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狼牙棒繼恐嚇馬之后,再次發揮了砍樹的特別功能…… 還沒來得及揮出第一棒,太史闌忽然聽見一聲輕笑,來自頭頂上。 她手中的狼牙棒第一時間改變方向,護住腦袋之后,仰頭。 滿樹紫紅嫩芽,間隙散落月色如飄錦,縱橫的皎潔光芒里,那人俯下的臉,笑意虛幻,也如這飄忽的月光。 太史闌扭頭便走。 腰身忽然一緊,隨即身不由己飛起,下一瞬她已經坐在樹梢,濃郁奇異的香椿氣息撲來,不知道是被氣味熏的還是這三丈許的樹離地太高,她有些暈眩。 容楚的芝蘭青桂香氣,在這么濃郁特別的香椿氣息中,依舊清晰將太史闌拎上來,他笑道:“真是等得我急死了?!?/br> 太史闌緊緊抿嘴,眼神漫出殺氣這家伙看笑話已經很久了是不? “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會猜到你會出來采香椿?”容楚傾身笑問,順手就攬住了她的腰,“你呀,心其實很軟?!?/br> 太史闌狼牙棒一舉,落下的前一霎,容楚飛快地把一個精致的籃子塞過來。 “喏,采香椿芽的籃子我給你帶來了?!?/br> “砰?!碧倬幓@子遇上木包鐵狼牙棒,后者斷成兩截,落下樹梢。 絕對武力,溫柔展現。 太史闌不說話,人間刺在衣袖里一動,銀白色的刺尖已經對準了容楚的腰。 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推下去。 不,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脫光,用腰帶吊在樹上。 計劃瞬間擬定,還未來得及實施,容楚忽然道:“你看?!?/br> 太史闌一抬頭。 日出。 滟滟千萬里。 仿佛只是霎那間,剛才還黑黝黝的天際,已經泛出一片魚肚白,似天幕乍分,銀河倏卷,又或者天神衣袖揮灑,灑袖間霜雪,染萬丈蒼穹,深深淺淺的白。 那一片白先靜,后動,在云端翻涌,一層層翻出麗色,白、淡紅、緋紅、粉紅、紅、深紅、絳紫、深金……又或紅中生紫,紫中有金,華光折射,七彩霓裳。 這一霎天公傾翻顏料桶,織女扯亂彩線團,大片大片潑灑出的色彩,涂滿人的眼膜,尋不著中心,只覺得華麗,然后忽然便覺得眼前一亮,現一團金光。 純正的金色,難以描述,這是世間真正最尊貴的顏色,否則不足以鍍飾龍身稱霸天下,那一團金在萬千色彩里呼之欲出,一切華美便都成了附庸。 忽然便是一顫,金烏躍然而出,剎那間彩霞退避,浮云無聲,億萬碎金光線似萬箭,自云端呼嘯而過,穿透瞬間清透湛藍的天際,抵達。 人人眉間光燦,恍若真神。 太史闌仰頭,不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多年歲月,她未曾如此近如此真切見日出,在這蔥蔥青樹之上,廣袤平原之上,青灰城池之上,郁郁江山千萬里之上。 人說海上見日出,見其壯闊;山巔見日出,見其燦爛;此刻浩浩平原,風過腳下,一片無遮無擋的空漠之中見日出,見其無涯而壯美。 她瞇起眼睛,并不覺得日光刺眼,或許這一生,想要往前走,總得迎著烈烈的光。 高樹青青,日光最先抵達,仰頭沐浴在日光中的男女,如黃金雕成。 容楚微微側頭,看見太史闌弧度恰到好處的側面,天生光潤彈性的肌膚,被第一縷日色淘洗,生動之美,如無言召喚。 他忽然覺得心空如洗,只想留下此刻日出一霎,以及身邊的這個人。和她在長長久久歲月里,于高處,風中,俯瞰千里,笑指天下。 香椿氣息奇異而濃郁,籠罩其中的人微微熏然,不知是被那氣息撩動還是被日光撥動,容楚心弦微顫,忍不住就想起昨夜那一霎偷香。 他微側身,又想故技重施。 一只藤編籃子遞了過來,“干活!” …… 容楚默默地采香椿芽,心想男人想干的活和女人想干的從來都不是一回事…… 這兩個人,一個金尊玉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個少有自由,從未享受生活之樂,只看見過切碎的香椿芽,連成品都少見,哪里知道香椿芽怎么采。太史闌還好,覺得既然稱“芽”,那就是嫩尖。容楚卻心不在焉,薅了樹條一把一把的捋,不過片刻,便道:“好了道:“好了?!毙σ饕魈稍跇渲ι?,嘴里叼著朵嫩芽,道:“來歇歇?!?/br> 太史闌可沒他這樹上睡覺的本事,認真低頭篩選可用的嫩芽。 “闌闌,”容楚道,“我從沒想過,你對孩子會那么耐心?!?/br> “我叫太史闌?!?/br> “我隨景泰藍叫你?!比莩e閑地道,“這是我們這里的風俗?!?/br> “行?!碧逢@點頭,“公公早?!?/br> 容楚:“……” 片刻后他決定回去后一定要調教景泰藍,改掉他那斷字喊人的毛病。 會引起誤會的! “你既然喜歡孩子?!比莩芸齑笕舜罅康乩卦掝},“我送你一個如何?” 太史闌不理會這個流氓話題,淡淡道:“不喜歡孩子?!?/br> 容楚探詢地看她。 “我沒有童年?!碧逢@對著陽光瞇起眼睛,雖刺痛仍不肯放棄,“想給景泰藍補一個?!?/br> 容楚沉默,看她依舊漠然的表情,漠然是因為無動于衷,還是早已痛到麻木? “你來自哪里?”他終于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 太史闌的怪異,像個天外來客。 太史闌沉默,或許異能在這片大陸不算異端,但一個跨越時空的異能,或許是。 她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在乎的人,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沒有得到回答,容楚也并不生氣,只悠悠道:“你從哪來不重要,你會留在哪里比較重要,比如現在……”他忽然一笑,“我們下去吧?!?/br> 他伸手來攬太史闌的腰,笑得怡然自得。 “不想摔死,抱住我?!?/br> 太史闌忽然抬腳,踹在他身下樹枝上。 “咔嚓?!币宦?,本來就不粗的樹枝斷裂,容楚啪地掉了下去,他掉落的一瞬間,太史闌撲過去,抓住了他的頭發。 抓住了他的頭發…… “別碰我頭發”國公爺瞬間發飆,呼一聲半空翻轉,手臂一彈把太史闌橫彈出去,太史闌一腳蹬在他腿上,橫飛三尺,落地。 兩人各自落在樹身兩端,斗雞般相望,容楚還沒來得及說話,“咔咔”兩聲,踩斷的樹枝重重落在地上,撲起的灰塵濺了容楚一身…… 太史闌趁這時間,爬上馬,看看天色。 嗯,還趕得及在景泰藍睡醒之前捧上一碟香椿炒蛋。 她一抖韁繩便要快馬馳出,前方忽然涌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釘耙扁擔搟面杖齊全,嚷嚷著涌出村口,直奔他們而來,當先是一個小孩,聲音尖利,“就他們!就他們!毀了我們的樹!” 一大群人堵住了兩人的路,都是普通百姓,剛從床上爬起糊著眼屎,太史闌不敢再放馬,低頭看著他們。 “就他們!”那孩子尖叫,“我出來撒尿,看見他們采了我們好多香椿!” “太缺德了!”當先一個老漢顫巍巍道,“今年天熱得遲,雨水少,香椿減產,有價無市,一把香椿可以賣出一分銀子!全村人如今都靠這棵香椿樹貼補家用,你們兩個……你們兩個……”老頭渾身亂顫,手指抖得太史闌眼睛發花。 太史闌看看自己拎著的一小籃香椿,她不重口腹之欲,不關心日?,嵥?,還真不知道這些芽兒這么值錢來著。 她從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角碎銀,拋了過去。 老頭撿起,咬了咬,收進衣袋,太史闌剛要走,老頭拐杖一頓,“這點就夠了?樹都被你們毀了!全村人的吃飯家伙都被你們砸了!你要我們日后怎么活?” 太史闌看看那樹,嗯,確實毀了,不過,這只是一棵樹,當真全村都靠它過日子? “賠!賠!賠!”拐杖跺得山響,口號聲慷慨激昂。 “怎么賠!” “三千兩!” “沒這么多?!?/br> “那就留下你身上最貴重的東西抵押!” “沒貴重東西?!碧逢@道,“放我過去,回頭我拿錢賠?!?/br> “呸!”老頭嗤之以鼻,“你跑了還會回來?鬼才信你!”順手把拐杖一扔,麻利地往馬腿前一躺,“你過呀,過呀。要么從我這把老骨頭身上踩過去,要么留下錢!” 呼啦啦,一群小孩麻利地躺倒,圍成一圈,腆肚皮齊聲喊,“要么給錢,要么踩!” 太史闌瞟瞟容楚,國公爺雙手抱胸,笑吟吟看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今兒算是發覺了,原來太史闌的不講理是看人的,越是達官貴人她越不給面子,貧民百姓倒能得她一個平等相待。 再困難的事她也不在乎,此刻倒是這些刁民,難住了她。 太史闌下馬,向他走過去,容楚微笑,“我沒錢?!?/br> “不借錢?!?/br> “也沒貴重物品?!?/br> “不需要?!?/br> “不會以身幫你抵債?!?/br> “你不值錢?!?/br> “嗯?”容楚笑容開始有點危險。 “你剛才問我從哪里來?!碧逢@道,“我先給你看樣東西?!?/br> 容楚俯首看著她,笑容坦然,“好?!?/br> 太史闌衣袖一翻,人間刺滑出一點尖端,銀白色的光芒吸引了容楚的視線,原本姿勢略有戒備的容楚,一眼之下就神情一動,“咦,這是……” 他身子忍不住向前一傾,太史闌立即肘間一撞,刺尖刺入容楚掌心。 她早已把人間刺綁在手臂上,在手臂上,使用更方便。 容楚一震,眼神里漸漸浮現一抹茫然,太史闌大聲對村民道:“我把這個人押給你們?!?/br> “要他何用?” 太史闌拉拉他腰帶,“玉帶,價值千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