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科米斯,我想你們之前接觸過的心理醫生都應該聽過他的名字?!?/br> 袁浩眼鏡一亮:“久仰大名。家里還有尊父的書,是之前心理輔導醫生給我的,讓我照著書中所寫,慢慢去接近他的世界,開導。開始有些效果,但是效果到了一定程度,就沒了?!?/br> “那是正常的,我們不能因為一段奶粉的營養價值好,就一直讓孩子喝一段,不同的階段,需要不同的段數。就像你說,書是針對性治療。但是心理障礙這種情況,它是有延伸性的。比如嚴重的自閉癥分為三個階段,從第一階段、第二階段、第三階段,不同階段的治療都是不同的?!币贿呎f著,一邊慕肖云塞了幾片蘋果進嘴巴里,“我現在有空,可以去看看嗎?” “當然,我很幸運。肖云怎么會想到學心理學的?我記得你是b大法學系的天才跳級生?!痹埔仓苯?,同樣不需要說,他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因為我mama曾經得過幻想癥,幻想癥是心理障礙的一種,就像自閉癥也是。就是因為這個病,五年前我去了國外,認識我繼父?!庇行┦虑閷τ行┤?,沒什么好隱瞞的。 隔壁的別墅住的人不多,只有袁浩和袁忘兩人。 “小忘過來,這是我的新朋友?!彼麄冞M去的時候,袁忘正跪坐在地上畫畫。穿著卡通t恤和卡通沙灘褲,細碎的黑發,是個清秀的少年。 他怯怯的抬頭,看向慕肖云,然后縮了縮脖子,跑到袁浩的身后,又把頭張望了出來。估計是有些好奇,但又有些害怕。 袁浩牽起他的手,坐到沙發上:“乖,你去畫畫,我和朋友談點事情?!?/br> “好?!痹肿搅说厣?,然后又抬頭看了慕肖云一眼,突然,他笑了。 這一笑,有別于一般人的虛偽或者熱情,很純真,這純真,讓慕肖云一頓,這是自己早已失去的純真。 “請坐?!痹平o慕肖云倒了一杯,“奇怪,我不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雖然很少,但是卻是第一次,見他對別人這樣笑。以前也笑過,但是很拘謹,看樣子他喜歡你?!?/br> “他看心理醫生的時候,也不會笑嗎?”慕肖云靠著沙發眼神看向袁忘的畫,漸漸地,他有些明白了。 “會,但也是靦腆拘謹的,所以我才奇怪。他喜歡畫畫,偶爾會給別人的書畫畫插畫,插畫是我給他接的工作,我不想他無聊,想讓他做點事,這樣對他的大腦發育也有好處?!?/br> “不錯,自閉癥的人,大家都因為保護起來才是好的,其實錯了,越是保護,他們的圈子就越小。腦發育就遲緩了,甚至停止?!?/br> “我跟阿忘都姓袁,你奇怪嗎?”袁浩講起了他們的故事。這個故事,他講了很多遍,對其他的心理醫生,他知道,這是必須的,心理醫生需要從基本情況開始了解。 “哦?”慕肖云挑眉,只是意外,卻不是好奇。 就算是兄弟又怎樣?他跟夏銘禾就已經是禁忌了多了層兄弟而已,在他們這個圈子,有什么區別。 “我們不是兄弟,我們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我們……都是被父母遺棄的人?!痹撇皇莻€自卑的人,他的神情,就只是在講一個故事,可是聲音,有些傷感。慕肖云知道,這種傷感,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眼前這個自閉的孩子?!霸歉洪L的姓,小忘以前不是自閉的孩子,我今年30,他24,小我六歲。第一次見到他,他才六歲,那么小的孩子,蹲在孤兒院的門口,我剛放學會孤兒院,于是把他領了進去。院長問了他一些基本的問題,他說自己叫小忘,mama是這么叫他的,他說自己住在一個很漂亮的房子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于是,院長把他取名為忘記的忘?!?/br> “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這個名字很好?!倍帕鶜q的孩子,根本不會有太多的記憶。 “因為是我帶過去的,所以小忘很粘我。但那個時候要上初中,才六歲的他則是留在孤兒院里。孤兒院的體系你可能不明白,九年義務教育國家免費給上的,但是幼兒園卻沒有,所以他們在孤兒院里上幼兒園,幾個義工幼師一起教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小忘一直到大門口蹲著,我想那個時候,他等的是他mama吧,可是每次,等到的是我。后來漸漸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等待應該成了習慣,習慣性的在某個時候,我會出現。而我同樣的,習慣性的會早點回孤兒院,因為想看看那張在院門口,對著我微笑的臉?!?/br> 感情的產生,都是沒有理由的,然而產生以后,卻是收不回了。 “九年義務教育之后,國家不再提供助學,而孤兒院的住處,也不會再留給你了。對我們這樣沒有家的人而言,想要在獨立之前留在孤兒院,只有一個辦法,讓自己的成績優秀,優秀到學校能減免所有的費用。其實我是幸運的,因為在高中的時候,我得到了大少的資助。有錢人資助學生,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很多有錢人會直接把錢丟給學校,然后讓學校選擇資助對象,然后這種事情再公開?!?/br> 可是夏清禾是個意外。 夏清禾是自己直接找的他,然后把錢直接給他。 所以以后很感謝夏清禾。 “大少給我的錢,我都存著,我算著以后大學,這筆錢肯定會用到。小忘初二的時候,我得到了國外助學的機會,免去所有的學費,還有獎學金可以拿。其實在國內,我也有這樣的機會,但是人心,總是想去更好的地方,特別是念法律的。我之所以讀法律一則是因為我們的出身,二則是因為律師很賺錢。說起來,有點市儈?!痹普f的很從容,這是個相當自信的男人,才有的氣勢。 “正常,每個人學東西總有理由,有些說不知道做什么所以才學,這不知道做什么,也是一種理由?!?/br> 慕肖云,是讓人意外的人。袁浩不得不承認夏銘禾的眼光,超過了同齡人的成熟,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也難怪挑剔的夏清禾會默認,對于慕肖云這個人相比夏清禾已經調查的足夠仔細了。 “我以為至少可以回來的,小忘畢業還有兩年,哪怕我在兩年的時間無法修滿學分回來,但是我以為小忘能等到我回來的?!痹瞥聊?。 很多事情,不是你以為就會怎樣,他用他的以為,懊悔到現在。而那個曾經活潑的孩子,沒有等到他以為。 “等我假期回國的時候,小忘已經離開孤兒院了,院長說,是他mama接走他的。再后來,怎么也找不到他了。我擔心,卻沒有辦法。我想著也許,小忘有了mama,等于有了家,這樣就會好了,所以,我就沒有找,又出國了?!?/br> 而這一走,就是六年,六年后,一切都變了。 第75章 “兩年前,我應大少的要求回國了,卻沒想到再次見到了小忘,那個我完全無法想象的小忘?!痹契揪o了眉頭,眼中隱藏的痛楚流露了出來。是什么事情能把這人傷害的那么深,慕肖云不想,也不問。 太深太深的痛,慕肖云明白,就算痛的類型不同,但是心底的痕跡,都存在。因為那都是至親至愛的人。 “人不能回憶過去,只要現在好就行?!蹦叫ぴ破鹕?,跟著趴在矮柜上,看著袁忘。袁忘是個敏感的孩子,只要有人一靠近,他就會渾身緊張起來。不過在看見是慕肖云之后,又漸漸平靜了一下,接著又是微微一笑?!八瀹嫷氖巧倥倌械男≌f?”慕肖云突然問。 “你怎么知道?”袁浩好奇。 慕肖云倒是沒說,他試著跟袁忘對話:“小忘哥哥,這個可以給我看下嗎?” 袁浩的眼底閃過驚訝,慕肖云的稱呼竟然……而更讓他意外的是,袁忘竟然把自己最珍貴的畫,拿給慕肖云看了。袁浩高興都來不及表達了,那畫,可是連自己都不能輕易碰的。否則小忘會怪他,怕他弄壞。 “畫的真好,可是為什么要這畫?”慕肖云走到他身邊,和他并排坐下。 袁浩以為,這次袁忘不會回答的,豈料,他竟然說了:“這是故事里的人?!彼f的有點慢,24歲男人的聲音,卻如同赤子般的語氣,另慕肖云意外。他馬上看向袁浩,“不僅僅是自閉吧?” “嗯,他的記憶停在我們在孤兒院的那個時候,大概8歲這樣?!?/br> 聽著袁浩的話,慕肖云心一揪。這比自己重活了一回,更加令人感嘆。他能重活,說明能彌補上輩子的遺憾。但是這人,只是靈魂重回了,生命卻不是。 “你觀察的真透徹?!碑斎贿@些細微的地方,其他的心理醫生也都發現了。如果說之前讓慕肖云來看看,純粹是帶著對夏銘禾的信任,那么這次,袁浩相信的是這個人,慕肖云這個人了。 慕肖云又看向袁忘:“我也聽故事,小忘哥哥可以給我講故事嗎?” “好?!痹@次回答的又快了點,“你等下?!彼鹕?,跑上樓。 看著他的背影,袁浩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澀澀的,直到袁忘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才看向慕肖云:“不好意思?!庇行擂?,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愿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脆弱。 “他其實不是把自己停留在8歲的時候。只是他的有些意識停留在那個時候,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24歲了,只是,他沒有從8歲到24歲的記憶,嚴格來說,因為他沒有記憶,所以他一直靠著8歲的想法在活。也就是說,在回避?!蹦叫ぴ品_袁忘的畫本。一張張的畫,慕肖云不懂畫,但是他能感覺到,袁忘的畫很干凈。 這是孩子的畫啊,卻不是孩子畫的。 “可以告訴我你是怎么發現的嗎?”看了那么多個心理醫生,卻從來沒有一個發現,其中不缺乏這塊的權威。通過夏清禾的關系,找過太多太多的……袁浩自己都記不清,從希望到失望,這是什么樣的感覺。但是現在,面前的這個少年,又突然讓他有了希望,好像這次的希望有點大,空前的大,大的袁浩有點怕。 “你想說,其他的心理醫生都沒有發現這點,是嗎?”慕肖云挑眉。自有一股清俊的氣質,這個人,當真只有18歲嗎? “不錯?!痹瞥姓J。 “其實,如果我是他們,也許我也不會發現這點,如果今天來的人是我繼父,或者他也無法發現?!?/br> “為什么?” “不用懷疑,不是我的技術比他們好。你要明白,在心理學這塊,肯定是見識多的技術才好,而我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我年輕?!?/br> “年輕?” “嗯,你們所看過的其他的心理醫生,不管男女,應該年紀都不小?!蹦叫ぴ七@句話說的有些肯定。 “不錯?!痹泣c頭,“都是沖著名聲去的,找的都是最好的?!倍驗橛辛嗣?,名聲是用時間闖出來的,所以他們都不年輕。 “而之前之所以沒有效果,就是在這里。我剛進來的時候,他膽顫了一下,但是還會好奇的看著我,從這一點我可以發現,他是想接觸我的。確切的說,他是想接觸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小的人。簡單來說,這是8歲孩子的想法。想跟新朋友認識的想法。但是這又不同8歲孩子的想法,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24歲,也確定我在長相上,是比他小的,所以他對我沒有恐懼感,不會抵觸。而之前那些醫生,因為年紀比他大,所以他在內心有了抵觸。我可以冒昧問個問題嗎?” 在慕肖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對袁浩而言,已經沒有冒昧的存在了。說句實在話,這一刻,就算再冒昧的問題,他都會知無不言。 “可以,請說?!?/br> “曾經傷害過他的人,年紀都在他之上,對嗎?” 慕肖云問出這些話的時候,大廳里很安靜,靜的讓慕肖云以為有種凌厲的刀片在割的感覺。他沒有繼續開口,而是安靜等著,等袁浩說話。因為他知道,袁浩需要時間來調整心理的洪水。 “你離開b市的時候才13歲,暗地對你來說,也許是陌生的?!痹七@話,有些自言自語??墒?,慕肖云卻接著開口,“地下賭場,可以說是我們全國最大的地下賭場,很多不同城市的富豪慕名而來,甚至還在b市買房子,都是為了去暗地玩的時候方便?!彼趺磿恢?,他也去玩過幾回,陪客戶的時候,只是慕肖云上輩子對賭并不執迷,叫他去賭場,他寧愿去gay吧,所以就沒有深入的了解。 “哦?”過去的事情,始終是過去了。袁浩已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所以聽到慕肖云竟然知道這個地方,而顯得有些意外。不過,轉而一想,以慕有成如今的成就,或者說按照慕有成五年前的成就,會去那里一點也不顯得奇怪?!翱墒抢锩嬗泻芏嗟臐撘巹t你不知道?!?/br> “怎么說?” “我們gay,但不要世界說那么大,就算在b市,背地里是gay的又何止我們?只是有些敢出柜,有的不敢。而那些不敢的……”袁浩頓了頓,“在面前玩賭的,不管是過夜還是休息,賭場都有額外的服務,這些服務中,包括了男孩?!?/br> “因為男孩不會懷孕?!?/br> “不錯,男性的話不用擔心后顧之憂,而我就算在那里發現小忘。那次大少帶我去那里玩,可是后來憑大少的關系了解到,把小忘買進去的,的確就是他母親,只是,我們怎么也找不到她?!?/br> 人能在暗地里玩的那男人,年紀肯定在袁忘之上的,年輕的沒有資本。這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折磨,讓袁忘痛苦的選擇遺忘,只深深的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門口等袁浩的日子。 慕肖云不是個多情的人,就像他說的,他僅有的感情也就分成了三分??墒菍τ谠耐?,那是縫隙里擠出來的,可就這么一點,夠讓他可憐那個人了。 蹦蹦的下樓聲,是袁忘下樓了。他拿著手走到慕肖云面前,然后坐在他旁邊:“說這里的故事好嗎?” “好?!蹦叫ぴ茖λ⑽⒁恍?,然后故意靠在他的身上。頓時,他感覺到了袁忘的身體僵硬的被動。他動了動身子,卻沒有推開慕肖云,只是蒼白著臉,念起了書中的故事。 “果然,對比他小的人,他不會抗拒,因為他覺得沒有威脅性?!蹦叫ぴ埔呀浗o出了答案?!八郧敖o他念故事嗎?” “經常?!?/br> “那他對你,抗拒嗎?”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成這個樣子了,抗拒是有的,但是不大。不過,他仍然不太喜歡跟我同床。他能接受我牽手,擁抱,甚至接吻,但是上床不行,就像純聊天,躺在一張床上,就是不行?!?/br> “我大概了解情況了?!蹦叫ぴ瞥了剂艘幌?,“我把這個情況跟我繼父說一下,討論一下怎么處理,你介意我把情況告訴我繼父嗎?” “如果能幫到他,我感覺不盡?!边@輩子,銘記于心。 “既然他不排斥我,那么我想,我可以試著和他相處看看,甚至睡一個房間?!辈贿^故意,夏少爺回來逮人。 “多謝?!?/br> 兩個字,袁浩說不盡的心意,慕肖云明白。 第76章 從袁浩那邊回來,看見夏少爺沉著臉站在門口瞪著他。慕肖云笑了笑,就這樣靠著花園的圍墻鐵門上,朝著門口的夏少爺招招手。 夏銘禾蹙起了眉,卻還是聽話的走到慕肖云面前。夏少爺很不滿,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可是卻沒有說話。 “晚上有個飯局,跟那邊的人?!蹦叫ぴ瓶粗?,沒有具體說是哪邊的,但是他知道夏銘禾知道。 夏銘禾眉挑了挑,不語?!懊魈炷惚砀绾⒆又軞q,我得買些禮物,晚上飯局結束,你來帶我,好嗎?”慕肖云伸手,撫上夏銘禾的眉。 “好?!背脸恋穆曇?,很定,回答的很快。 兩人看著彼此,神情都緩和了。想到了袁浩和袁忘,會覺得他們自己,其實還是幸福的。 幸在五年前,沒有錯過彼此,就算彼此間有了5年的空白,往后,他們會用更多的時間去補回來。也幸在五年后,他們仍然堅持著,往后,這種堅持會依舊。 慕肖云是提早去慕老太爺爺那里的,晚飯定在那里,只是沒想到到的時候,連帶著那些親戚也來了。 “哥?!眮黹_門的大男孩,雖不及自己高,但是已經慢慢形成五官,讓慕肖云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海峰?!边€是跟五年前一樣的瘦。只是五年了,曾經臟兮兮的小毛孩,跟在他屁股后的小男孩,已經逐漸長大了?,F在一身干凈時髦的休閑衫,哪有昔日小臟鬼的模樣。慕家所有人之中,唯這個堂弟,慕肖云是喜歡的。上輩子自己在慕氏當總經理的時候,海峰一直都跟著他,從來都沒有怨言。這個堂弟學歷不高,但是人很實在,當年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也為他隱瞞了很多事情?!拔迥瓴灰?,你都長那么高了?!毙∽约?歲,今年已經15歲的慕海峰,上初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