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首淚偷零
得到家里確認,恍惚了一整夜的那晚,思緒一直游蕩在十多天前。 目視當下,僅僅十多天的時間,我不過只是在教室里聽了一點點重復了無數遍內容的課,不過只是十多天沒有吃一口家里的飯,只是兩周沒有同爺爺說句話……只是兩周時間啊,可為何,到頭來,它竟可以斬斷一個人的一輩子…… 暈暈沉沉中,夜是裹了秋霜般的涼,我使了勁蜷縮,努力困住胸口唯一的溫熱。 爺爺,您怎可如此狠心,怎可走的如此毫無牽掛。是,近年來,我是老惹您生氣,不愛搭理你,任你大早上喊破嗓子,我也能全然置若罔聞。從聽話膽怯,到愈加任性叛逆,您老也沒少cao過心吧??蛇@不能成為您放棄我的理由!您不能因為近年來我的冷漠跟抵觸,就將我的過往和未來全盤否定。 爺爺,難道您忘了嗎—— 初中,高中,兩字之別,卻劃掉了我人生整整六年的時間。 這六年里,我回家的次數用手指就可以扳著算出來。小時候,我可能還陪你到處轉轉,后來距離一遠,回到家里便也不曾顧及過你的情感。每到我要走的那晚,你定是要坐上好半天,一邊看我收拾,一邊叮囑我別落下東西。你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我到了學校好好學習! 這些我都記著,您怎么可能會忘呢? 第三天我要走了,你還滿腹心酸地說,你遺憾你不能看我考上大學了,要我一定好好考……爺爺,我不是說了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您為何要如此匆匆?在你異常清醒的時刻。我的未來,你,竟真的從此要缺席…… 雖埋怨的念頭一念而過,我怎忍心怪你呢?爺爺,對不起,我是該恨我自己的啊。 那天歸校,每天不定時地打過去詢問。記得沒過一兩天,一次中午我媽接了電話,她像怕我聽不見似的,大喊到讓我不要擔心了,說你已經可以出去曬太陽了,也能喝一兩口大媽煮的粥了?!啊边@頭的我簡直無法形容當時內心的震驚。 這真的算得上一件猶為喜慶的事了——在家時,爺爺根本就一點太陽光也不愛見,都無法平靜躺在床上不說,更別提出門曬太陽了。還有,咽一口水都艱難,抿一滴水,潤潤嘴了還得吐出來……我媽說的,現在一想,都可以稱之為天方夜譚了。而我竟然,竟然蠢到震驚了那么一會兒外,欣喜若狂地相信了。 從那天起,我媽報道的內容都是令人欣慰的。這讓我更加肯定,爺爺一定是陽壽未盡,閻王爺想必是弄錯了,又把他從鬼門關給推回來了。 我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的錯覺中,嘻嘻笑笑地聽我的課,中午或晚上了打電話問問情況。 貌似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催命電話之前。突然有一種,對于學業,也無多大憂心的輕松感。 想到這里,淚又決堤了。 爺爺,你是沒機會知道了,你們眼里學習優秀的我,其實真的是繡花枕頭一個!空有光鮮亮麗的外殼,頂著世俗拋過來的贊賞,將自己一步一步束縛在了蠶蛹里。我也羨慕蝴蝶,羨慕它鮮亮的花紋,羨慕還有一對翅膀任它自由穿梭,流連于馥郁的花香。也不用在意人類混濁的眼光,靜靜地趴在花瓣上,休息夠了又隨風去天地間流浪。 即便是淚水流成了河,我要因此窒息,我也化不成蝶。爺爺,你馬不停蹄地去追尋天堂的光,倒給了我做一回落魄藝術家的資格。 回到接到噩耗那一晚,混沌中我分不清自己的存在黑夜是我,還是我是黑夜?我的好mama,還有好爸爸,一個勁地瞞著我和我妹兩個離鄉人。大哥他們是因為太遠,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們沒打算回來,你又能如何?而我倆能有多遠?一趟車的路程,頂多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再用兩條腿奔走。下午也到家了。 就是因為“學習”,必須一切以學習至上嗎?爸媽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懂,但他們卻忘了,我身上流淌著吳氏祖輩脈脈相傳奔騰的鮮血!要我如何以一個“人”立足?偏偏我的心從來都在背叛我!今時今日這般,清醒兩天暈沉一周的可惡樣,細究,只是在繼續高三渾渾噩噩的幻境罷了。 這些你都知道嗎爺爺?你竟成了我借酒澆愁的一個借口了??晌叶嗖辉赶肫鹉惆?,如果可以,我一定不要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