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帳門掀開,士兵將人拖了出來,紀連城眼睛血紅地望了那人半晌,才發覺那是北嚴城前來求援的士兵。 這人在天紀營里已經有三天了,一直沒等到天紀出兵,想必心中焦灼,便在大帳附近時常轉悠,平時紀連城也不理他,今日他卻正撞到槍口上。 這士兵心中卻只有北嚴,好容易有機會面見大帥,什么也顧不得,撲上來便哀求,“求求少帥,求求少帥,救救北嚴!北嚴危殆!卑下走的時候,太史姑娘再三囑咐卑下,務必將軍情和少帥剖析明白,少帥——” 紀連城忽然慢慢抬起頭。 此刻的他,滿懷惡意,聽見任何名字,都覺得是對他的侵犯。 “太史姑娘?”他慢慢地,森然地道,“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賤人?” 那士兵惶然抬頭看他,忍不住分辨,“太史姑娘是北嚴城的典史副手,二五營的……” “一個二五營的寒門學生的命令,你也敢拿到我面前來說?”紀連城冷冷注視著惶急的士兵。 現在,任何能得到屬下忠誠和捍衛的人,都是他最痛恨的對象! “聽說她竊奪軍權,殺害府尹張秋,以民殺官,罪無可恕?!奔o連城冷冷一笑,“來人!” 一隊精英衛士很快出現在他面前。 “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想辦法進入北嚴?!奔o連城擲出他的令牌和手諭,血紅的目光底,煞氣凜然,“給我找到這個太史闌,宣布她的罪狀,以我西北地區軍事總管身份——處死她!” “是!” ------題外話------ 今夜的月微黃,鑲著綺麗的微紅的邊,某桂在月下攤手向天,幽幽唱:“……眾親們伴我一路瀟湘下,一路來艱難竭蹶走天涯,大爺們掏出月票紛紛灑,沒讀者哪有今日江山如畫……” ==== 題外話:謝謝這兩天幫更的筒子,從今天開始恢復正常,高興吧,漢子們~~哈哈哈~~~ 77 深情 滿帶殺氣的話語擲在風中,滿是溫柔的依偎靠在頰側。 李扶舟那一抬頭,唇將擦過太史闌的臉。 太史闌忽然一側頭。 那即將落入唇邊的一掠,如蝶翅越過瓣尖,落在了空處。 隨即太史闌坐起身,平平靜靜挽了挽衣袖,將散落的斷箭歸攏,站起身,道:“你來得正好,這里有一批箭勞煩送出去?!?/br> 李扶舟坐在地上,雙手按膝,看著太史闌,她平靜得好像什么都沒發生的神情,令他眼底神情微微一黯。 他接過袋子,手指觸及她的指尖,太史闌沒有縮手,她的指尖冰涼,冰涼地擦過他的掌邊,很自然地收回到了她自己的袖子里。 李扶舟有一瞬間,想要緊緊握住那只冰冷的指尖,用自己的溫度,狠狠地溫暖她。 他曾經懷疑過自己有沒有足夠的熱度,夠不夠去暖那個冷峻驕傲的女子,以至于在她開口詢問的時刻,他躊躇猶豫,錯過那一刻寶貴的心意。 然而此刻只是她冰涼的指尖,便令他覺得痛心而失落,忽然想要勇敢,想要忘卻,想要五年來第一次試一試,找回五年前那個會笑但是更會發怒的自己。 想要在她的眼神里涅磐,重生時刻,或可見嶄新天地。 又或者不是想拯救自己,只是想成全她,他記得初見那一日她的背影,更記得她邀請他吃包子喝酒時,那一刻眼眸微彎,溫暖而欣喜的神情。 他想這個冷傲的女子,她的內心,在之前的很多年,一定很空曠很寂寞,雖有朋友相伴,但有些最深處的疼痛和冰冷,她一定會深深藏起,只因不愿讓他人為她心傷。 所以她渴望溫暖,不由自主走近。 近雪,卻近了那一刻深埋的雪。 “太史闌?!彼呀涀哌^他身側,開始了又一輪的工作,他倚著門框看她,輕輕嘆息,“你說過,沒有永恒的日頭,卻有從不遲到的黑夜,可是,黑夜總有過去的時候?!?/br> 太史闌停下手中的工作,垂著眼睫,在李扶舟以為她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她忽然側頭,看了看自己的肩頭。 李扶舟眼神不由自主看過去,隨即身子一僵。 太史闌臧藍色長袍的肩部,有一處顯得顏色微深,有淡淡水跡。 “如果你還在為黑夜嘆息流淚?!彼?,“就不會看見照進眼里的第一縷日光?!?/br> 隨即她低頭,繼續努力工作,一陣風過,她身前的門慢慢掩起。 李扶舟立在門前,看那門緩緩合起,光影如扇面合攏,她在光影的盡頭。 萬千思緒浮沉,到此刻,連一聲嘆息都似乎覺得太遲。 要如何告訴她,他嘆息流淚,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夜的深沉,更為了相遇黎明那一刻霞光而感動欣喜。 要如何告訴她,他已經看見那第一縷日光,卻因為那一霎極致爛燦而不由自主閉上眼,再睜開時,日光已遠。 “啪嗒?!遍T合上。 李扶舟緩緩轉身。沉默良久,忽然躍起,直奔城頭而去。 那一日,所有鏖戰城頭的士兵,都看見那一個藍色的背影,在城頭長嘯作戰,疲憊而不休,看見他藍色衣袂掠過武器和鮮血的光幕,在無邊無垠的淺白天際飄揚,孤獨而,滄桑。 == 這一夜,上府兵大營。 一隊士兵正在巡邏,長矛的矛尖向著淺紅的月色,斷斷續續的口令聲傳來,這里的夜也并不沉靜。 隱約大營正中,有人怒而拍案的聲音,只是上府兵大營軍紀森嚴,不是巡邏經過,無人敢隨意靠近。 忽然一座屋子里,走出一個少年來,背光而行不見顏容,但步伐輕快而穩定,月色下身影修長,革帶束出緊緊的腰。 “邰佰長!”他出來時正遇上一隊巡邏的兵,當先的士兵立即恭敬的稱呼。 他不能不恭敬,眼前的少年年紀雖輕,卻出身大家,又是第二光武營的歷練人才,更難得的是人家出身雖好,卻毫無紈绔習氣,進入上府兵大營不過一兩個月,實打實以軍功,迅速升為佰夫長,是上府大營多年來升遷最快的。 前途無量,誰敢不巴結? “小司?!臂⑹罎⑿c頭,瞟一眼巡邏隊伍,忽然道,“兄弟們這是這個月第五次夜巡班了吧?很辛苦吧?” “是呀?!蹦鞘卜蜷L嘆口氣,“沒辦法,將軍說近期西番不安分,增加了夜巡人數和班次,大家都辛苦?!?/br> “嗯?!臂⑹罎c點頭,“不過你上次痢疾還沒好,今晚就我來替你班,如何?” “這……這不大好吧……”那什夫長不好意思地推讓,邰世濤早已不由分說接過他的蛇矛,戴上標記,又問了口令,把他推到了一邊。 什夫長滿臉感激地回去休息了,邰世濤執矛繞軍營巡邏,很快就走到了總將主帳附近。 主帳內此刻說話聲不絕,邰世濤坦然走近,執矛的影子映在窗紙上,里屋上府營總將邊樂成等人瞟了一眼,絲毫不在意地繼續討論。 門半掩著,斷斷續續話聲傳出來。 “……竟然真的繞過天紀和我們,去了北嚴!” “……是怎么穿過去的?必有小道,必有內jian!”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朝廷命令我們和天紀在青水關觀望,天紀卻將埋伏的兵撤走,這是怎么說?咱們是繼續留,還是也撤軍?” “紀連城有私心,我們怎么可以和他學!朝廷命令豈可違抗!” “但我們在青水關觀望,坐視不救北嚴,北嚴要怎么看我們?” “那是朝廷的命令!” “……真不明白怎么會下了這樣的命令?讓北嚴消耗西番軍力?笑話,北嚴那點人,能堅持幾天?一旦瞬間城破,西番軍南下,殘局誰來收拾?只怕現在,北嚴已經失守了吧!” 窗外,執矛一動不動的影子,忽然晃了晃。 “……那倒沒有,聽說出了個人物,還是個女子,叫什么……太什么闌,一個二五營的歷練學生,竟然臨陣奪了軍權,將欲待投降的張秋從城頭推下,將北嚴青壯臨時征召入伍,現在帶人死守北嚴,已經支撐了好幾日……” “不過北嚴外城已破,內城城墻低矮失修,城內糧草武器一律不足,能撐在現在已經是奇跡,只怕再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室內討論得熱火朝天,沒有人注意到,窗扇上執矛的影子,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更漏滴滴答答又走了一陣,下半夜,軍營徹底歸于寂靜。 “咻!” 忽然有一支火箭,呼嘯著穿越夜空刺破寂靜,射上了上府兵總將的窗戶! 火箭啪一聲在窗欞上炸開,同時扎破了這夜的安寧,幾乎是立刻,上府兵總將邊樂成便從床上蹦起,風一般地掠了出去。 他一出去,一條人影鬼魅般從他屋后的草叢中潛出,掀開他屋子的后窗鉆了進去,熟門熟路地摸入里間書房,打開一個柜子。 柜子里整齊地掛著各種軍令牌,從千人隊到百人隊的都有,至于更高級別的虎符和令牌,則鎖在暗柜里,尋常將領都不知道在哪。 來偷令符的人似乎對虎符什么的沒興趣,連千人隊的令牌都沒有拿,只取了一個百人隊出任務的令牌,往懷里一揣,轉身便走。 忽然身后勁風聲響,那小偷頭一偏,讓過一記兇猛的刀風。 月光照上他的臉,出手的人一怔,驚道:“邰世濤!” 夜半偷令牌的少年站在當地,一笑,“是我!”神情并無畏懼,卻有點遺憾沒想到總將這么謹慎,在自己內室書房里,還是安排了看守令牌的護衛。 “你這是干什么!”那護衛皺眉,看著自己印象甚好的少年。 “如你所見,拿令牌?!?/br> “為什么?” “救人!” “誰?” 邰世濤不說話了,少年緊抿著唇,眼神里是白色的月光和黑色的夜,清晰得不可遮掩。 那護衛看看邰世濤,眼底閃過一絲愛才的神情,壓低聲音厲聲道:“交回來!我會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總將馬上要回來了,你不要自尋死路!” 邰世濤稍稍沉默,嘆一口氣,道:“好,多謝!”伸手入懷。 那護衛稍稍松口氣,上前一步去接。 然而雪光一閃,邰世濤從懷里掏出來的竟然是一柄短刀!刀光刺亮護衛眼睛的同時,刀背已經狠狠拍上了他的耳側。 “砰?!?/br> 一聲悶響,那護衛無聲軟倒。 邰世濤一伸手接住他身子,將他靠墻放好,掩在帳幕后,微微一躬。 “大哥,多謝你?!彼?,“可是我不能?!?/br> 隨即他轉身就走。 他的身子剛剛投出窗外,風聲一響,邊總將已經回來。 邊樂成滿面怒氣,他辨明箭來方向,立即沖出,但是找到那處射箭位置時,卻只發現一架簡易發射的弩弓,一根長長的線牽住了扳機,被一塊磚石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