第160節
== 院子里兩個女人,最終平靜下來,各自起身去休息,太史闌站起來,望著趙十三離去的方向,心想他去追喬雨潤,怎么還沒回來? 趙十三此刻正站在喬雨潤面前。 當他像黑色蝙蝠一般降落在喬雨潤面前時,喬雨潤退后了一步,躲在了車夫身后。 “喬大人真是辛苦?!壁w十三笑瞇瞇瞧著喬雨潤,眼神里卻滿是憎惡,“這大半夜的,您在這院子后頭做什么呢?” “做和你一樣的事?!眴逃隄欁畛醯捏@慌過后,也換了平靜的語氣,“殺人滅口?!?/br> 趙十三偏偏頭。覺得這個女人也是千面嬌娃,很有意思。 “那就不要廢話吧?!彼?,“機會真的很難得?!?/br> 喬雨潤忽然一腳踢在車夫的膝窩,將他踢得向前一沖,自己抽身便逃。 車夫身子向前一傾,順勢滾向趙十三的腰腹,單手一拉,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經潑灑而去,直奔趙十三要害。 “真狠?!壁w十三搖頭,一躍而起,蹬在車夫頭頂,直撲已經逃開的喬雨潤。 喬雨潤似乎慌不擇路,身影直轉向一個巷角,趙十三微微猶豫,還是追了過去。 身子剛過巷角,他忽然聽見風聲,從頭頂掠過,速度極快,他心中一;凜,腳步一停,正看見喬雨潤回頭,唇角一抹得意的笑容。 隨即他便看見一抹黑影閃了出來,高大的黑影,也像一只夜色中出沒的巨大的蝙蝠,戴著一只生硬的銅面具,整個人冷而堅硬,像從黑暗中剝離出來。 喬雨潤閃到那人身后,趙十三敏銳地立即后退,但已經晚了一步,那人的手從袖子中伸出來,手上銀光閃爍,居然戴著手套,那銀光閃爍的手后發先至,輕輕按上了趙十三的胸膛。 手掌原本按在前心,不知為什么,到達要害時忽然輕輕一滑,擊在了側肋。 趙十三一聲悶哼,身子倒射,砰一聲撞在墻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一股淡淡的藥香散開,卻是趙十三佩戴在肋下的藥囊破了,一時四周都是摻雜了花香的藥味。 黑衣人得手,喬雨潤立即滑步而出,不知何時肘下已經多了一柄劍,她抓著劍毫不猶豫奔向趙十三。 那黑衣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扯了回來。 喬雨潤想要甩脫,黑衣人的手掌就像鐵鉗般一動不動。隨即喬雨潤也不動了,因為她聽見了外頭的腳步聲。 太史闌安排搜索附近的昭陽府兵丁來了。 黑衣人一拎喬雨潤肩頭,帶著她無聲縱過高高的圍墻,自始自終他沒有說過一句話,血色模糊的月里,他的身影也虛幻如影子。 巷子里空蕩蕩的,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趙十三捂著胸口抬起頭,眼神迷惑不解。 == 不過半個時辰后,太史闌知道了趙十三受傷歸來的事情。 這讓她有點后悔,覺得自己還是太輕率了,就不該讓趙十三這個狂妄自大的家伙一個人去。 不過她看到趙十三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擔心又多余了。那混賬眉開眼笑躺在床上,景泰藍坐在他身邊,給他喂著糖塊楊梅柿子糕等等他認為天下最好吃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趙十三幸福得兩眼冒紅心,覺得自己這傷得值得啊,傷得高端洋氣啊,傷得身價百倍啊,這待遇,前頭皇帝老子也沒有??!值! 太史闌瞟一眼他那模樣,轉身就走——太賤了! 不過她還是瞄到了趙十三的傷處,右肋一大片青紫,內傷不輕,那位置也很有些危險,對方下手既狠,又像留了情,透著一股奇怪的味兒。 太史闌想起先前司空昱說過的那個出現在喬雨潤房里的黑衣人,那個踩葉不碎的高手,想必就是他了吧?只是這么樣一個高手,為什么沒有直接參與西局今晚的行動?如果他在,只怕戰果又是一種情況。 太史闌眼神思索——昭陽城,臥虎藏龍。 她從趙十三房內出來,就去了司空昱那里,先前請來的全城最好的傷科大夫都在司空昱的客房內,她不方便進去,此時她進了院子,看見侍女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上府大營趕來的軍醫用布巾擦著手出來,布巾和手上也全是血跡。 “怎樣?”太史闌問。 “箭取出來了,太史大人給的金創藥也是極好的,只是這箭太重,創口太大?!避娭写蠓螯c點頭又搖搖頭,道,“等下必然要發燒,熬不熬的過去,看今夜吧?!?/br> 太史闌皺著眉——司空昱要死在這里,南齊和東堂怕就要開戰了。 “開窗通風?!彼贿M屋子就道,“別憋悶著?!?/br> “傷者不能受涼……”幾個當地大夫解釋。 “都出去?!彼?,“這么多人,空氣又污濁,重傷的人哪里經得起?!?/br> 她說話現在沒人敢違背,眾人都悄悄出去,太史闌又吩咐,“把我房里錦盒裝的那支千年參拿來,熬參湯。還有一個黑盒子,也拿來?!?/br> “大人?!碧K亞勸阻,“那是國公留給你補身體用的,還有那黑盒子里,是李先生留給你保命的靈藥……” “如果不是他,我的命剛才就沒了?!碧逢@淡淡道。 藥取了來,取藥的容楚護衛一臉心疼,大抵是清楚藥的價值。 太史闌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著大夫把藥給司空昱用了,確實有效,眼看著司空昱臉上微微有了點血色,呼吸也稍微暢順了些,她稍稍放心,伸手去給他掖被子。 昏迷中的司空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題外話------ 中暑了……中暑了……中暑了……好想斷更……好想斷更……好想……好想…… ☆、第十五章 執行家法? 太史闌一怔,下意識要甩開,但司空昱昏迷中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手指如鐵鉗,扣死了她的手掌,她的手被握得發痛。 他傷在肩背之間,太史闌不能用力甩掉他的手,蘇亞上前要掰開她的手指,太史闌搖了搖頭。 “我照顧他一夜吧?!碧逢@望著那人緊皺的眉頭,忽然覺得他需要依靠,但不需要很多人依靠,也許,他潛意識里,希望她留下來。 人們都退了出去,蘇亞留了一盞燈,淡黃的燭光幽幽,只照亮了半間屋子。 太史闌靠著床板,屈起一腿,手撐著膝蓋,坐在司空昱身邊,聽著他時而清淺時而粗重的呼吸,想著眼前的事,之后的事,想著要盡快讓陳暮遞交狀紙,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開審龍莽嶺案。 終究一夜疲憊,她很快朦朦朧朧睡去,但很快又醒了。 她是被掌心的溫度給熱醒的。 司空昱還是開始發燒了,高燒灼熱,臉額如火,抓緊她的手掌也松開了,指間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抓撓。 太史闌起身,在桌邊倒了一杯溫熱的參茶,她并不會照顧人,拿著一杯茶比劃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喂進他的嘴里去。 雖然沒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知道肥皂劇里都是男主或女主把對方扶起來,靠到自己肩上,然后,柔情蜜意地喂……她突然打了個寒噤。 所以最后她是一手勒住司空昱脖子,一手捏住他下巴,給他灌進去了…… 這么粗魯的喂湯方式,自然要受到抗拒,一杯參茶潑潑灑灑倒了半杯,還將司空昱的領口和她的手指都打濕了。 太史闌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不是宜家宜室的女子,還是讓侍女來吧。 她抽出布巾擦了擦手,準備幫司空昱擦干凈領口先,手指剛剛觸及他領口,司空昱忽然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別……別……”他聲音呢喃,帶著深深的苦痛,“別走……” 太史闌低頭看他,他沒醒,被高熱折磨得臉頰發紅而唇色發白,輾轉反側,在深淵般的昏眩中浮沉,饒是如此,他依舊是美麗的,甚至在這夜模糊的月色和氤氳的藥氣中,更加美而動人,那是一種添了三分脆弱和三分迷茫的美,是冰清的天際中一彎瘦瘦的上弦月,散著迷迷蒙蒙的光。 病中的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抓著太史闌的手指不肯放,卻又覺得一波火焰烤了上來,一邊喃喃道:“……別走……好熱……”手指一拉,嗤啦一聲,領口被他自己撕裂。 他迫不及待地將掌心里太史闌那微涼的手指,靠上頸下的肌膚,她的指尖微涼,對此刻焦灼高熱的他便如一塊薄冰,將他從烈火焚身的苦痛中救贖。以至于他發出一聲滿意的嘆息。 太史闌沒有動。 她垂眼。 一抹玉色的肌膚亮在幽幽的黑暗里,這個男子的身體,果然如他的臉一般,完美精細,是新琢出的玉,或者是夏日碧水里新采出的茨實,光潤,潔白,讓人的目光觸上去,心也如那碧水蕩了蕩。 太史闌的目光,卻從那一截潔白里延伸了進去,從那一線敞開的領口,越過一朵淡紅的薄櫻,在衣服和月光以及肌膚的光影交界里,她看見一條淺淺的白痕。 正是這條白色的痕跡,讓她忘記抽回手指。 這似乎是……鞭痕。 再仔細看,白痕之上,似乎還有痕跡,一層層交疊,只是很薄很淡,想必經年日久。 交錯的鞭痕? 這驕傲艷麗的東堂世子,金尊玉貴的簪纓子弟,身上怎么會有這樣恥辱的傷痕? 以他的身份,又有誰能給他造成這樣的傷痕? 司空昱熱度越來越高,下意識抓了太史闌的手,靠在頰邊磨蹭,一邊低低喃喃道:“娘親……娘親……” 正待抽手起身的太史闌,又停了停。 她想了一想,又坐了回去,拿手背拍了拍司空昱的頰,低聲道:“你很想你娘嗎?” 司空昱此刻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意識的四面幽黑,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一道深紅的火線懸浮在半空,而對岸,似有極地冰原,皚皚霜雪,他此刻最渴望的清涼。他不得不踏上火線,那般暴烈的熱,讓他連心都似縮了起來。 無邊無垠的熱燒烤著意識,將一些深藏的記憶翻起,他在恍惚中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沒有見過娘親,明明在幼時,曾經在她的懷抱里打滾,還記得她是那般的香軟,記得從她膝上的角度看過去,她始終微笑又憂傷的唇角,記得她的手指也總是微涼,總*在他打滾時輕輕握住他的手,怕他落下去。 就像此刻……他所握住的手指。 那手指的主人沒有握住他的手,卻也沒有離開,他聽見一個女聲,清冷而安靜,仿佛星光,無論相隔多遠,都能在瞬間抵達它想要抵達的終點。 “你很想你娘嗎?” “想……”他幾乎立刻沖口而出地回答,隨即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可是她……不要我了……” 他唇邊綻開一抹笑意,模糊的、苦澀的、失望的、不解的…… 有些記憶已經在歲月中淡化,但當初那時絕望和寂寞的感覺,還深深刻在心版,他已經忘記要為何絕望為何寂寞,卻依舊在多年后無法控制嘆息。 太史闌注視著他的笑容,很難想象那么驕傲自我的人,會綻開這樣虛弱而又自棄的笑容,這孔雀一般的男人背后,到底藏了多少連他都不愿面對的舊事? “沒有娘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卑肷嗡?,“一定有難言之隱?!?/br> “我忘了……”他低低喘息,“……我就記得她推開我……推開我……之后我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從此她便不見了……” “推開你或者是為了保護你,或者是不得不推開你?!彼潇o地給他分析,“你這么眷戀她,說明她平日對你很好,那又怎會好端端地推開你?或許在你遠走的時候,她也躲在一邊哭?!?/br> “她……沒有陪我一起……” “我知道南齊的女子,在這個社會沒什么地位,我想從你平日的言談來看,你們東堂女子的地位想必更低?!碧逢@伸手給他拉好了領口,“一個沒有什么地位的女子,在家長的決定面前,是沒有什么抗爭余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