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謝七再次冷笑:“大小姐必然要留在謝族里!” “那便允許我來探望她?!?/br> “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會同意你的要求?!?/br> “要怎樣你才會答應我?” “沒有機會可講,殿下還是速速離開吧?!?/br> 葉沉淵環顧四周沉默的謝族子弟,發現竟然沒有一人愿意正眼看他,對上他的視線。他切實體會到當年的謝開言為了離開世族,該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人前,忍受眾人無聲的譴責,去安然接受謝飛的懲罰。 因此,他也安然地跪了下來,跪在了草席之上。 周圍子弟身形微微觸動,似是起了靜水起了波瀾。 葉沉淵低聲道:“請成全我的心意?!?/br> 謝七漠然不應,眾子弟隨之斂容。 葉沉淵對著祠堂內供奉的牌位恭敬叩首一記,說道:“罪責之身前來迎娶謝開言,望成全?!?/br> 謝七默然不語。 葉沉淵再叩首,凝住了眉眼,無絲毫異色。 有子弟出聲道:“七哥……” 謝七橫了一眼,那名子弟噤聲后退一步。 葉沉淵第三次叩首,得不到回應后,又再極快地低□子,打算繼續叩拜下去。 謝七驀地大喝一聲:“夠了!不敢再受殿下大禮!” 葉沉淵跪立,眉眼皆索然。 謝七細細看著他:“大小姐離族之時,為殿下生受三十記刑棍,殿下可認得這個理?” 葉沉淵聽明話意,回道:“認得?!?/br> 謝七招手,族內子弟遲遲未遞交出三道刑杖。謝七索性走過去,搶過第一道沙塵棒,運力朝葉沉淵脊背擊去。 葉沉淵撤了內力,只憑rou身領了十記棍棒,衣衫后頓時滲出血痕。他默默承受著巨痛,承受著周遭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目光,承受著謝七冰冷至極的語聲。 “十記沙塵習地氣,是為提醒不得忘恩?!?/br> 葉沉淵跪立如故。謝七取過第二道鎩羽棒,沉聲道:“十記鎩羽破肩胛,是為償付家族之養育?!闭f罷,他便狠狠朝著葉沉淵肩膀擊去。 葉沉淵險些沒穩住身子。他抹去嘴邊血,再挺直了背,用鮮血淋漓的身軀無聲應對責罰。 幾名子弟出聲喚道:“七哥,不要再打了……他終究是為了大小姐來的,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他挨罰,也會傷心啊……” 謝七持起最后一道還魂棒的手有所遲疑。 葉沉淵咳出一口血,啞聲道:“打完,此后,不得再阻攔我娶她?!?/br> 謝七咬緊牙關,重重擊出十棒,直至最后將棍棒打斷。葉沉淵強忍劇痛,不低頭不躬身,生受三十記刑罰。鮮血源源不斷流下他的后背,斑駁了衣褲,泅滿血水的草席也沒有一絲潔凈之處。 謝七擺手喝道:“去吧,所有恩仇就此抵消!” 葉沉淵勉力站起,徑直走向海邊,一路血汗滴落,不曾讓他回頭看上一眼。他的背影穩定如山,十一年來未改變,謝族子弟見了,低聲道:“大小姐認定了他,應該是有道理的?!?/br> 自此,謝族上下三緘其口,對謝開言徹底隱瞞了刑罰一事,只當葉沉淵就是李葉,等著他一月后的重返。 ☆、婚禮 空太郎自從娶上媳婦后,整日在院子里昂首闊步神氣非凡。謝開言描繡像、鉆研棋術時,它都要帶著媳婦一起嘎啊嘎啊地叫,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是在深夜鬧出一些動靜。最后,謝開言卷起涼枕涼席逃出門去,隨便尋了一處空屋下榻。 葉沉淵披著清涼的露水走回青瓦屋,正看到苦楝木床上謝開言沉睡未醒的模樣。她穿著素白寢衣,披散著鴉墨長發,躬身側臥在涼席外,像是攤開了一副寫意山水畫。畫中人的容顏尚是恬靜,只是氣勢悍然了一些,睡到半夜便踢掉枕頭,裸出一雙天足蹬走薄毯,使得涼席卷堆在床頭,她的人遠遠睡在另一頭。 葉沉淵笑了笑,坐在床側,伸出暖和的右手拉住了謝開言的腳踝,說道:“太郎已與黃狗打完了架,你這主人怎能還不起床?” 睡得沉迷的謝開言微感不適,蹬了下腳踝,含糊道:“贏了么……讓我再睡一會兒……” 葉沉淵撫平她那翻卷起來的寢衣,順勢將手壓在她腰上,細細摩挲著。掌間的熱度很快傳到她的肌膚上,讓她猛然想到,沒人敢這么無禮地對她。 她翻身坐起,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驚怒道:“想怎樣?” 露出原本容貌的葉沉淵悠悠笑道:“睡昏了頭么?” 謝開言舉袖摸了把臉,蜷腿側坐床上怔了半晌,不曾察覺到腳踝還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他看著她如往常一樣,起床之后必定要呆上半天,好笑的神情怎么也隱藏不住。 謝開言逐漸回過神來,看向他:“怎么是你?” “你以為是誰?” 她拂開他的手,收回腳踝,冷冷道:“你不是走了么?” 他卻湊近一些,衣襟袖口的清香花氣溢散了過去,快要染上她的鬢發?!澳氵@樣瞧著我,是在怨我拋下你不辭而別么?”他細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謝開言的眉尖忍不住抖了抖:“一月不見,付君的臉皮更加深厚了一些,去哪里修煉的?” 葉沉淵微微一笑,并不答。 她狐疑地下了床,低聲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落得比我們還輕便,謝七的門禁也太松散了……”她用手杵在床沿上,伸足去勾被她甩在一旁的錦帛桑木屐,背對著他念叨:“付君好生沒道理,真不知怎會被藤原家看中,派來做特使……” 坐在床邊的葉沉淵出力拉了拉謝開言的頭發,打斷她的話,引得她怒目相向。 他淡淡道:“說那么多干什么,我只問你,想我了么?” 她嫌惡看他:“少做春秋大夢吧?!?/br> 他指了指床:“一回來就看到你睡在我床鋪上,嘴里念著‘夫君夫君’的,難道不是想念我至深的緣故嗎?” 她抬袖擦著嘴角,仿似要擦去已經說過了的話。過后,她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羞怒道:“我睡覺從來不說胡話,更不可能喚出你的字名,你少來誑我?!?/br> 他抓著她的發尾不放,捻在手心里把玩,清淡道:“姑娘家跑到男人床席上睡覺,又抱著我的枕頭不放,還需要我誑你做什么?” “那是空太郎——吵得我——”謝開言急得臉頰耳廓發紅,才說出幾個字,又覺得不妥,連忙住了口。 葉沉淵笑道:“空太郎怎么了?” 她扯回他手里的發絲,拉過涼席與涼枕,卷作了一團,羞于說一句話就掠出門去。跑到半路低頭一看,曾屬李葉御用的竹枕躍入她眼簾,這才明白了什么,又跑了回來。 葉沉淵笑著看她,她當著他的面拋下竹枕,勾過自己的涼枕,塞進卷席里,又拖著木屐啪啦啪啦地走遠。 歸屋后,謝開言洗漱完畢,謝七照例派出族內家眷替她梳妝,說道:“李葉這次送來了彩禮,向大小姐提親?!?/br> 謝開言安穩坐在木凳上由著嫂子們巧手盤出發髻,回道:“我不嫁人?!?/br> 謝七驚奇:“為什么?” “十分無趣?!?/br> 謝七回頭想到葉沉淵帶來的玉器珍珠、錦帛儷皮、山珍海味、茶果金銀等百雜禮品堆滿浮堡似的樓船上,因數量巨大,致使華朝士兵搬運了整個早上。他若是沒嫁出大小姐,那葉沉淵豈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又要派出一座浮堡加送禮金,將他們的峽口徹底堵住。如今渡口已經堵死了,已讓他們出行不便,漁民過來換取月初的補給,看見巍峨浮島,還以為見到了蜃景,遲遲不敢靠過來…… 他與謝族其他子弟一樣,對錢財沒有任何要求,只是葉沉淵熱心,借著提親的機會硬塞過來富可敵國的彩禮,大概是有意充實謝族的資本,讓他們自行開辟出一個小國規模來…… 轉念想到這里,謝七只覺頭痛,朝女眷們使了個眼色。 女眷拿起珠玉簪花j□j謝開言發髻里,細細地問:“大小姐為什么說嫁人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