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life be live alone, life be love alone.——o.g. 沒有亮光, 沒有聲音, 連一絲風都沒有。 好寧靜啊…… 克里斯汀睜開眼睛,默默地凝視著面前的黑暗,一瞬間分不清自己是躺著, 還是飄著。 連日奔波的疲倦在她的骨頭里發酵, 冒出一個個酸痛的泡泡來。她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胸腔里回旋。 所有對外的感官都在休息,腦中什么也沒有,只有純粹的黑暗, 像是幼兒的襁褓一般擁抱著她。似乎只要在這樣的黑暗里, 就極度地安全。 淡黃色的光線突然亮了起來, 幾乎從她的睫毛上切了過去??死锼雇∶偷亻]緊眼睛,被這突然的襲擊灼出了淚水。 “你醒了?”有人在她的不遠處低聲問道。 克里斯汀一骨碌作樂起來,黑暗隔絕的一切又回到了她的面前:這是一個大而精美的女士客房, 落地的長天鵝絨窗簾被拉開了一線, 讓她看到了站在窗邊的那個高大的人影輪廓。 “導師?”她下意識地喊道。(master) 那個人緩緩轉過身來, 他有她熟悉的脊背和肩膀,姿態卻是陌生的。他的前額和下巴和那位音樂天使多么相似, 眼神卻是陌生的。 “子爵夫人,您昨晚的杰出表演讓我大開眼界?!蹦莻€人倚在窗邊,側顏似乎在笑:“你簡直大獲成功……不用擔心夏尼子爵的事了。那位大人認為一個落魄子爵的罪名是否真實, 遠不如音樂天使的一滴眼淚來得重要?!?/br> “勞爾……”克里斯汀喃喃道, 視線依然緊抓著他:“請您告訴我, 您到底是誰?” “夏尼子爵夫人,”那個人微微低下頭,點亮了一根煙。在女士的房間里抽煙是極其失禮的行為——這么突兀地出現在一位女士的床邊本就是極其失禮的行為。 “這樣詢問一位昨晚剛剛拜訪過的伯爵,會讓人對您的精神狀態有些擔憂呢?!?/br> “您知道我在說什么!”克里斯汀大聲喊道:“您何必否認,您——昨天晚上的‘唐璜’,其實是您對不對?” “夫人,不要再欺騙自己了?!笨ㄌ夭舻吐曊f道,用她熟悉的,絲絨一般的嗓音:“我不想一次次地讓您失望?!?/br> 這時,走廊里響起了女仆們特有的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在輕輕轉動門把,在克里斯汀來得及反應前,裝飾著暗紋雕刻的木門就被推開了。 她僵直地坐在床邊,那個人影,那個在歌劇院里只要一出現其他人就會消失的人影,卻還穩穩地站在那里。 兩位棕色皮膚的少女走了進來。她們對男子的存在毫不驚訝,向兩個人行了一個禮之后,用夾雜著英語的法語問道:“夫人,您想要穿衣了嗎?” 克里斯汀的心臟有一刻幾乎嚇得停止跳動,幾乎憑著本能回答:“好的,謝謝?!?/br> 少女們馬上忙碌起來??恐暗哪凶泳従復鲁鲆豢跓熿F,向前走了兩步,把一個牛皮紙袋擱在立在他和克里斯汀之間的矮柜上。 “夫人,這是希瑟夫人的客房,您不用擔心任何事。夏尼子爵此刻應該已經被釋放了,被扣押的財產也被發還。只要有您在,二位今后都不用顧忌花銷?!?/br> 他垂下眼睛看著克里斯汀,她渴盼地回視,卻一無所獲。 “這個……是您的一位老友托我帶給您的?!毙揲L慘白的手指點了點那個牛皮紙包,男子輕聲說道:“祝您能有愉快的一天,再會了,音樂天使?!?/br> 棕膚的女仆開始為克里斯汀梳理她那一頭蜷曲的長發,他對她微微躬身,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充滿東方風情的少年男女們紛紛為他讓路。王爾德沒有走很遠,直接拐進了隔壁房間。和剛才那間臥室不同,這里的一切簡潔到了極致,也空曠到了極致。室內只放著一張小圓桌和兩把椅子。 “完成了?!蓖鯛柕聦φ谄渲幸话焉霞倜碌娜苏f道:“你的小貓看起來就快要哭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在黑暗中,她看不到你的時候?” “不?!鼻嗄晡⑽⑾蚝笱銎痤^,卻沒有睜開眼睛,低聲說道:“我只是不希望她繼續懷抱希望。虛幻的希望,只會招致災難?!?/br> “這是你的事,當然由你來決定?!蓖鯛柕侣柫寺柤?,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昨晚你們在舞臺上交相輝映,塞壬一般的歌聲能讓靈魂震顫……你們的音域完全不同,但是感覺卻又如此相似,如同晨曦和暮靄;珍珠和眼淚……” 魅影的嘴角微微上揚,手指無意識地擊打著桌面,如同在彈奏一段熟極而流的旋律, “因為她是我的學生——最好的學生?!?/br> 王爾德說道:“有天賦的學生永遠是老師的敵人,我當年的導師以我為恥,但這卻令我更尊敬他了。既然這里的事情已經了了,你什么時候回倫敦?” “今晚就走?!摈扔敖K于睜開了眼睛,他昨夜的眼妝還沒有洗去,慘白的臉龐有幾分病態?!鞍屠璧氖虑榫徒唤o你了?!?/br> “彼此彼此?!蓖鯛柕潞攘艘豢诳Х?,“過一段時間,我會把我的另一本新書寄給你。雖然那并不是劇本,但是我已經開始期待你吧它唱出來的景象了?!?/br> ------------------我是更新的分割線------------ 當衣著優雅的夏尼子爵夫人匆匆走出希瑟夫人的大廳。一個年輕俊美的侍者迅速迎了上來:“尊敬的夫人,侯爵大人命我送您回您的府上?!?/br> “……侯爵大人?”原本以為他是卡特伯爵安排的男仆,克里斯汀腳步一頓。 明顯超出規格的馬車駛進夏尼子爵府的大門,卻沒有例行的仆從上前迎接??死锼雇》鲋莻€侍者的手下了馬車,他的臉上笑容依舊,仿佛對這個缺少打理的空蕩蕩的庭院毫無看法。 “夫人,薩德侯爵大人囑托小人,若夫人日后另有難處,大人都十分樂意幫忙?!迸阒呱锨伴T的臺階,男仆就適時地開口:“在下告退?!?/br> 克里斯汀踏上了熟悉的大理石地磚,之前經歷的種種頓時如同做夢一般。她快走了幾部,穿過門廳和休息室,在走廊里聞到了一股嗆鼻的煙味。 “勞爾?”克里斯汀叫道,然而沒有人回答。 她快走了幾步,推開衣帽間的小門,彌漫的灰霧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往后一仰,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克里斯汀……” “勞爾!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快把煙掐了!” 那只手抓得太緊,也不顧她在說什么,一徑把她拉近了懷里。 酸臭的煙味加上酒味濃烈得讓人窒息,但是那個懷抱還是那么溫暖??死锼雇”穷^一酸,就這么靠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 再也不去顧忌那些該死的禮節,監獄和希瑟夫人都是一場噩夢。他回來了,他們安全了,至少在此刻。 “寶貝兒,克里斯汀,寶貝兒?!弊泳艨邶X不清地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往自己口中再灌了一口威士忌。他的腳步踉蹌地挪了兩步,坐到了地上。 “勞爾,別喝了,勞爾……” 克里斯汀被他帶著一起坐下來,地面冰冷。她想把他拉起來,他卻不管不顧地向后躺下了。 “等等勞爾,我們回房間睡。本!斯潘塞!”克里斯汀抵不過他的力道,只能大聲喊他貼身男仆的名字。 “克里斯汀……走開,你是誰?克里斯汀……” 夏尼子爵囈語著,四肢大開地安靜下來。他手中的酒瓶摔碎在地上,漫出的酒液把他們的衣服都浸濕了。 等到克里斯汀找到她的貼身女仆,女仆們又喊來了男仆和管家,子爵已經爛醉如泥。他們合力把他清理一番,扶進了房間,克里斯汀才得空更換自己的衣服。 她揮退了女仆,自己脫下外裙,解下耳環。傍晚的余暉從窗口透進來,照亮了她的半邊臉,另一半則在陰影之中。 她抬起手緩緩的掠過自己光潔的前額,微青的眼角,干燥的嘴唇,凸出的鎖骨。手肘向外碰掉了桌邊的手包,一個牛皮紙的包裹從里面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床/上的夏尼伯爵哼哼了兩聲。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才俯身把包裹撿起。牛皮紙內是一個木盒,她打開盒蓋,一只兩爪拿著一對銅鈸的猴子赫然在目。那張齜牙咧嘴的猴臉好像在發怒,又好像在笑。 克里斯汀感覺自己又在做夢了,記憶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前,被魅影帶進地下王國的那個夜晚。這是他的東西!這是只屬于她記憶中的那個他的東西! 她雙手發抖地把它拿了出來,這只造型奇怪的八音盒和她所見過的一模一樣。昨晚他在那里!這就是他宣告自我的表征! 她緊緊地握住它,這才發現木盒底部還有一張箋紙。上面只有一行字: “life live alone.—— o.g.” (生命可以獨自渡過——歌劇魅影) to be tinued…… ※※※※※※※※※※※※※※※※※※※※ 生命可以獨自渡過,生命可以獨自去愛——歌劇魅影 這句話的含義,某藍從未像現在理解地這么強烈。 某藍的母親年輕時個性十分強硬。相應的,某藍就變成了性格比較怯懦的那一個。 小時候某藍總是會打碎牛奶瓶,惹來一陣狂風驟雨的呵斥推搡。后來某藍瓶子一落地就縮成一團。為此,我爸爸特意拿起一只碗,直接摔碎在地上,然后說,“看,這根本就沒有什么嗎?!?/br> 按照有的人的說法,his spirit is gone,父親已經不能再陪伴我了,很多時候,某藍還是覺得非常害怕,害怕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但是,life be live alone. 父親不能再陪伴,生活依然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