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飛沒聽到回答了，但腳步聲離開了，走廊上再次陷入了寂靜。袁飛的目光盯著協議上付款方式那幾個字，腦海里卻浮現出遇見楊紅娟以來的這些日子，她面對他時那譏諷戲謔的樣子。她怨他。還真是奇了怪了，她竟然怨他。他面無表情地想著楊紅娟憤怒又難受的眼睛。不過，他從來沒見她這樣難受過，以前她以為她普通話沒考好時也沒這般難過。

    袁飛放下了協議，捏了捏眉心，他的身子往后一退，后背靠在了椅子上，然后又點燃了一支煙。片刻后他摸出手機。

    請問，你們公司的最美微笑乘務員這個稱號對乘務員的晉升有影響嗎？袁飛打通了長吉航空的客服電話。

    電話那端說：最美微笑乘務員將成為我們公司的形象代言，此外，她將獲得兩萬塊的獎勵。至于晉升，則依然是按照公司規定進行考核。

    有加分？袁飛是問被選為最美微笑乘務員后是不是在晉升考核時有加分。

    這是沒有的。

    謝謝。袁飛掛斷了電話。長吉航空客服的話說明了那個最美微笑乘務員對晉升并沒有影響。他心里有數了，楊紅娟這么生氣難受只是為了最美微笑乘務員這個名頭和那兩萬塊錢。

    夜色濃郁，所有人都像進入了夢鄉一樣，走廊外面再也沒了人的腳步聲和談話聲。袁飛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門邊開了門。楊紅娟還靠在她的房門上。聽到開門聲，她轉頭看過來。她難過的神情讓人以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淡淡道：不過是一個虛名和兩萬塊錢而已，值得你這樣？六年了，你好像并沒有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楊紅娟瞇了瞇眼：你已經看不起兩萬塊錢了，是不如你了得。

    袁飛掃了她一眼，重新關上門。

    楊紅娟看著他再次關閉的房門，心里五味雜陳，他開門就是為了說這樣一句嘲笑她的話。

    夜深了，楊紅娟靠在房門上沒動，她的房卡在房間里，她進不了門，但她知道她去樓下大堂叫前臺就能解決問題，只不過她不想動。倫敦的深秋比北城還冷，她穿著單薄的睡裙經不住寒，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酒店巡夜的工作人員聽見聲音，走過來主動詢問，她這才說了她的房卡忘記帶進不了門。工作人員離開了一會兒，很快回來幫她開了門。

    *

    機組在倫敦呆的時間不多，楊紅娟調整了一下情緒，和其他人一起返航。在飛機上，她的微笑溫暖又迷人，沒人看出她心情不好。有個經濟艙的乘客鬧著要頭等艙的毛毯，楊紅娟建議他升艙他才作罷。整個飛行還算順利，中途只有幾次輕微的顛簸，飛機于北城機場平安著陸。

    楊紅娟回到公寓，悶頭睡了一大覺。

    *

    最美微笑乘務員的姓名將在一天后公布。楊紅娟之前留意了一下排第一的乘務員，叫殷秀云。她不認識，沒有在一起飛過。不過她看了殷秀云的照片，長得漂亮，看上去落落大方。

    美得很大氣。

    還行吧。

    乘務群里有人討論殷秀云。

    楊紅娟把手機放一邊，不想再看。

    第二天，公司公布了最美微笑乘務員。楊紅娟看到公告里面那三個字時震驚不已，最美微笑乘務員是她。

    蔣依依發信息來恭喜她。

    楊紅娟又驚喜又疑惑。

    后來她從上次飛倫敦時的乘務長那里得知是袁飛在結果公布的前一天半夜兩點特意打電話來改了分數，把1分改成了滿分5分。

    袁飛竟然給她改了分數。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但無論怎樣，她很高興。她成了長吉航空的形象代言，全球各機場設立的長吉航空vip候機室里都有楊紅娟的海報，她還上了航空雜志封面。楊紅娟也得到了那兩萬塊錢。

    不過，楊紅娟又執飛了幾次都沒遇到過袁飛。

    再次飛倫敦時正好遇到萬圣節前夜。倫敦到處是一片節日氣氛。楊紅娟在街上隨意地走著。很多商店賣萬圣節用品，她隨手拿起一根長長的獠牙看了看，又放下。

    這個季節的倫敦，天黑得早。楊紅娟逛了沒多久天就朦朦朧朧要黑了，她打算找地方吃飯。街上出現了一群作僵尸裝扮的人，還有人戴著可怕的鬼面具，穿著巫師、巫婆的服裝。一時之間，街上幾乎都是這樣的場景。

    暮色沉沉，有人的鬼面著實有些嚇人。一張鬼臉在楊紅娟面前出現，那人作出張牙舞爪的樣子，面具拿開，是一張金發碧眼的帥氣年輕男人。那人惡作劇一番便離開。一群人在狂歡。楊紅娟走在這樣的一群人中格格不入。不過她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人也沒戴面具，沒著節日裝扮，而是穿著一身名貴的黑色西裝。他正好抬眼，露出一張英俊的臉，一雙冷淡的眼，但他沒有看到她，而是看著周圍的人。

    他站著避讓人群，因此沒動。楊紅娟擠過去?？斓剿媲皶r她大聲喊了一聲：喂！

    袁飛轉眼，看著她艱難地從人群里往他這邊擠。

    你怎么會把給我的評分改了？楊紅娟終于擠到了他面前，她看著他疑惑地問。

    袁飛轉開眼，沒回答。

    楊紅娟又道：總之還是謝謝你。但我本來就不該只得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