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聊什么?”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想這個問題。 “……不知道?!彼鸬锰孤?。 她失笑。 是啊,大多數時候,他們就像是磁鐵的兩個面,一旦碰到一起,就牢牢地粘住,一刻也不分開。她有太多太多關于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的皮膚、以及……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記憶,卻很少有安靜下來聊天的回憶。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好不好?”祝嘉譯忽然說。 蔣謠直覺不會是什么好事,所以一臉懷疑地挑了挑眉。 “‘提問和回答’的游戲?!彼a充道。 她看著他眼中的期待,沒辦法搖頭。 “很簡單,”他繼續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然后你再問我一個問題——但是要說真話,不能隨便敷衍了事?!?/br> 蔣謠想了想,點點頭。其實,她是想看這小子到底葫蘆里面賣什么藥。 “女士優先?!彼Φ们纷嵊趾堋每?。 她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們沒見面的時候,你下班之后一般干什么?” “跟朋友吃飯,打球,打游戲,看電視,加班?!彼种复鸬?。 她覺得他還是那么孩子氣,不禁笑起來。 “該我了,”他很快拿回發球權,“既然你問我,那我也想問問你,我們沒見面的時候,你下班之后都在干什么?” 說真的,蔣謠有點驚訝,她以為這小子早就想好了問題刁難她,沒想到他竟也是臨時起意。 “我嗎,”她說,“跟你差不多,也是約人吃吃飯、看看書之類的?!?/br> 他忽然探過身子,那張年輕又英俊的臉就在她面前不到五公分的地方:“會想我嗎?” 蔣謠伸出手掌,波瀾不驚地推開他的臉:“不是說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嗎?!?/br> 他的五官都皺在一起,像是很不滿,但礙于規則是他自己定的,只能作罷。 又輪到蔣謠提問,她想了想,才說:“你剛才說會約朋友出去吃飯?跟我說說你的朋友吧……” 原本還在那里擠眉弄眼撒著嬌的某人,立刻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 “怎么了?”她抬了抬眉毛。 他看著她,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你第一次問我的事情呢?!?/br> 蔣謠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果然是從來沒有主動問過他的事。不過事實上,她根本不用問,他自己都會喋喋不休地在那里嘮叨啊…… “我的朋友嘛,都跟我年紀差不多,”他說,“有兩個是我大學同寢室的同學,還有幾個是高中時代上課外輔導班認識的?!?/br> “沒有工作以后認識的嗎?” 年輕人認真地想了想:“沒有。工作之后慢慢發現……人跟人之間的關系好像沒有那么簡單,所以要變成朋友也沒那么簡單?!?/br> “嗯……”蔣謠從鼻腔里發出一個音,算是對他這段總結的認可。她忽然覺得,他好像并沒有她以為的那么幼稚。 “那,”她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都是男生嗎,就沒有一個女生?” 祝嘉譯又把臉湊過來,嚇得蔣謠下意識地往后靠了一下,背脊抵住了椅背。 “不是說過,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的嗎!”他懶懶地說。 蔣謠撇了撇嘴,擠出一句:“好吧……” 她在法庭上的能言善辯在他面前好像總是無用武之地。 “輪到我了,”祝嘉譯又靠回自己的椅子上,雙手抱胸,看著她,“那個跟你一起坐電梯和吃晚飯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秦銳?”蔣謠挑眉。 “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啊……”年輕人也挑眉。 蔣謠有點哭笑不得:“你問錯了吧?!?/br> “?” “你應該問王智偉的事,秦銳根本就是一個……”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個能表達她此時無奈心情的詞語,“局外人!” 祝嘉譯卻一臉懷疑地看著她,像是似信非信。 她大嘆了口氣:“我們只是同事——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朋友——但是基本上我跟秦銳的交集僅止于工作和上班時間?!?/br> “但是上次你們下班后一起吃晚飯,”祝嘉譯是個很記仇的人,“而且你還騙我說你加班!” “……”蔣謠有種秀才遇上兵的無奈,“好吧,那次我是騙你沒錯,但是不是因為我跟他之間有什么,而是那天晚上我實在很累,不想再應付你了,所以就隨口編了個謊?!?/br> 這番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因為全都是實話,可是在她說完的同時,她發現祝嘉譯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她輕咳了一下,假裝沒有看到,繼續道: “重點是,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討論的還是跟工作有關的事——我發誓?!?/br> 祝嘉譯坐在對面看著她,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寫著“倔強”兩個字:“你不用發誓……我只是問問?!?/br> “……”她對此表示懷疑。 “反正,”就在她還在思量他話中的真假時,他又說,“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 這下,蔣謠真正有點哭笑不得。 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輪到我了嗎?”辯論經驗豐富的她立刻想到了轉移話題這個招數。 “嗯?!彼帽且舸鸬?。 “好吧……”實際上,她想不出還有什么問題,因為就像他剛才說的,她很少問他的事,可能在她潛意識里,問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越來越復雜——而這并不是她想要的。 拖延了兩秒鐘,蔣謠忽然說:“你談過幾次戀愛?” 聽到她的這個問題,祝嘉譯先是一愣,然后板起臉來,不太情愿地說:“干嘛忽然問這個……” “那你答還是不答?”其實,她真的沒那么好奇,只是他的反應讓她有點疑惑。 祝嘉譯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蔣謠以為他真的不打算說了的時候,才開口道:“在你之前……兩個吧?!?/br> “那么,”她雙手抱胸看著他,“在我之后呢?” 他怔了一下,有些懨懨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在你之后沒有人……” 雖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是聽到這番話,蔣謠心底還是不由地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可是,”她說,“為什么我覺得你說得好像有點不確定,什么叫‘兩個吧’?” 他抿了抿嘴,用力抓了抓頭發,才說:“我只是有點……難受?!?/br> “?” “因為現在想起來,我以前好像……不太懂事?!?/br> 蔣謠其實想說你現在也不太懂事,但還是忍住了:“你怎么會有這種感悟?” 他又沉默了,并不是不想說,而是在思考該怎么說。當他沉默下來的時候,她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他,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這好像已經是他們之間最遠的距離,大部分時候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機會看清楚他的臉、他的表情,他們貼得那么近,幾乎沒有縫隙,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還有他眼里的自己。 她透過他看自己,卻忽略了他本身。 “因為,”他的尾音很干,所以拖得有點長,“等到我自己真正付出的時候,才明白付出原來并不容易?!?/br> 蔣謠看著他,張了張嘴,既是對他能說出這番話感到驚訝,也有一種……啞口無言的錯愕。通常她只看到他的性感,很少看到他的感性。 她一直把他當小孩,但其實……他早就不是了。 “所以,”他垂下眼睛,手指摩挲著冒著熱氣的茶杯,“現在回想起來,我那個時候除了會讓人傷心之外……一無是處?!?/br> 窗外依舊飄著細雨,有兩對中年夫婦從風雨中走進餐廳,吧臺后面的老板娘連忙熱情地大聲招呼他們坐下。蔣謠看著那布滿霧氣的玻璃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怎么會呢……”她說。 “?” “雖然付出并不容易,可是付出也是快樂的啊……”說到這里,她轉過頭來看著他,“這一點,你應該也有很深的體會吧?” 祝嘉譯也看著她,眼里沒有悲喜,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殘忍到連她自己都背脊發冷。于是她擠出溫暖的微笑,說:“下一個問題輪到你了?!?/br> 祝嘉譯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但最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一字一句地說: “你……還愛他嗎?” 蔣謠臉上還掛著那種溫暖的微笑,好像這只是一場溫馨又無關緊要的閑扯。她拿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鼻腔里仍舊充盈著櫻花的香味,可是舌苔上的茶水,卻已經涼了。 她放下杯子,看著他,微笑地說: “游戲結束?!?/br> ☆、11.四(中) 白色的帷幕被風吹起來,飄蕩在湛藍的天空之下。一束陽光穿過樹頂照下來,照在綠色的草坪上,照在人們身上,照得她睜不開雙眼。她低下頭,看著手臂上七彩的光暈,以及身上那一身純白的婚紗。 “蔣謠!”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過頭,發現有一個男人站在人群之中,穿著一身黑色禮服,手中是白色捧花,正微笑地看著她。 她想要看清楚他的樣子,但陽光照在他臉上,讓人看不清楚。她往前走了幾步,那人還是站在那里對她微笑,她越走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她忽然有一種恐慌,說不出來的恐慌,好像她已經知道這人是誰。 她走到他面前,看到的,只是帶著微笑的嘴角…… 蔣謠倏地睜開眼睛,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眼前一片漆黑,窗外的風很大,隱約能聽到風聲,窗簾緊緊地拉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見。她睜著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怎么了……”祝嘉譯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 她不由地又嚇了一跳,他原本還睡眼朦朧,此時也像是忽然被驚醒了一般,握住她的手,又問了一遍:“你怎么了?” 蔣謠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沒事……只是,做了個夢……” “什么夢?”他轉過身,整個人粘上來,用強壯有力的手臂圍住她。 她一時語塞,答不上來。 他很聰明,立刻說:“跟我有關嗎?” “……”她不想騙他,所以保持沉默。 “夢見我什么?被怪獸追殺嗎?”他大概以為她夢見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故意用一派輕松的口吻說。他半夢半醒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磁性。 蔣謠又深吸了一口氣,但胸口還是悶,于是她掙脫他的手臂,把臉轉向窗戶的方向:“沒有,沒什么……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