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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就讓段正才轟轟烈烈的裹亂,立地化作了真空。 現在回想起來,一個人呲牙裂嘴就想和你來一場正面的較量,你沒把它當回事兒,這才是最大的報復吧! 但這當然不是發起破壞的人期待的結果。 他期待的回應是:打死我算你畢業。 他很快就要死了。 那場侵犯后,段正才也再沒敢提過戴巧珊。很顯然,那也是他的雷區;而這天,他一口氣連提兩次,還都是用換個人說不定會氣得殺他的語氣。這也意味著,他犯的那個錯,是他現今最大的塊壘。 如果段正業真當著他的面把戴巧珊娶進家門,豈不表示他最大的那場破壞還是落了空? 他將依舊是干了壞事卻沒造成任何惡果、并且不被懲罰的透明人。 不。他想要看到自己的破壞實實在在在段正業身上顯形,更想要看到段正業正面給他個痛快,把他這多年對他的虧欠,多少回擊到他身上。 然后他就可以心無掛礙地走了。 看明白這一點,段正業的行動計劃也就定了下來他希望他心無掛礙地走,所以他得立馬結婚,而且,對象必須不是戴巧珊。 可對象哪兒找去? 段正業的婚姻帶著條件:第一,簽婚前協議;第二,有名無實;第三,整件事嚴格保密,根據實際需要隨時離。這三個條件如果順利完成,他會支付一筆可觀的報酬。 對象怎么樣無所謂。說白了就是請一個嘴嚴、不介意在人生履歷中多一次婚姻記錄的演員演一場戲。 問題是時間緊,他還得自個兒找,不能走漏一絲風聲。 幾天下來,鬼影都沒找到。 麻煩還不止這一件。 段正才開掉了公司一大半骨干,剩下的三天兩頭有人提辭職。敢走的人通常都帶著資源,段正業當時覺得,公司塌秧兒也不過早晚。 就在段正才住院一周后的那個晚上,深感孤立無援的段正業進了三里屯一家沒去過的酒吧。 就是在那兒,他遇見了呼延晴。 隔天,他帶著呼延晴去探病,迎著段正才幾乎要洞穿他的目光,僵笑說:證兒已經領了,趕明兒就接你回家喝喜酒對了,我也查了賬。這些年,大哥你小斗進大斗出,連爺爺奶奶的房子都賣了也成,剩下那三瓜倆棗的,我全花了,買了套婚房。精裝。 在雪白的醫院被套上,他擱下紅彤彤的結婚證,一本在首頁訂著輕飄飄收款收據的購房合同。收據已付金額33,000,000元。 本來他期待段正才會一臉震驚,就像冷不丁挨了一拳似的那種表情。 然而,他失算了。段正才就像猜到了全部。 他眼里波瀾不驚,沉沉看段正業幾秒后,忽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眼神。 就像他12歲那年,在挨威武哥欺負那次,他眼里那種護短的心痛。 他看穿了他的用意他寧愿犧牲一件人生大事的圓滿度,來配合他的執念。 段正才搖搖頭,眼里起霧說:傻帽兒! 接著,他像是承了情,眼色變得明亮,扭頭對一邊的呼延晴笑道:祝你們新婚愉快! 到這時為止,段正業的計劃進行順利。沒想到的是,婚禮那天,戴巧珊出現在觀禮的人群里。 段正業至今無法忘記她望著眾人包圍中的他和呼延晴,眼里的支離破碎。她轉身走了。段正業沒有去追。 三個禮拜后,段正才辭世。跟最初大夫的預測一樣,一天也沒多。 不過,他走之前的日子,是在段正業的婚房里度過的。兄弟二人真正有了一段和諧相處的時光。 那段日子,他總是對伺候他起居的弟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一天忽然告訴他:公司里我開掉的那些人,先前都在我這兒表過忠心,說過你的不是。 段正業點頭:嗯。 他又說:保險柜里那沓合同,給你未來三四年都排了事兒??赡苜嵅涣耸裁?,你就當練個手,聚聚人氣和渠道。 他還說:可能我真的不擅長做業務這些年,為了維持公司運作,我把爸爸好不容易掙的家當都又貼出去了。公司賬面上去年赤字,今年人也裁得差不多了,以后都得靠你自個兒從頭再起過。 他囑咐了一堆話,段正業一一說是,到后來,他好像也沒什么可說的了似的,有空就拉著段正業的手,拉一陣放開,說:你忙吧! 段正業站起身,他又仰著頭緊緊盯著他。于是,段正業重新坐回去,說:再牽會兒!小時候牽少了!現在牽一次補一次! 段正才樂起來,拉著他的手樂得緩不過氣,眼里噙著水花。 臨走那天,他的意識從清晨起就不太清醒??傻蕉握龢I給他修面的中途,他突然醒過來。 像是回光返照,他兩眼晶亮,說:小業!小業是我弟弟!好兄弟!對不起下輩子我再好好做你大哥! 說著,他微微笑了笑,閉了眼。 三天后,喪禮結束。段正業強打精神,對一直稱職陪他守靈的呼延晴說:謝謝,明兒咱就去辦離婚。錢會如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