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一個筋斗云十萬八千里嗎? 還是三流肥皂神仙劇看多了? 還金光閃閃踏云光降——托塔李天王嗎? 她一笑,臺上臺下忙著傻樂的,忽然都怔住。 連白石膏那么傲性的,都瞧得目不轉睛。 一笑。 似雪山之上綻新蓮,瓣尖一抹嫩粉,黃金日色之下璀璨明艷;又或者深濃暮色里霧氣初降,觸目一片茫茫,忽然有人拉開小樓窗扇,窗內碧玉床、琉璃榻、珍珠香囊隨風飏,二八美人正梳妝,剎那間目光被洗得鮮亮。 一笑。 十萬霜雪春風破,回首花開動全城。 白石膏眼底閃現驚艷之色——這女子平日看只是特別,有種少見的宜男宜女的俊美,卻又不乏時時閃現的柔和,但當真算不上絕色,他一直腹誹公子的要求,覺得這樣的女子,既無美色,脾氣又壞,毫無女子德容言工之修,一看就知道難以駕馭,何必費事? 此刻太史闌破冰一笑,他才開始由衷驚嘆——公子果然好見識好眼力!閱遍美人的人就是眼光不凡!難怪公子對這個太史闌展現莫大的興趣,就公子身邊鶯鶯燕燕,仔細想起來,真沒有誰能和這個女子風神相比的。 滿場失神,為這驚艷一笑。 人群中卻有人大怒。 喃喃道:“笑!笑!該笑的時候不笑!” “非也?!被▽g回頭正色道,“此時笑得正是時候,瞧那一群狼似的眼神?!?/br> …… 狼似的眼神將太史闌盯著。 太史闌卻已經收了她那極其短暫的笑容。也不在意忽然灼灼的目光,若無其事喝茶。 “我這畫添得想必好?!卑资嘈堰^神來,心中決心更堅定,大步走過來,伸手便來拉太史闌袖子,“姑娘隨我去,這護衛我看不選也罷,你需要的話,我家公子隨時給你配齊便是?!?/br> “放肆!”邰世濤霍然躍起,抽劍便攔。 早在他出令之時,他那一百個士兵便已經奔了過來,紛紛攔阻。 白石膏冷冷一笑,衣袖飛舞,也沒見他怎樣動作,那些士兵的武器忽然都飛了出去。 “我給姑娘面子,不想動武?!卑资嗟?,“姑娘也給我面子,不要鬧得不可收拾?!?/br> 太史闌平靜地看著他逼近。 人群里花尋歡冷哼一聲,開始捋袖子,她身邊不遠處,火虎等人,也開始帶著人往擂臺方向去。 而在擂臺附近,也有更多人蠢蠢欲動。 有人在冷眼旁觀,有人在蓄勢待發。 忽然一人輕輕道:“我有個道理不明白,想要問問太史姑娘?!?/br> 那人聲音很低,卻瞬間壓了全場的各種sao動,所有人都抬頭,發現不知何時,臺上又多了個人。 太史闌皺皺眉,心想原來江湖比武就和演鬼片似的,瞬移、閃退。 臺上人也是一襲白衣,但衣服穿得有點隨意,看上去似是一件家常袍子,然后臨時匆匆出門,系了一條碧色絲絳把袍子攏住便出來了,臉上還戴了個面具,面具十分死板僵硬,看上去比板板正正的白石膏還難看幾分。 可是這么難看一張臉,這么隨意一件衣服,卻無法遮掩這人本身的氣質風神,女人們看著他頎長高挑的身條兒,眼底爆出驚艷的喜色,男人們瞧著他垂在背后烏幽幽光可鑒人的長發,以及衣袖里露出一截修長而骨節精致的手指,眼底也露出了嫉色。 他衣著隨意立在臺上,那一身普通白衣,在圓規和三角尺畫出來一般的白石膏面前,忽然便有了線條,有了起伏,有了盈盈脈脈的意境,還有了與這樣衣飾應該相配的瀟灑和風華。 太史闌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認,武俠電視劇里白衣少俠都是男主還是有道理的,這白衣服還真要看什么人穿,有資本的穿起來,就是漂亮。 眾人都在驚艷,人群里有人眼底卻發出了幽幽的光,有點惡。 “你問?!碧逢@對瀟灑的白衣男子點了點頭。 “一切要按規矩來?!蹦侨寺曇粲悬c輕,似乎中氣不足,聽來卻很舒服,“這位黃兄,似乎沒有經過前一輪的比武,便直接參與了第二輪的論畫,太史姑娘不覺得這樣不公平?” “那是因為我不覺得他能過論畫這一關?!碧逢@答得輕描淡寫,白石膏氣得面色鐵青。 “我何須和他們打?”白石膏陰惻惻道,“他們昨日已經是我的手下敗將,有必要再來一次?” “哦?”白衣瀟灑的男子笑道,“那就我來吧?!?/br> “你?”白石膏定定瞅他一眼,驀然大笑,一指默不作聲下臺的雷元和于定,“你知道他們為什么輸給我?你知道他們今天為什么不敢打,你這個初出茅廬只想討好女人的毛頭小子,捅破了天都不知道大禍臨頭,來,讓我告訴你——” “啪?!?/br> 白色的袖風一卷,卷出同樣白色的人影,動作太快,沒人看清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覺得眼前一花,忽然白石膏就飛了出去,人在半空“嗷”地一聲大叫,撞在臺柱上砰地一聲。 立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卷起衣袖,笑道,“嗯,你告訴我了,你哼得很好聽?!?/br>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白石膏一個骨碌爬起身,頭發也不服帖了,衣服也不板正了,五官也不端正了,歪斜扭曲角度詭異,“你瘋了!你知道我是誰,我是松……” “啪?!?/br> 人影一晃,再一閃,眾人定睛再看,白衣瀟灑的男子還在原地,在卷另一邊的袖子,白石膏傻傻地蹲在柱子下,原本一絲不亂的頭發,左邊聳一撮,右邊豎一撮,和倆發髻似的。 他也忘記抬手左邊攏一攏,右邊攏一攏了,惡狠狠地盯著那微笑卷袖子的男子,驀然拔刀。 “嗆”聲一響,瞬間光華一綻,盈盈如碧水,耀得整個擂臺都綠了半邊。 “好刀!”識貨不識貨的都同聲驚嘆。 白衣瀟灑的男子,眼眸卻在瞬間瞇了瞇。 似乎這樣的刀,引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憶,他有了那么一點點不愉快。 白石膏持刀奔來,這人確實出身不凡,盛怒之下不失法度氣象,走位、方向、角度、刀法,配合得完美無間,潑開的刀光,像風卷過大片大片的綠竹。 白衣瀟灑的男子,衣襟被刀風獵獵卷起,整個人都微微后仰,似被那暴卷而來的風中綠竹逼退,壓倒。 他也真的開始后退。 這一退便如流云傾斜千里,唰一下腳跟幾乎貼地,身子平平順著擂臺的木板,滑出擂臺半邊,懸空停住,不動。 底下驚呼聲起,花尋歡卻目放異光大贊:“好腰力!” 沈梅花口水滴答:“足可一夜七次!” 史小翠大罵,“yin賊!” 楊成揚眉,“我也可以!” …… 那人滑出擂臺半邊。 白石膏狂喜,眼底陰鷙之色一閃,對著那人雙腳砍下! 那人腳尖忽然微微一勾。 “咔?!?/br> 也不知怎的,那人的腳尖忽然就越過了刀風之幕,抵達了刀柄,足尖在“力眼”不過輕輕一點,白石膏便覺手腕一軟,臂上力氣如流水般奔騰而去,“嗆啷”一聲,刀落。 白衣瀟灑的男子順勢靴子一抬,刀背落在他靴子上,他腰背一挺,自擂臺邊立起,腳尖平直不動,腳背上的刀也紋絲不動。 眾人看著這般武功,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人站直,腳尖微微用力,那柄刀咻地倒射,直向白石膏而去。 白石膏離得極近,躲避不及,眼睜睜看刀直射自己腰部而來,驚得面色慘白。 “嗆?!?/br> 依舊清越一響,白石膏只覺得腰側一涼,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痛感,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刀已回鞘。 他怔怔立在原地,后背嘩啦一下全濕,底下采聲如雷。 “好眼力,好巧勁!”邰世濤也贊。 這幾招快如閃電,卻根本沒有一招實招,對方不知道是想省勁還是怎的,沒有和白石膏硬接,唯因如此,明眼人更能看出他對力道、方位、角度的掌握和使用,已經到了舉重若輕超凡入圣的境界,最后一招以足尖送刀入鞘,更是點睛之筆。 “怎么覺得這一招有點眼熟呢……”邰世濤忽然托著下巴,喃喃自語。 太史闌沒注意他這句話,她緊緊盯著這位后來者,是誰?李扶舟?容楚?還是哪里跳出來的高人?雖說聲音不對,但學武人有變聲技巧,這個不是問題。 太史闌真心不希望是李扶舟,李家是江湖巨擘,而這個白石膏的主人,很明顯也是江湖超等世家,任何環境的高等勢力之間,必然存在千絲萬縷的復雜關系,李扶舟如果為了她招惹上那些世家,將來必然會有麻煩。 白石膏怔怔立在臺上,被最后那一手送刀給震住,張張嘴要留下山門,說幾句狠話,然而接觸到對方帶著笑意,又似乎帶著警告的目光,忽然心跳了跳。 他這才想起來,貌似對方根本就是不愿意他說出他背后的靠山,兩次都是他要開口說主家的時候出手。 若有所悟,他深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下臺。 經過那人身邊時,他壓低聲音,陰狠地道:“我會知道你是誰……” 白衣瀟灑的男子,偏頭對他笑了笑,眼神溫和。 白石膏卻忽然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撂狠話,匆匆離去。 臺上只剩那白衣瀟灑的男子,含笑和太史闌對望。 “我可以繼續論畫那一節么?”他問。 太史闌凝望著他,抬了抬手,“請?!?/br> 男子慢慢踱到畫前。 “一幅好畫?!彼偷偷?,“若要說唯一缺陷,在于無情?!?/br> “無情?”眾人瞪眼,這叫什么論調?畫也有情? 太史闌坐正身子,放下茶杯,做出聆聽姿態。 “好畫需有情?!蹦凶拥?,“若非傾注感情,全力下筆,筆尖墨下,都滿含作畫人心思情意,如何能作出令人一見失心,神韻獨具的好畫?” “那么先生如果作此畫,會賦以何情?何意?”邰世濤目光專注。 “先前那位于少俠有句話說得很對,此畫鐵血太過,而風韻不足,不過畫上太史姑娘容貌只是畫蛇添足,在下以為,”男子笑道,“背景留白處太多,應繪以迢迢江海,煙雨山河,在天盡頭、水之涯,現扁舟一葉,有人順流而下,向孤城而來?!?/br> “何意?” “愿以輕舟一葉,載人間風波,卸她苦累一身,換江海逍遙?!彼?,衣袂飄舉,眼眸溫暖。 邰世濤神情微微向往,似也為他寥寥幾句中的意境和心意所打動。 太史闌抬眸看著那畫,似乎也見到那畫上留白處,多扁舟一葉,江海流波,而那人長身玉立,溯流而下,款款而來…… 確實很美,很寧靜,很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