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祝嘉譯先是皺了下眉頭,然后轉過頭來看著她。 “我……”她一開口,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你怎么了?”他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用他溫熱的手掌緊緊地抓著她冰涼的手指。 蔣謠張開嘴,想大口呼吸,但她的整條氣管像是被黏在了一起,根本吸不進任何空氣。她的心臟砰砰地跳得厲害,她已經很久沒發過這病了,所以她害怕又措手不及,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去后座上拿背包??伤氖植派炝艘幌?,就覺得渾身無力,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幾乎將她擊倒。 祝嘉譯手一伸,就把她的背包拿過來,好像不用說,他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藥……”她用盡所有力氣,擠出一個字。 祝嘉譯打開她的背包,在昏暗中翻找起來,她的背包很大,她總是帶著大包,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他的手指很慌亂,不停地翻找,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那慌亂的樣子,她反倒比剛才多了一絲平靜。她伸出手,拿起放在背包底部的條紋小包,但她卻沒有力氣打開。 祝嘉譯接過小包,迅速拉開拉鏈,蔣謠覺得自己就快暈過去了,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但她終于在一片混亂中看到了那支白色的藥劑瓶。她伸手摸索了一番,便握住了瓶子,她擰開吸管上的蓋子,把藥瓶塞進嘴里,使出渾身力氣按了兩下。 原本黏在一起的氣管終于松了開來,她又能呼吸了。 這實在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體會,她就像是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終于還是回來了。她深深地呼吸著,覺得自己整個人既麻木又興奮。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祝嘉譯正津津地抓著她的兩只手臂,她抬起頭看向他,一下子怔住了。 他的半張臉露在昏暗的隧道路燈之下,另外半張,則隱在了黑暗中。然而即使只能看到半張面孔,他的蒼白和眼中的驚恐,還是讓她不由地一震。 蔣謠坐了好一會兒,才感到四肢又有了力氣。祝嘉譯就這樣一直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卻什么也沒說。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盡量用一種平靜的口吻說:“好了,我沒事了?!?/br> 他還是緊緊地抓著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祝嘉譯……”她喊了他一聲,見他沒反應,便動了動手臂,掙脫他的手指,然后反過來握住他的手。 他這才回過神來似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低啞地說:“你怎么了……” “我有哮喘,”她說,“但是不嚴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br> “……” “我猜,”她苦笑,“可能是因為在隧道里,氣悶才會發作的……” 他看著她,如今他整張臉都隱在了黑暗中,但她好像還是能看到他眼里的驚恐。 他忽然伸出手臂來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緊到她差點以為自己又要喘不過氣來。 “嚇死我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別嚇我好嗎……” 說到最后,他幾乎帶著哭腔。 昏暗中,蔣謠深吸了一口氣,手掌輕輕地拍著他僵硬的背脊,半承諾半哄騙地說: “好,不嚇你,不會再嚇你了……” 最前面的車關上了雙跳燈,緩緩啟動,后面的車子也依次跟了上去。 當駛出隧道,又見到頭頂上的那片湛藍的天空時,蔣謠緊緊地握著祝嘉譯的手,恍如隔世。剛才的那場虛驚讓她腦子里空白一片,可是當她重又開始呼吸,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更勇敢一些。 小小的栗子蛋糕上插著一根蠟燭,屋內漆黑一片,只有這一點點的光亮,照在圍坐在茶幾邊的兩人臉上。 “許愿吧?!笔Y謠看著祝嘉譯,微笑地輕聲說。 他也微笑著,閉上眼睛。 她沒有問他許什么愿,他也沒有說。他只是借著燭光,微笑地看著她,眼睛彎得像月牙一樣好看。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臉,然后湊過去吻了他的額頭一下: “生日快樂?!?/br> ☆、13.五(上) “這是什么?”蔣謠一邊刷牙,一邊拿起洗手臺上的褐色藥瓶,走到客廳里,問正在門口穿鞋的王智偉。 藥瓶上沒有任何標簽,里面的藥片是白色的,她猜也許是安眠藥。 王智偉看了一眼,果然說:“是我的安眠藥?!?/br> 說完,他繼續低頭綁鞋帶,綁完才起身走過來從她手里拿過藥瓶,放進公文包里。 “我今天去廣州出差,”他說,“后天回來?!?/br> 蔣謠有點詫異,但是她是昨天晚上才回來的,所以不記得也很正常。她見他要走了,連忙回到浴室,三下五除二地刷完牙,奔出來,喊住了正要出門的他。 “你后天什么時候回來?”她問。 “?”他似乎有點疑惑,“下午吧?!?/br> “那,”她鼓起勇氣,“晚上我們一起吃頓飯好嗎,我……想跟你談談?!?/br> 他看著她,眼神有點復雜,既像是驚訝,又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好?!蓖踔莻c點頭,牽著登機箱轉身出門去了。 “有什么……好事嗎?”中午吃飯時間,秦銳姍姍來遲,但他一坐下,就瞇起眼睛敏銳地看著蔣謠。 “?”她抬起頭,一邊嚼著色拉一邊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眉毛。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劃了幾下:“你整張臉都在笑?!?/br> “有嗎?”她錯愕。 秦銳又瞇起眼睛,眼角周圍都是細細的紋路:“有?!?/br> 她不知道要怎么說服他,于是聳了聳肩,繼續低頭吃東西:“你說有就有吧?!?/br> “日本一定很好玩吧?”秦銳得出這樣的結論,“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就覺得你整個人氣色很好,跟之前不太一樣?!?/br> 說真的,蔣謠一直認為自己周圍都是一群聰明人,她還覺得能跟聰明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省力的事,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有點頭疼,果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去! “我只是,”她咽下烤雞胸rou,“遠離了公司這些煩人的瑣事和虛偽的交際圈之后,神經終于得到了放松……” 秦銳挑眉看著她,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你跟誰一起去的?”就在她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的時候,他卻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道。 蔣謠一不小心,就被烤雞胸rou給噎住了。 秦銳把服務生剛端上來的溫水直接遞給她,然后靠在椅背上,用一副不痛不癢的口吻說:“不要緊張,我又不是王智偉?!?/br> “……”她一邊喝水,一邊冒冷汗。 所幸秦銳真的是個聰明人,見她這種反應,便沒再問下去,轉了個話題,問道:“lawrence的事情怎么樣了?” 蔣謠又喝了一大口水,才開口道:“今天下午我跟律師會陪他再去一次警察局,基本上,做完這次筆錄之后,就可以準備結案了?!?/br> “你要教好他,千萬別再出什么岔子,”他一臉嚴肅,“要知道我可以好不容易才找人把這件事擺平的?!?/br> 她看著他,悻悻地點了點頭:“我想他應該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再說,他走的時候,公司也沒有虧待他?!?/br> 秦銳聽到她這樣說,也點了點頭,開始吃意大利面。 蔣謠看著他,忽然笑了笑,說:“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沒有踩他?!?/br> “?”他抬起頭,有點不明所以。 “我以為這次他出事,你多半會落井下石,讓他沒好果子吃……”她看著他說,“畢竟他之前那么對你?!?/br> 秦銳瞥了她一眼,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好像早就想到她會這么說似地:“大家都是出來混的嘛,得饒人處且饒人……” 蔣謠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笑著說:“沒想到你還很有道義?!?/br> 他又瞥了她一眼,像是在怪她話多,然后就低頭專心地吃東西,沒再說下去。 下午蔣謠見到了lawrence,他整個人看上去一下子蒼老起來,讓她嚇了一跳。她忍不住想,原來精神對于一個人來說是這么重要,如果一個人的精神無時不刻受著折磨,那么他(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看上去好。 筆錄快要做完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早已調成了振動模式,她以為會是秦銳打來的,結果沒想到屏幕上是一個大大的“z”字。她欠身從警局的辦公室里出來,走廊上還是那么嘈雜。 “喂?”她接起電話,盡量讓自己聽上去很平靜。 “你什么時候下班?”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還沒睡醒。 “現在還不知道?!彼沉四巧染o閉的木門,答道,“你沒去上班嗎?” “嗯,”他的尾音要比平時長,“今天早上睡過頭了,就干脆再多請一天假,外面好冷……” “……” “我們一起吃晚飯好嗎?”他既像是在請求,又像在撒嬌。 蔣謠的直覺是像說“不”,可不知道為什么,聽著他在電話那頭長長的尾音,她忽然什么也說不出來。 “喂?”他得不到她的回應,像是有點疑惑。 律師從打開門走出來,跟她比了個手勢,她連忙說了句“等下再打給你”,便掛上了電話。 “他做完筆錄了,現在警官正在打印,要他簽字,”律師說,“你要進去看一下嗎?” “好?!笔Y謠點了點頭,正要進去,卻發現律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嗎?”她停下腳步,看著他。 對方皺了下眉頭,又放松下來,低聲說:“剛才我瞥到了一眼……” “?” “那疊案卷材料,”他補充說,“這案子好像是有人匿名舉報?!?/br> “舉報?”蔣謠也不禁皺眉,“我以為是他們在查貪污案的時候查出來的?!?/br> “我也以為是,”律師聳肩,“但我剛才正好看到他們的案卷表格,‘信息來源’那一欄上寫著匿名舉報?!?/br> 盡管有點疑惑,但蔣謠很快將這件事拋到腦后,她忽然很想知道祝嘉譯看到她出現在他家門口時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于是從警局出來,跟律師和lawrence分手之后,她就傳了一條短信給他:“我不來了,你自己吃飯吧?!?/br> 發完這條短信,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都幾歲了,怎么還在耍這種花槍? 可是內心深處卻有一種抑住不住的興奮,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八點剛過,蔣謠拎著一桶炸雞來到祝嘉譯的公寓門口。她站在那里,腦中忽然又浮現出怪誕而俗氣的情節:門一開,祝嘉譯一臉慌張地站在門口,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而他身后的房間里,一個陌生的女孩正在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她有點受不了自己,她到底是怎么了?! 在門口站了半天,她終于還是抬起手,按下了門鈴。 腳步聲隔了差不多十幾秒才響起,她猜他真的是從床上爬起來,所以需要時間穿衣服,不過腳步聲倒是一點也不零亂…… 門忽然被打開,蔣謠的內心竟有些忐忑和不安,好像真的會發生什么狗血的場景似的。 然而她抬起頭,發現祝嘉譯就站在那里,身上穿著單薄的t恤和運動褲,幾乎已經到肩膀的頭發盡管有點亂糟糟,但他隨手往耳朵后邊一夾,倒也顯得清爽——最關鍵的是,他一臉淡定地看著她,不驚訝、不慌張、甚至好像是……一早就準備等她來似的。 她有點哭笑不得地努了努嘴,就這樣站在門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才開口道:“你怎么一點也沒有驚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