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

    秦昱哥哥!

    少女飛揚的長發在腦后飄蕩，仿若近在咫尺的發絲伸手就能抓到。

    我不敢上前，只怕只要一伸手此時的“她”會如同之前一樣一起消失?？墒悄侨犴樀陌l絲帶著香氣，是讓我魂牽夢縈的味道，是那個已經消失太久的香氣。我依舊沒能忍住伸手想要抓住那抹發絲。

    最后真的抓到一片空氣。

    我猛然睜開眼睛，看著空白的天花板愣神。

    “做惡夢了”

    轉頭看向一旁的人，已經長大的她依舊是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此刻正隨意的披散而下遮住半張小臉。即便是這樣我依舊能想象出她左側臉頰在微笑時會顯現出來的酒窩。

    神話說，酒窩是為了紀念上一世的愛人。

    洛洛笑起來的時候兩側臉頰都會有深深的酒窩，她從來就是如此專情的人。

    “洛洛，你回來了……”張開手臂想要將她擁入懷中，那人卻保持著那抹笑意最后消失在懷中。

    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整整愣神兩分鐘才掀開被自己下床。床頭上已經吵翻天的電話鈴聲一如既往的響著。我此刻卻沒有心情去管它。已經多久沒有夢到洛洛，自從她遇難的消息傳來，時間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

    在剛開始的那幾年，我一直希望她能夠入夢，卻從來沒有等到過她。

    后來，默默偶爾回來看我的時候總是會嘆息著跟我說：秦昱哥哥，洛洛走了?？墒悄悴荒苓@樣啊。

    當時自己是怎么回應的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和默默的婚姻持續了五年，到最后依舊是默默提出的離婚。我想敏感如她隱約還是感覺到了我的改變。哪怕我刻意去隱藏著，哪怕連我自己都騙我自己——那只是因為洛洛的離去，我的內疚。

    我記得那天默默哭著跟我說：秦昱哥哥，我不要你的可憐。

    頓時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混蛋。先是徹徹底底的傷了洛洛后來又傷了默默的心。默默提出離婚的那天，我什么也沒說便同意了。消息傳回去，已經不管世事多年的林叔叔整整打了我一百軍棍，我直接住到醫院里半個月。

    期間就連老媽都沒來看我一眼——我知道我這次真的過分。

    徹底的活該。

    我沒想過后來第一個來看我的竟然是巖叔。自從洛洛走后，我一直照顧著他，雖然他每次都說不用每次都會將我給他的東西給退回來。洛洛的作品在國際上的價格已經炒高到天價，她隨便一張照片的價格都能夠讓巖叔和阿姨過得很好?？墒撬麄儍扇藚s從來沒有將任何一張給拿出來。

    那是他們紀念洛洛的方式——洛洛的遺體一直沒有找到。

    巖叔看著我最后才輕聲說道：“放下吧孩子，洛洛也已經放下了?！?/br>
    那句話比一百軍棍更讓我受傷。最了解洛洛的人是巖叔，我知道他在說什么卻不敢去承認。我私心里就是一個膽小鬼一個不折不扣自私自利的混蛋。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告訴自己，洛洛沒有回來看我是因為她還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就表示她還在乎我。我以這么卑劣而鴕鳥的方式自欺欺人。

    巖叔卻一下子扯開了我的傷口再往上面撒下許多鹽巴。

    離婚之后默默去了美國，而秦念跟著我。老媽看在秦念的份上終于不再對我冷眼相向，最后還是接納我的建議讓我住回大院里。我希望秦念在這兒長大，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兒有著我和洛洛最美好的回憶，我不想讓它們消失。

    只要有我在一日，就沒人能夠動這個承載了我所有回憶的院子。

    手機不依不饒的響著，我無奈將它接起：“我今天不去公司?！?/br>
    “總裁，您吩咐過只要是西藏那邊的消息，一定要讓您即刻知道?！?/br>
    西藏的消息，雖然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我依舊吊著自己的心中大石：“什么消息”

    “西藏警方那邊傳來消息，一個探險隊在唐古拉山口挖出了一具女尸，根據外貌特征初步判斷是蘇小姐的遺體?！?/br>
    洛洛，原來你是來告訴我，要去接你回家的么

    十分鐘之后，女尸的照片傳到我的手機上。二十年之后，那張容顏卻一絲變化都沒有，唐古拉山口的萬年冰川完完整整的保持了她的容貌，還有離去時的那抹微笑。我撫摸著屏幕上的容顏，嘴角的弧度以及淺淺的酒窩。

    “讓那邊的人將洛洛保護好，一絲都不能出差錯，馬上給我訂機票。我即刻要飛過去?！?/br>
    我已經沒有耐心洗漱，恨不能此刻就瞬移到西藏，親眼看到那張容顏。也正或許是我的動靜太大，鬧得一樓的老媽都覺得奇怪，只能打發秦念上來看情況。我卻沒有時間解釋，抓起手機便往外走。

    “站住?！崩习忠琅f威嚴的聲音傳來，我生生拉住自己的腳步，“去哪兒”

    我轉回身，看著已經年邁的父親：“爸，西藏那邊傳來消息。他們找到洛洛了?！?/br>
    啪嗒一聲，母親手里的碗落到地上摔成粉碎。而父親也因為這個消息而抬頭看著我仿佛不可置信的樣子。我掏出手機，將剛才那張照片給他們看。母親捂著嘴巴，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是洛洛啊，真的是洛洛?！?/br>
    “快，小念，趕緊給你蘇爺爺打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br>
    “哦?！?/br>
    十分鐘之后，巖叔和衛阿姨來了。我將手機遞給他們，當漆黑的屏幕亮起，洛洛安靜如沉睡過去的容顏再現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了巖叔的淚水。

    我跪倒巖叔面前：“巖叔，這一次我回將洛洛接回家?！?/br>
    “我，我和你一起去。洛洛一定在等我，她一定在等我接她回家?！?/br>
    “巖叔，那兒是西藏，您就這么過去身體會受不了的。還是我先過去，我保證我會帶著洛洛回家的?！?/br>
    “混蛋小子，當年我在西藏參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br>
    “老頭子，阿玉說得對。讓他去吧，這些年你還看不開么”衛阿姨在一旁輕聲的說道，“讓他去吧?！?/br>
    曾經，衛阿姨恨我入骨，洛洛失蹤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拿起巖叔的配槍指著我哭喊道：“你怎么不去死!你如果死了，洛洛，我的洛洛就會回來了?！?/br>
    最后老爸拍板讓秦念和我一起去。

    得到消息后的三個小時，我坐飛往拉薩的飛機。天空中萬里無云，洛洛最喜歡這樣的天空，她最喜歡在這樣的天氣里踩著單車出去采風。

    這一次，洛洛，秦昱哥哥接你回家。

    ☆、冷戰

    洛洛，你和秦昱哥哥吵架啦——默默

    洛洛丫頭啊，我家臭小子惹著你了——秦奶奶

    洛洛，阿玉欺負你了你跟秦伯伯說，秦伯伯幫你教訓他?！夭?。

    洛洛，你和秦昱鬧什么脾氣，別小家子氣了啊?！习?/br>
    蘇洛洛，你和秦老大分手了——周彬

    分你妹的手，我和他根本就沒成好么。我斜一眼周彬，緩緩的舉起手中的書。后者舉起雙手往后退一副“女王陛下饒命”的慘狀。終于獲得片刻清凈的我卻再也無心看書，手中的詩三百徹底成了蝌蚪文字。

    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沖上四樓將某個混蛋給胖揍一頓，最好打到他半身不遂為止。不過那樣我需要照顧他，這個計劃還是作罷。自從海上歸來之后已經過去兩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我對于秦昱不理不睬完全當做透明處理。

    一開始大院里面的人還當做是我們小朋友又鬧矛盾了，后來漸漸發覺事情的嚴重性，從而也鬧得人盡皆知。我對外從來不解釋什么，他們問我我就說我和秦昱絕交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我沒說，而秦昱那邊究竟是怎么解釋的我就不知道了。

    “洛洛，你干嘛呢”

    我抬頭看到默默正疑惑的看著我，她從旁邊抽來一個椅子坐下雙手托住下巴：“你還在和秦昱哥哥慪氣啊，這都兩個月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憤天理不容的事情以至于這么生氣?！?/br>
    “我沒生氣啊?！奔热豢床幌聲?，索性我也就將書給放回去：“我真沒生氣，你這么問也得有了吧，我不是每次都這么回答你的么?！?/br>
    “就是因為你老是遮遮掩掩的，我才會更加好奇好不好。秦昱哥哥那邊每次提到你就特傷心，我看著都覺得可憐?！?/br>
    “有句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干嘛老擔心這些有的沒的?！表樖智昧四幌?，“你的模特比賽怎么樣了”

    說道自己感興趣的地方默默立刻把無關緊要的人選拋出腦海之外：“非常順利，我覺得我好歹能的一個名次。mama的衣服反響空前，前些天我偷聽到有人要給她投資創自己的品牌了呢?！?/br>
    那林叔叔怎么辦

    我看著她，多年的默契也讓她讀出我的顧慮。一想到自己的父親，默默就跟熄滅了的火焰一般。她趴在桌子上一臉擔憂的說：“我前天見他的時候他都憔悴了許多。洛洛，我聽外面的人說mama的壞話，可是我又反駁不了。我覺得爸爸好可憐?！?/br>
    “我問你，如果莫阿姨真的和林叔叔離婚了，你要跟著誰”

    默默抬頭看我一眼，最后又低下頭去：“如果是以前你問我，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說是mama?？墒乾F在……”她伸手抓住我的小手指，“洛洛，我真的不知道。我看到爸爸那個樣子就覺得心好疼，我想跟著爸爸?！?/br>
    我偶爾也見到過林叔幾次。莫阿姨的這件事情影響非常嚴重，哪怕是有人罩著軍方也不打算就此不了了之。林叔叔那邊一直沒有表態，軍方雖然不好直接出面但是也各方面的施加壓力，這樣的壓力可不是莫阿姨能夠承受的。

    可是剛才默默說的話，可見莫阿姨并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受影響，反倒是林叔叔整個人都變了。難道是林叔叔扛著這事么我有些感慨，不論上一世到這一世，林叔叔的為人依舊沒有改變。

    五根袖長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晚上我去你家復習好不好啊，我跟mama說我和你一起睡不回去了?！?/br>
    我自然之道她這借口是想要做什么想都沒想便同意了。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我目送默默回到教室之后便跟在班級女生群里往cao場走。許多學校的體育課就跟自由活動差不多，而三中所謂全省重點學校之首，對于體育課的重視一點都不比專業體育學校差。很多時候國家選手都是從三中出去的而不是體校出去的。

    跟隨著體育老師的哨聲做熱身運動，我遠遠的瞄到cao場的另一頭站著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該死，我忘記了這節體育課我們班和秦昱那他們班是相同的。秦昱那邊早就注意到了，即便隔了那么遠我依舊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蘇洛洛，當他是空氣，是空氣。

    熱身活動結束后，老師讓我們分組進行羽毛球訓練。我為了貪涼不想曬太陽邊和我的對手女孩找到一個陰涼處。這兒地方偏僻但是老師喊一聲的時候依舊能夠聽到。是練習兼偷懶的好位置。唯一得遺憾就是對面的姑娘該不會打球，偶爾用力過猛會將球打飛很遠。我已經為她撿了不知道幾次的球了。我有些無奈的看著姑娘歉意的眼神。若不是看她的塊頭就知道她這次使力已經算輕的了，我實在是很想翻臉。

    這一次的球打得比上次還要高還要遠。我踮起腳尖伸長手臂也能沒將羽毛球給弄下來。忽然旁邊有一只手伸出來輕松將羽毛球給解救下來。而她的救星確實此刻我最不想看到的人——秦昱。

    我連道謝都不想說就只想趕緊離開這里，沒成想卻被秦昱一把拉倒墻角處。

    高大的身影籠罩住整個小小的角落。我盯著面前的面容，伸手想要打掉他挾制住我的手，而此刻我卻恨不能自己能夠長出一雙長腿，能夠讓我們宿舍里的人聚一聚。

    “洛洛，你躲我?！鼻仃磐耆_門見山的手，他雙手職稱著墻面，背影背對著外面。

    “我沒有，只不過碰巧沒有見到你?！?/br>
    秦昱一臉“你騙得了我”的表情。他伸手想要撫摸我的臉頰卻被我躲開了，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輕輕觸摸著我的面頰：“洛洛，別躲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一點。你哪怕生氣也好，氣我幾年都好，不要躲著我?！?/br>
    我盡量讓自己靠近墻根，然后才敢抬頭看他：“秦昱，你還記得你和默默結婚的時候我說過什么嗎”

    ☆、外婆家

    “我告訴你過你，默默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敢辜負她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br>
    “……”

    我撞開他的手臂走向光明之處，老師已經在叫我們集合了。后頭跟隨而來的腳步聲沒有讓我回頭，我徑直走到隊伍里站好，聽到身旁的小女生小聲的議論著校草先生。站在我身后的周彬探過半個身子來問我：“蘇洛洛，你是不是和老大和好啦”

    我最終還是看向不遠處的背影，和好那是多么渺茫的事情。

    晚上要去外公家吃飯，我早早的將車停到車棚里然后坐到大院里的石凳子上等老爸。老媽每到這個時候就要回娘家幫忙，所以家里也是沒人的。許多人都選擇早上晨練，不過養生專家趙爺爺卻告訴我們下午四五點才是植物進行光合作用的時間，所以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進行鍛煉才是最佳時機。

    特別像大院這樣被樹蔭覆蓋的地方，特別適合老年人晨練。我坐在椅子上看大院里的老人們打太極球，其中舞得最好的是秦奶奶。當年文藝團團長的底子讓她沒做一個動作就跟在跳舞一般的優雅。

    音樂結束的時候，老人家們三三兩兩的走過來休息。我趕忙站起來給秦奶奶讓位子，后者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立馬抓著我問我和他家孫子的事情。我也只能敷衍的說：“我們沒有吵架，秦奶奶別擔心?！?/br>
    “丫頭可別忽悠我哦?！鼻啬棠填H為嚴厲看了我一眼，“阿玉現在整天悶家里，都不出去活動?！?/br>
    “他不出門活動和我有什么關系的。那是他自己懶?！?/br>
    “唯一出來活動還是因為看到你在樓下了，譬如……”

    “啊，爸爸。你終于下班啦~mama催了好幾遍了?！蔽蚁袷且姷骄刃且粯右膊活櫠Y節就朝著老爸那邊沖過去。再也不敢看身后的秦奶奶一眼。因為我知道那個譬如之后跟著的就是秦昱的到來。

    我躲在車后座，遠遠的看一眼正在和秦奶奶說話的秦昱，腦子里還是亂哄哄的。

    或許再留在這里對我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好主意。我一邊撐著下巴一邊想到，只不過現在我才初一，貿然轉學無異于一個重磅炸彈。首先在家里說一不二的老爸肯定就不同意。更別說老媽了，當年我去省外讀大學的時候我一滴眼淚沒掉，她哭得差點進醫院。

    軍部大院距離外公家不遠，都屬于舊城區。外公的房子位于市中心的位置，是一所百年歷史的老宅。據說當年出身書香門第的mama嫁給爸爸的時候遭到家里的一貫反對。畢竟書生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么。

    老爸經過了多年的努力，才使得外公一家對他另眼相待。我先下的車，舅舅早已等在門口，見到我之后便笑道：“哎呦，我們的小公主千呼萬喚始出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