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掬清水素纖手,落去夏暑半生涼
一月未在府中,積壓了一個月的府中事務需青川處理,他自離開一賢堂后便直接去了書房,午時連合璧庭都未回,還是葉寒親手做了他愛吃的飯菜派人送去了書房。 府中事宜其實也是些見慣了的尋常事,只是數量太多罷了,一時間難以處理完。好在jiejie把大多數該處理的事都處理了,再加上陳福在旁幫忙,留在書房的都是一些比較重大的事宜,jiejie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才留給他回府后定奪。 即便是這樣,也讓青川在書房一刻不停忙活了一個上午和半個下午,他置下的產業太多了,都是些生錢卻麻煩頗多的事,他處理起來也不見有多輕松,他能想象jiejie在面對這些事情時又有多頭疼多累。 處理好的事交由陳福派下去執行就行了,青川就頂著毒辣不減的日頭回了合璧庭。 申時剛過,并州的溽暑烤得人就算是坐著,汗水也不住從全身而出的毛孔冒出來,這般炎熱的天氣,人都是尋著陰涼地躲著,不往太陽下湊,所以青川一路穿過合璧庭少見有人,偌大個庭院只有深淺碧綠蔥蔥郁郁與烈日驕陽斗得個熱鬧。 青川剛行至屋中時就看到匆匆忙忙跑出幾個人,手中還抱著一堆淤泥弄臟的衣物,有jiejie杏白輕紗的襦裙,還有阿笙的小衣小褲,隨意攔住一個一問才知,阿笙下午無課,午睡醒后一人便偷偷跑進了池塘里挖藕,jiejie以為阿笙掉進荷塘里了,便也跟著跳了下去,于是才有這一堆糊滿淤泥的臟衣服。 青川擺了擺手讓下人離去,自己便朝水聲作響的冷泉走去,越走越近,小孩稚嫩的撒嬌聲和女人溫柔輕軟的嗓音便如林間細軟溫和的風一一吹進了他的耳朵里,他則站在外面沒有進去,而是偷偷看著池中嬉戲玩鬧的母子,那是他的兒,他的妻。 冷泉池內,葉寒站在池水中看著正游得不亦樂乎的阿笙,頗有無奈說道:“阿笙快過來,娘給你看看你身上的淤泥洗干凈沒有?” “早洗干凈了!娘親,你再讓我玩會?!卑Ⅲ线呌芜吇氐?,不肯過去。 葉寒笑著無奈道:“還玩?你在水中都泡了一個時辰了,再玩下去該著涼了??爝^來,娘抱你上去?!?/br> 阿笙在水中還沒玩夠,哪肯這么輕易上岸,扭著胖乎乎的小身子,邊揮動著小手小腳跟個狗刨游水,在冷泉中游得好不開心。葉寒見狀,只好伸手去捉阿笙,阿笙一避一閃像只滑膩的泥鰍一下就溜了過去,葉寒真拿這個小調皮蛋沒辦法,一連捉了幾次都沒捉到,反倒讓他玩起了興致,以為自己是在跟他玩捉迷藏。 還好阿笙沒學過鳧水,這狗刨式雖是無師自通,但速度卻游不快,阿笙躲開幾次葉寒就抓住了他的破綻,終于把他圍堵在池邊一把抓住了他。 “看你還往哪跑!” 葉寒抱著阿笙軟乎乎的小身子在懷,拿著岸邊的干澡巾給他擦去臉上水珠,可這小調皮還沒玩夠,在她懷里一直扭著小屁股掙扎著想逃走,葉寒真拿自己這個兒子沒辦法,只好抬手輕拍了一下他rou嘟嘟的小屁股,無奈笑道:“跟你爹一樣,都是折騰人的主兒,一點也不知道體諒人?!边@話聽得站在門外的青川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阿笙連忙用手捂著小屁股喊疼,葉寒挑眉自是不信,她肚子里掉下來的rou她哪會真打,不過是嚇唬他一下,手輕得就跟潑了一捧清水澆在他身上一樣,哪會疼?不過是這小機靈鬼使的苦rou計,又想騙她心疼,不過她也確實心疼了,輕聲訓著阿笙,“你還知道疼呀!娘教你的你都忘了?家規第五條是怎么說的?” 阿笙難得看見自己的溫柔娘親板著臉訓他,于是便老實了許多,回道:“沒有大人的陪同,不準私自靠近有水的地方?!钡前Ⅲ险f完又立即辯解道:“但是娘親,那是泥塘不是水,我跳下去挖藕的地方早都干了,根本就沒有水?!?/br>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事葉寒就心有余悸,她剛離開暖閣一會兒,睡在床上的阿笙就不見了,嚇得她還以為端王府進了賊人!后來在池塘看見滿身是泥的阿笙時,看著嬌兒變成一臟兮兮的泥團子時,還滿臉泥污沖著她笑,一點沒有后怕之意,她當時又氣又急,心想著還不如讓賊人偷走算了,不過這想法稍縱即逝。 葉寒揪起阿笙的小耳朵,邊查看耳洞耳后是否還殘有泥污,又氣又心疼道:“你想吃藕,直接跟秋實說一聲就行了,何必要自己跑去泥塘里挖,你想嚇死娘嗎?” “可花師叔說了,現在這時節的蓮藕最是脆生,挖出洗凈之后,蘸上紅紅酸甜的山楂醬吃,最是好吃?!卑Ⅲ险f道。 花折梅! 葉寒在心里惡狠狠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念道,你給我等著,看我明天不在你的吃食里放上幾斤巴豆,非拉得你腿軟不行,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教阿笙,然后又低著頭一字一字認真對阿笙說道:“以后不許再做這么危險的事,知道沒?” 阿笙連連點頭,小腦袋趴在葉寒胸前蹭來蹭去,又撒嬌又賣萌,那小可愛樣葉寒縱是再硬的心都軟了,“好了,該起來了,娘抱你上去?!比~寒溫柔道。 “外面好熱,娘親,讓阿笙在水里再游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阿笙撒著嬌,睜著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可憐巴巴望著她,葉寒真是狠不下心來,可這都幾回了,再這樣泡下去,涼氣入了體可怎么辦。 葉寒只好放軟聲音,耐心勸道:“阿笙,下次再游好嗎?你再泡會兒,皮膚該泡皺了?!?/br> “娘親……” 阿笙抱著葉寒的脖子,在她身上又晃又鬧,葉寒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又軟了一半,正當剩下一半逐漸淪陷之時,青川從外走了進來。 阿笙一見,立刻安靜下來,老實喊了聲“爹爹”,然后便窩在葉寒懷里不起,直覺告訴他他的好日子到頭了。阿笙心里頓時比苦瓜還苦,不由更抱緊了自己的溫柔娘親。 “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葉寒問道,她還以為青川不忙個天黑是回不了合璧庭的。 “事情處理完自然就回來了?!鼻啻粗~寒輕聲回道,然后抬眼看了看賴在她懷里的阿笙,“好奇”問道,“這怎么回事?” 葉寒哪會看不懂青川使的眼色,于是一唱一和道:“阿笙下塘挖藕糊了一身的泥,我給他洗凈后卻非要在水里不起,鬧著還要再游一會兒?!?/br> 感覺到阿笙扭了扭小身子向自己抗議著不滿,葉寒心里卻笑開了花,剛才叫你起來不起,現在好了,治你的人來了,知道怕了吧!小壞蛋! 青川雙眼含笑,嘴角掛上一抹玩味,“既然阿笙想游就讓他再游會,像鳧水這種事早學早好,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br> “……”,葉寒驚愕望向站在池邊上的高大人影,同樣驚愕不已的還有剛才一直窩在她懷里的阿笙,他沒聽錯吧?爹爹竟然不幫娘親幫他?這比他天天有白糖糕吃還不可思議。 “我來教他?!鼻啻ㄍ蝗挥盅a充一句說道。 接下來的事也不用多說什么了,葉寒自是在青川聲聲溫柔催促中離開了冷泉,阿笙可憐的呼喊也沒喚回葉寒回來,然后苦著張小臉望著自己高大威嚴的父親站在池邊,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低著頭冷冷看著自己,發號著施令。 “鳧水不難,最怕心慌掙扎,自亂陣腳,白白丟了性命。你要學鳧水,第一就要學的是沉穩鎮定。先攤開四肢放松身體,看能不能先自己浮起來……” 于是,阿笙好不容易才放的半天假,就在青川嚴厲的教學下度過了,當然這鳧水他自是學會了,永生難忘。每每想起時心里還是苦不堪言,還是師公說得好,這世上事物極必反、盛極必衰、樂極生悲,凡事過猶不及,還有什么了?對了,還要見好就收! 葉寒出了冷泉,便到了寢屋后的另一處溫泉里泡了一會兒,去去涼氣洗洗身子,剛才在泥塘中救阿笙時頭發里應也沾上不少泥,她趁著現在午后無事,也一并洗了,省了占據夏夜本就短暫的時間。 待葉寒絞干頭發換上衣服走出寢屋時,阿笙已被常嬤嬤送回了暖閣,葉寒找來給阿笙要穿的衣服,進了暖閣朝坐在床上全身僅裹著一張薄毯的阿笙走去。 “鳧水學得可好,你爹教得怎么樣?”葉寒笑盈盈在床邊坐下,看著嘟著小嘴氣呼呼望著自己的阿笙,葉寒忍不住逗道,“以后還跟娘耍賴不?” “娘親……”,阿笙不依,剛被父親的嚴厲教學好生“教訓”了一頓,被壓制了這么久好不容易脫離苦海,最疼他的娘親還這樣笑他,一時自尊心扭不過,還裹著薄毯的小身子就一下撲倒葉寒的懷里,他要娘親疼,還要娘親抱。 青川那性子鐵面無私,做事絕不放水,瞧阿笙這鬧騰樣估計方才沒少被青川訓,當娘的人心終究是軟的,葉寒便由著阿笙在自己懷里鬧了一會兒,待他消停不少才抱起來好生安慰道:“你爹在軍中嚴厲慣了,不知如何跟你相處,但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是他的兒子,你爹愛你不會比娘少?!?/br> “……阿笙知道?!笨伤仓?,爹爹更愛娘親,很愛很愛的那種,就算有很多個自己也比不上娘親在爹爹心里的位置。 葉寒順著阿笙微潤的發,看著阿笙還悶悶不了的樣兒,一個良計便立即涌上心頭,“等會娘親讓秋實給你端碗牛乳,再配上兩塊白糖糕,給你墊墊肚子如何?” “真的?” 阿笙一聽就來了精神,立即從葉寒懷里坐了起來,興奮問道,口中的唾液已忍不住開始分泌了。要知道他好久都沒吃過白糖糕了,娘親說天氣炎熱,甜食吃多了身子不舒服,便停了他的白糖糕,現在聽見終于能吃了,剛才什么委屈小心酸都是浮云。 葉寒瞧著興奮不已的阿笙,連連點頭,“你今日學鳧水也累了,吃兩塊白糖糕也不打緊?!?/br> “娘親,可以加槐花山蜜嗎?” “可以,娘等會讓秋實把山蜜在牛乳中化開了,再端來給你喝?!叭~寒邊說道,邊找著阿笙等會要穿的里衣。 阿笙連忙解釋道:“娘親,槐花山蜜不是加在牛乳中的,是阿笙想吃白糖糕時蘸著吃?!?/br> “蘸著吃?那得多甜!”葉寒聽著就牙疼。 “娘親,不甜。這山蜜加在牛乳喝,還是蘸著吃,最后不都是進了我的肚子嗎,都一樣?!?/br> 葉寒搞不懂這對父子的奇怪味覺,便由著阿笙說的去,但等會還是讓秋實在做白糖糕時少放點糖,阿笙還小,這牙齒可不能長壞了。 “來,娘幫你把衣服穿好?!?/br> 葉寒給阿笙換好上半身的衣物,正準備拿走蓋在阿笙腰上的薄毯時,卻遇見了阻力,原來是阿笙小手揪著不放,葉寒奇怪道:“怎么了?” 阿笙漲紅著小臉,一手緊緊握住自己身上的薄毯,另一只手從薄毯里小心伸出來,將要穿的衣服拿了過來,扭扭捏捏,竟有些不好意思,“娘親,阿笙自己穿?!?/br> 葉寒笑笑,未曾理會,“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娘肯定會讓你自己穿。來,把手放開?!?/br> 阿笙就是不放,紅著臉,小手緊緊捂著自己腿間那處,想著爹爹說的這個地方除了給他未來媳婦看,誰都不能看,就連娘親也不行。阿笙對父親說的話自是深信不疑,只不過他也有點小疑問,若是有人看了怎么辦,娘親剛才還看過呢,還有常嬤嬤和秋姑姑也看過,阿笙心里頓時好是煩惱。 阿笙反應這么明顯,葉寒要是再看不清楚就真妄為人母了,好奇問道:“你爹方才在冷泉時是不是跟你說什么了?” “……嗯!”阿笙不好意思承認道。 父母得給孩子留些私人空間,尤其是阿笙對男女之別已懵懵懂懂,葉寒見狀也不再問了,把阿笙要穿的褲子給他之后,便出了暖閣,直接往寢屋走去。 寢屋無人,屋外的下人亦沒見過青川出去,葉寒尋思著向冷泉走去,拉門一開,果然在這兒,正一人在冷泉之中閉目養神,好一派悠哉閑適。 葉寒從一旁紫檀木雕花架上拿下一張干澡巾,向青川走去,邊說道:“阿笙都起來了,你還要泡嗎?” “剛才光顧著教阿笙鳧水,沒機會下水,反正天色還早,晚膳之前再起也不遲?!?/br> 青川邊說著,邊伸手接過葉寒遞過來的干澡巾,順勢一把握住葉寒的手將她拉在冷泉池邊坐下,湊過一張掛著水珠的臉非要讓葉寒給他擦。 看著突然變得孩子氣的青川,葉寒沒好氣嬌嗔了他一眼,素手執起泛白澡巾細細擦拭去青川臉上的水珠,邊說著,“阿笙還是個三歲的小孩,你跟他說的男女之別那些事,是不是早了點?” “哪早了?一個能識文斷字的三歲孩童也該懂得‘男女有別’這四個字了,也應懂得不該再賴在母親懷里撒嬌玩鬧了?!毕肫鹉浅粜∽庸庵∩碜釉趈iejie身上蹭來蹭去,他這當爹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福利,這臭小子輕而易舉就能有,想想心里頭都冒著酸水,還是能酸得死人的濃酸! 葉寒哪里知道戰場上威風凜凜豪氣蓋天的大將軍竟然如此小肚雞腸,連兒子的飛醋也吃,只以為他是因阿笙頑皮才這番嚴厲管制。 “我知道你要為端王府為整個西境考慮,所以對阿笙的管教一向嚴厲,希望他日后能扛起西境,這我不阻攔,只是你偶爾可不可以對阿笙溫柔一點,哪怕多說一句鼓勵的話也好。每次看見你對阿笙那冷若冰霜的態度,我都心疼得不行?!?/br> “心疼?你怎不心疼心疼我呢?” “你?”葉寒上下打量一圈青川,打趣道,“你哪有阿笙可愛?!彪m然阿笙長相十足隨了他,可在她心里還是自己兒子可愛。 “可愛又如何?他可沒我這個當爹的聽話?!鼻啻ㄗ钥涞?。 聽話?葉寒心中一嘲,頭都懶得抬,他要聽話這世間還有叛逆的人嗎? 青川心思通透,即便葉寒一字未說也能猜到她心中的所知所想,只見如墨的眼深邃一沉,閃著□□裸的壞笑,薄唇湊近葉寒耳邊輕輕說道:“我不僅聽話,還一點不折騰人,而且也最知道該如何體諒人?!?/br> 葉寒心里閃過一絲納悶,這話怎么聽著有點耳熟,她記得她好像之前對阿笙說過相似的話。倏然,葉寒心里猛然一驚,抬頭直望著正一動不動盯著她笑得意味深長的青川,難道……他當時就站在冷泉門外偷聽? 猜疑無果,葉寒只看得見眼前那俊美如神的少年郎緩緩站起身來,在她微涼的唇上落下淺淺一吻,如墨的眼揪著她的視線不放,讓她可以看見他眼中的越發變重的欲/望,還有盛不下溢出來的萬千深情,“jiejie放心,為夫以后定會好好伺候你?!?/br> 不…… 葉寒腦子里最先跳出來的直覺就是危險,身子本能向后退去,卻被青川一下撲倒在地。 冷泉池邊她方才坐的地方鋪著西域上好的羊絨雪毯,那是原本泡冷泉時休憩之用,可現在……葉寒躺在柔軟的雪毯上,輕薄透氣的水青色衣裙已被青川撕碎,當她的左ru被他緊緊握在手中時,好似她的心也被他緊緊抓在了手上,葉寒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過了,可好像她從來也沒成功逃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