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來人一腳便將他遠遠地踢了出去。 “賤民!”當先那人,一張臉青灰色,眼下一顆褐色的痣,此刻連痣都在不屑地抖動,“別擋了老爺的路!” 品流子弟噤若寒蟬,邱唐不知高低,這些地方貴族子弟還是知道一點西局的,哪里還敢隨便說話。 “哪來的人妖!”花尋歡捂著手腕,大罵,“好端端放什么屁!” “你是jian細?!鼻嗷夷樀奶O臉色鐵青,冷冷道,“你涉嫌昨夜勾結五越jian細,行刺我朝官員,現我等奉命拿你前去查問,跟我們走吧?!?/br> “放屁!我都數年沒見過五越鄉親了!”花尋歡兩眉豎起,瞳仁外一圈淡淡血色,“你有什么證據!” “證據么……”青灰臉太監慢條斯理一笑,“該有時,自然就有了?!?/br> “我有證據!”鄭四少忽然大聲道,“這女人是五越jian細,昨天我還看見她和五越人偷偷見面來著!” “你是誰?”青灰臉太監傲然道。 “在下東昌鄭知府第四子,鄭矯?!编嵥纳偕袂閹追终~媚幾分敬畏,滿眼攀附之色。 青灰臉太監淡淡點頭,“你的證言很有用,等會一邊聽宣?!?/br> “是?!编嵥纳贊M臉喜色。 青灰臉太監也很滿意。雖然沒有證據大可以捏造證據,但若有人證,那自然更好不過。 太史闌忽然走了過來。 鄭矯看見她便下意識往后縮了縮,捂住了腰部。 上次捅的那一刀,好似又隱隱作痛起來。 青灰臉太監看似不在意,眼角卻掃著太史闌的動作,余光看見她過來,嘴角綻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就等你過來……然后,便有了罪名。 他們特意選在此刻捉拿花尋歡,就是因為這樣太史闌必須要出頭,她一出頭,西局太監便可以以擾亂公務,包庇重犯,乃至勾結五越纖細謀刺當朝重臣罪名將她下獄;她不出頭,從此在二五營威信全毀,名譽大損,歷來南齊官場和軍規,都不允許有這樣劣跡的學生進入,太史闌前途也將被毀。 一石二鳥,怎么做,她都錯。 青灰臉太監端著下巴,心想咱西局的新任副都指揮使喬大人,果然是個玩陰謀的好手。 “帶走!”他一直等到太史闌將要到面前,才決然一擺下巴。 “滾開!”花尋歡用腳尖挑起長鞭,呼呼舞起,驅散兩個要上前鎖住她的太監,可惜她畢竟右手手腕受傷,左手不夠靈便,不過幾下,鞭子便被一個西局太監劈手奪去,那太監哈哈一笑,一腳將她踢倒在地,另外兩個太監腳踏在她背上,反扭住她雙臂。 “滾開!滾開!”花尋歡在沙地上掙扎游動,卻被死死壓住動彈不得,青灰臉太監陰笑著接過長鞭,俯身看著她的臉,嘖嘖道:“這蠻女,性子野,長得也野,既如此,咱家便讓你更野一些?!?/br> 他手腕一動,鞭梢一卷,啪一聲,花尋歡頰上便多一道清晰的血痕。 花尋歡怒目而視,頰上傷痕微微目而視,頰上傷痕微微抽搐,泛出淡紅的血色,襯著亂發間同樣血色泛起,烈火燒灼般的眸子,狂野凌虐之美,撲面而來。 幾個太監都呼吸緊了緊,眼底掠過又渴望又絕望,隨即充滿憤恨和暴虐的眼神。 那些世間的美麗,尊貴或狂野的花,他們看著,吃不著。 所以這群被死死壓抑著的閹人們,比正常人更加渴望發泄,他們得不到女子在身下的婉轉嬌吟,便想聽見另一種因為他們而生的痛苦的呻吟。 青灰臉太監本來得了囑咐,要當眾多折磨花尋歡,好挑起太史闌的怒氣的,此刻忽然便沒了心思,只想將這只小野貓快速拎到附近的大牢里,好好嘗嘗她血的味道,聽聽世間最好聽的哭泣。 “帶走?!彼?,又對鄭四少道,“一起過去?!?/br> “等等?!?/br> 青灰臉太監轉身,陰鷙的眸子,盯住了發聲的太史闌。 “你是誰?”他明知故問。 “我……”太史闌走向青灰臉太監,四面太監都開始戒備,鄭四少反而放松了些。 “我來問問他傷好沒?!碧逢@走到青灰臉太監身前一步,忽然腳跟一轉,一拳就對他身邊的鄭四少揮了過去,“還痛嗎!” 誰也沒想到,太史闌竟然敢在西局太監面前對鄭矯動手,一時都反應不及,“砰”一聲,太史闌的拳頭已經結結實實揮在鄭矯腰部,打得鄭矯哇地大叫一聲。 他叫是本能,叫完之后卻覺得,咦,好像并不太痛…… 雖說不痛,卻又覺得挨拳那一刻,似有尖銳刺痛感,但也不重,隨即他便覺得腦子有點迷糊起來。 “鄭兄?!碧逢@一拳過后立即收手,平靜地道,“嗯,看樣子傷好了?!?/br> “……” 眾人都默,反應速度跟不上這詭異的現實。 青灰臉太監詫異又失望地出了口氣,太史闌不為花尋歡出頭,卻跑來“察看”鄭矯的傷,這讓他無法借題發揮,他盯了太史闌一眼,不耐煩地一揮手,“沒事?沒事就讓開,鄭矯,跟咱家走?!?/br> “走什么……”鄭矯迷迷糊糊地道。 “給咱家作證呀?!?/br> “做什么證……” “作證花尋歡勾結五越jian細!”青灰臉有點不耐煩了。 “哪有?!编嵆C一句話讓所有人傻了眼。 青灰臉皺起眉,陰惻惻盯著鄭矯,“你剛才明明說了,昨晚看見花尋歡和五越人往來!” “沒有這回事,昨晚我和黃市兒他們去了花秀樓,哎喲,花秀樓的秀兒,玩得一手好口技兒……”鄭矯眉飛色舞。有人吃吃地笑了起來。 青灰臉臉色已經不是青灰色,是城墻色的,鄭矯談起妓女時的得意神情,似針一般瞬間刺痛他。 “少扯什么水兒繡兒!”他怒喝,眼神警告,“鄭矯,你想清楚了!” 鄭矯輕蔑地瞥他一眼,“老閹貨,神氣什么,少爺我不是因為你是西局的,才懶得搭理你,”他伸手裝模作樣扇扇鼻子邊的風,“都說太監管不住下水。果然,一身的尿sao臭!” “放肆!”怒喝聲爆如雷霆。 青影一閃,越過人群,啪一聲巨響,鄭矯的身子高高地飛過人群,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彈了彈,隨即不動了。 四面噤若寒蟬。一群抖得小雞似的品流子弟,畏懼地看看怒不可遏的太監們,再困惑地看看鄭矯,誰也不明白,他是發了什么失心瘋去得罪西局的煞神,自己不要命,也不怕禍連家族? 西局看誰不順眼,一個罪名便能讓你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別說他們這種地方官員家族,便是麗京豪門,喪生在西局恐怖機構之下的冤魂,足以寫滿一卷血跡斑斑的史冊。 “胡言亂語,死有余辜!”太監們怒氣未消,“我們也不需要他的證據,花尋歡通敵,鐵證如山,帶走!” “我有證據?!碧逢@忽然道。 眾人又一傻。 蕭大強看看天挺正常的呀。 “剛才有五越jian細出沒?!碧逢@沒有表情就是最嚴肅的表情,“因為我有證據證明花尋歡和五越通敵,他們射了我一箭?!?/br> “你們快去追?!彼赶蚨鍫I外方向?!斑t了就抓不住jian細?!?/br> 捂住額頭的蘇亞,呆呆地看著太史闌。 神一般的思維,正常人跟不上。 “放屁!放屁!”青灰臉自覺又被耍,暴跳如雷,“那一箭明明是咱家射你的,哪來的什么五越jian細……??!”他忽然驚覺失口,傻住。 “哦”學生們一聲恍然大悟的驚嘆,長得拖到了天邊。 原來如此。 花尋歡忽然開始笑,嘰嘰咕咕,吃了一嘴泥土,也忍不住笑得眉眼花花。 青灰臉太監怔在那,玩慣陰謀詭計的人,此刻也有些無措,太史闌每一步行動,都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預計中擺好的陷阱人家硬是不踏,倒是他被一步步套著,跳進了一個慢慢扎緊的口袋里。 “哦?”太史闌立即道,“公公,我犯何罪,你要殺我?” 青灰臉太監怔怔看著她。 “便是我有罪,也當先拿下,送入有司查證審訊,遞交朝廷案卷,陛下御批有罪方可斬監候或斬立決?!碧逢@淡淡道,“沒聽說過西局有私定刑獄、批紅判命,擅自殺傷無辜的權力?!?/br> 青灰臉太監窒了窒,臉窒了窒,臉色變幻,知道不能再任她說下去。 “你說什么呢?!彼銖娦Φ?,“我剛才還沒說完,那一箭是我射花尋歡這個jian細的,只是準頭不好,誤射到了你那邊,而且你也看見了,”他指指花尋歡腳下的箭,“我們射出的箭,都是去掉箭頭的,西局向來公正無私,鐵面執法,連花尋歡這樣的重犯都用去箭頭的箭,何況你這無辜?” 他一邊解釋,一邊再次心中暗嘆,幸虧之前副都指揮使大人關照箭用兩種,箭頭去掉,當時他還不以為然,西局執行任務,還從來沒這么心慈手軟,射死便射死,有什么關系,此刻才覺得,大人果然未卜先知,智慧超絕! 太史闌瞟一眼擊傷花尋歡的箭,果然是去掉箭頭的,她可不信西局的恐怖分子有這么善良,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心思縝密,用兩種箭,好將來撇清干系。 “射我的箭不是這個?!彼龘u頭。 “哦?”青灰臉正中下懷地冷笑,“那行啊,西局查案向來重證據,你把箭拿出來,一看便知?!?/br> 太史闌皺眉,很躊躇的樣子。 “拿不出來,那你就是誣告!”青灰臉立即兩眼放光。 “拿出來呢?”太史闌平靜地問,“就證實你們試圖濫殺無辜?” 青灰臉又一怔,覺得似乎被繞進某處陷阱,狡猾地道:“你隨便拿出什么箭,說是西局拿來射你的箭,我們也能認?” “西局的箭,肯定和別處不同?!碧逢@指指地下射花尋歡的那支,“箭柄有標記?!?/br> “你眼力倒好?!鼻嗷夷樣惺褵o恐地承認。 怕什么,剛才射這女人那一箭,是西局也很少用的玄冰箭受力便毀,她不可能拿得出來,難道要拿個鋼絲來說這就是西局的箭?那他也可以立即指證她誣陷。 “那便是說,如果我拿出不同的箭,箭柄有西局標記,那就證明是西局的箭?!碧逢@漠然道,“西局的箭證明你在撒謊,你在撒謊就證明我說的是對的,是你們無需證據,濫殺無辜。既然你們連無辜都濫殺,同樣可以推斷你們對花尋歡的指控,也可能是冤枉無辜?!?/br> 四面學生聽得眼睛眨巴眨巴這是怎么繞出來的? 要古代人去理解現代的邏輯推論,實在有點困難,最起碼青灰臉就一時給繞糊涂了,一大堆證明來證明去,聽得他兩眼發直,心一橫,發狠道,“是又怎樣?一堆廢話,你拿出箭來??!” 太史闌點一點頭,伸手入懷。 青灰臉冷笑,學生們屏息。 花尋歡充滿希冀地看著太史闌。 太史闌的手,緩緩抽了出來,站在她對面的青灰臉,清晰地看見最先出來的是一截灰黑色的閃爍微光的箭柄,柄上浮雕“西局”兩字。 他瞬間臉色死灰。 怎么可能! 箭即將完全抽出。 忽然有人柔聲道:“楊公公,你耗費太多時辰了?!?/br> 聲到人到,一人緩步而來,素衣高雅,姿態從容。 此時太陽不烈,那女子身側,一左一右,卻有兩個侍女在給她打傘,傘是雪白絲絹制成,繪水墨山水,十分清雅,陽光光影自水墨經緯間透過,再灑在她妝容精致的臉上,風致閑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