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河一動齊褚恨,并州多是未亡人(七)
青川猛然睜眼,于墻后死角處窺望著城外情形,只見滄河西岸后褚原本穩固的大后方竟然混亂一團,不斷有人涌上架在滄河上的鐵索連舟向并州城的方向直奔而來,然后與后褚大軍陷入混戰中。 “是陸將軍的援兵到了!” 藏在墻后的一士兵忍不住心中激動,站起身來興奮一喊,卻忘了墻外還有未停的傾盆箭雨,頓時身中三箭應聲倒地,好不可惜。 遲到了兩個多月的援軍終于被他們等到了,這讓同樣死守了兩個多月的將士無不喜從悲來,頗有逃出升天之感,頓時人人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刀劍在手。 而突然從后方躥出的軍隊讓耶律平也莫名一驚,難以置信望著遠處揮砍著大刀的猛將,“怎么會……怎么會是陸知!他怎么會從我國而來?”他還是不信,不愿相信,“荒沙漠海明明無路,他怎么會……” 身后轟然幾聲爆炸聲響起,把耶律平從眼前的震驚中給震醒,前有陸知援軍,后面赫連渤開始反擊,前后夾擊,瞬間他便成了籠中困獸。 并州城墻為欄,兩山為墻,陸知率領的援軍從滄河邊逐漸殺了過來,把后褚大軍包圍在他們自己建造的籠子中,無路可逃,任人宰割。 耶律平本就極度孤傲,怎可輕易束手就擒。畢竟是一代戰神,即便在前后圍堵勝算無望的困境下,依舊能夠冷靜指揮圍困的后褚大軍與陸知斡旋,讓陸知也一時難以攻下。 “來人,把人給我帶上來!”見強攻不下,陸知便另生一計。 然后就見一輛囚車從后面緩緩推了出來,囚車中有一明黃華衣的男子,只不過衣著生污與長發凌亂極為相搭,低垂著的頭掩在亂發中看不清面容,頹廢癱坐在囚車中,卻帶有著一種與他境況極不相符的高傲感,與耶律平此時的處境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驕傲得可笑至極! 陸知讓人打開了囚車門,狠拽鐵鏈一下直接把囚車之人拉了出來,強行抓起囚犯的頭從亂發遮掩中暴露出來,邊沖著重兵圍著的耶律平大喊道:“耶律平,你可看清此人是誰?” 凌亂的頭發仿佛是囚犯最后一層的保護殼,當他失去這層讓他安心的保護殼之后,他便開始恐慌掙扎??上щp手雙腳被鐵鏈銬住,全身只有脖子未上鐵鏈但卻不幸落入陸知之手,幾番用力掙扎也無濟于事,一張桀驁不馴的臉就這樣在青天/白日下被耶律平一眼瞧了個清楚,瞬間大怔,難以置信,怎么會是他! “別動!”陸知厲聲呵斥著身旁不聽話的囚犯,繼續對耶律平喊話道:“我想耶律將軍肯定對此人十分熟悉。你們同出一脈,你為兄他為弟,你為臣他為君。如今你后褚皇帝親至于此,你身為臣子為何不立即跪下迎接?” 陸知這話一出,頓時驚愕后褚眾將士,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很難想象一國之君竟會落入敵軍手中,但也有人質疑這人到底是不是我國君主,畢竟他們都沒見過,又或者這就是北齊的一詭計? 眾說紛紜起,后褚將士手中的刀劍漸漸拿不穩晃了起來,一時軍心大亂,而耶律平什么也沒說,只是從一旁士兵的手中搶過□□,大手挽弓一拉,利箭瞬間朝陸知一旁的囚犯射去。 耶律平這一連貫動作一氣呵成,快得讓陸知措不及防。還好他反應迅速,及時拉了一下捆著囚犯的鎖鏈,要不然這后褚皇帝今天就真命喪于此了。 身后囚車是由碗口般粗的木頭做成的柵欄,陸知看了一眼橫貫穿透插在柵欄上的箭矢,再看看跌倒在地的后褚皇帝,調侃道:“你這皇兄可真夠狠的,一見面就直接拿箭殺你?!?/br> 耶律驁側趴在地,還是一如之前沒有說話,長發在褐黃色的地上垂落,正好又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臉上此時的神情,只有那雙暴露在外凍裂了的手不住輕微顫抖,陸知一見,面露諷刺未再理會他,讓人把他帶下去。 回到與耶律平對峙上來,陸知拿出一錦囊,打開后是一金龍方底之物,權力威嚴皆匯聚于此,“如今后褚皇帝被俘,后褚傳國玉璽也在我手上,后褚已亡,爾等已是亡國之奴,還不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爾等jian賊,居心叵測,妄想以一囚犯替我后褚國君,以一假物偽成我褚國玉璽,誆我后褚將士投降。今日我耶律平就算是拼死一搏,也要殺你這辱國辱君之人!” 耶律平一番義正嚴辭之言,如一定海神針立即定住了搖搖欲墜的軍心。然后話語說罷,耶律平就率軍直沖陸知而來,陸知早有準備,摔開手中玉璽,立即提刀迎上,只是原本一場激烈惡戰還未交手多久,就見耶律平突然反身退去,在親兵護衛下沖出了包圍圈,逃向了北面山林里。 終此,齊褚兩國長達幾十年的戰爭以后褚被滅、耶律平逃走為結局,自此后褚之地并為北齊一州,褚州由此而來。 大風起兮云飛揚,旌旗十萬斬閻王。 借夏國越荒漠,滅后褚平西境,北齊這走了快半年的三十萬大軍經歷了一路的血戰,斬荊披棘,勇猛精進,對眼前這一盤失了頭領的后褚大軍又豈會放在眼里。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并州城下十幾萬的后褚大軍就被攻破,繳械投降。 青川立于城墻之上,看著終于趕到的援軍心下感慨萬千,這一戰,終于還是他僥幸贏了! 并州已安,褚國已滅,但耶律平卻逃走了,如虎歸山,必有大患。大戰剛罷,眾人還不得歇,又立馬聚在一起商討如何捉拿耶律平之事。 陸知請罰出戰,“將軍,耶律平是在屬下眼皮下溜走的,該當全責。屬下請命,愿帶精兵北追耶律平,不捉拿到此賊誓不回營!” “我剛才在城墻上都看見了,此事與你無關?!鼻啻ㄗ岅懼?,稍安勿躁,“耶律平一向狡詐,你以假玉璽誘他上當,他必定是識破了玉璽真偽,所以才不戀戰,逃之夭夭。我已飛鴿傳書給駐守在紅綾鎮的黑虎營,讓他們率兵南下圍追堵截,務必捉到耶律平,無論死活?!?/br> 耶律平在西境經營多年,根基頗深,即便如今褚國已亡,但憑他之力即便不能重新建國,可在西境重起戰火還是不難的。若戰火未能根除,那今天他們所作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若不是耶律驁遲遲不肯交出傳國玉璽,耶律平又怎會識破騙局及時逃出了我的天羅地網陣!”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陸知那個懊惱,嘆惜道:“只是可惜了公孫先生抓捕耶律平的錦囊妙計!” 耶律平已逃,木已成舟,再多的悔與恨都無濟于事,青川開導著陸知,“你不必如此愧疚,這事也許并不是你執行不當之錯,又或許耶律平其實早已見過玉璽,別忘了他當年可是爭奪后褚皇位最有力的皇子,憑他的野心與膽大包天,說不定早染指把玩過后褚玉璽,又怎會不識得?!?/br> 不過提到公孫,青川問道:“公孫釋沒隨你一起回來嗎?” “后褚剛滅,余孽未盡,公孫先生讓我先率軍回北齊解并州之困,待后褚稍安定之后,便會隨大軍回并州向您復命?!标懼氐?。 青川點了點頭,起身道:“此次后褚被滅,你與公孫釋功不可沒,我會上疏朝廷對你們論功行賞?!?/br> “此事屬下萬不敢居功?!标懼獞M愧低頭,“若非將軍以身犯險,以自身性命為餌吸引住耶律平的三十萬大軍,屬下西征又怎會如此一帆風順。而今又犯失責,一時不慎放跑了耶律平,過不及功,屬下實在不敢領功要賞?!?/br> “西征伐褚,越荒漠翻雪山,才能大破褚國,一路兇險無人可知,你勞苦功高,又何必如此自責于一小過小失。至于耶律平,這耶律驁不是已經在我們手里了嗎?只要拷問出玉璽的下落,不愁耶律平不會自投羅網?!鼻啻▽捨康?。 陸知回道:“公孫先生也如此說過耶律平此人貪戀權位,取而代之的野心路人皆知,所以才會以玉璽為餌設局誘捕他。要不是我在路上耽誤太久,到達后褚北境時與預定時間足足晚了一個多月,公孫先生若不是念及將軍安危與并州城局勢,也不會連拷問耶律驁的時間也沒有,只好做了一假玉璽李代桃僵,這才讓耶律平鉆了空子逃了?!?/br> “這耶律驁畢竟曾是一國之尊,性子有些桀驁不馴這是自然,哪能輕易就說出玉璽下落,還是先挫挫他的銳氣,等公孫釋到并州后,再繼續拷問玉璽下落吧!不過……”,青川突然補充一句,“……在此之前,你先派人拷問拷問下耶律驁,看他是否知道耶律平有哪些藏身之所。這對兄弟君臣如敵多年,應是對彼此都多少有些了解?!睂@一點青川很是肯定,就如他那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兄與他一般。 “是!屬下知道了!”陸知道。 可細想一下,安全起見青川還是吩咐道:“你還是派人去后褚接替公孫釋手中之事,讓他盡早趕回并州,盡快審出后褚玉璽所在。這耶律平一日不除,這西境千里難得安寧?!?/br> “既是如此,屬下這就派人去褚,公孫先生離齊多年,想必也甚是想念將軍。而且屬下也想再見見這位公孫先生,若非有他從后褚傳來的路線圖,說不定我現在還在沙漠中晃悠。當時褚宮一見未來得及道謝,這次屬下必定補上?!标懼缓靡馑嫉?。 青川也隨之笑笑,算是準了陸知這一小小私心,這時魏達也到來,向青川復命,“將軍,屬下已活捉耶律平副將蘇爾勒,現正捆綁在城墻下,可要立刻帶上來?” “不用!立即將他交由刑官審訊。他在耶律平身邊多年,必定多少知道點耶律平的三窟之所?!币善教幼吆?,這是他至今聽到的最好的消息,讓他不由為之一振。 有士兵傳令下去,魏達不用親自跑一趟,可暫時休息片刻,見一旁是走了快半年的陸知回來了,十分興奮,抱拳謝道:“陸將軍率大軍大破后褚,又及時歸來一解并州之危,立下大功兩件,著實讓在下欽佩?!?/br> 陸知謙讓道:“魏將軍也是勇猛過人,助將軍一次次打退后褚進攻,守住了并州城,保了城中幾十萬百姓安危,這可不也是大功一件?!?/br> “陸將軍這是在笑話我。若不是這蘇爾勒中看不中用,我哪能如此輕松就守住了并州城北線?!边@并不是魏達吹牛,而是事實確實如此,是他親身感知,“不過說來也奇怪,這蘇爾勒在耶律平身邊待了這么多年,作戰計策確實不錯,可領兵作戰卻是天壤之別,耶律平讓他來攻打北線,真是失策?!?/br> 青川突然一語打破兩人之間的“寒暄”,“那是你幸運!若不是耶律平此人剛愎自用,容不得身邊有才之人,要不然這蘇爾勒又怎會留在他身邊這么久。若非如此,恐怕你我性命早就不保,并州城早就被攻破了?!?/br> 來自上級直言直接的敲打,著實讓魏達從勝戰的喜悅中清醒三分。方才自己確實是太過得意忘形了沒分清場合,估計這才觸惱了將軍。魏達立即反省認錯,下城墻回北線清理戰場去。 魏達一走,陸知見青川面色依舊如常,多有不解,試探問道:“可是魏將軍剛才話太多,吵到將軍了?將軍還是莫要怪罪,也許是剛打了勝戰魏將軍才會如此?!?/br> 雖然陸知話中是替魏達說情,但并不代表他認可剛才魏達到言行。戰場立功是大事一件,但受功嘉獎卻不應由他親口說出,顯得有些……急不可耐,好似生怕將軍會忘了他的功勞一般,特意提醒一二。但大戰剛罷,并州剛轉危為安,一切需以大局為重,以和為貴,所以他才會替魏達說了這番話。 青川低眉淺笑一下,沒怎么多說,只不著邏輯說了一句,“許是魏達是京城世家子弟,建功立業比常人更加心切?!?/br> 這件事就像蜻蜓點水般就飛快過去了,接下來青川就片刻不歇交代戰后的一系列事情,“對耶律驁和蘇爾勒的審訊立刻進行,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并州城被圍困了一個多月,物資匱乏,你先用軍糧救濟城內百姓幾日,待蕭錚第一批運糧商隊一到,城中饑荒就可緩解。還有,這十幾萬后褚俘虜一定要妥善處理,切記不能讓他們有機反撲?!?/br> 腦中再仔細過慮一遍要交代的事,青川不放心補充一句道:“你再派兵前往并州東線,驅除北胡蠻夷,然后再以大風關為據,派重兵駐守于此。記住,無論是何股勢力都一并攔截至關外,不可入并州半步?!?/br> 大風關是并州通往北齊內地最后一道關卡,地理位置險要,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將軍此舉,陸知有些惶恐,“將軍,您這是……” “我這是在向你交代戰后事宜,等會我要回府一趟,后面幾天你先替我掌管并州城?!边@戰終于罷了,他卻早已心急成災,再也等不了。 “并州城安全了,我打了一個大勝仗,我要回去親口告訴她?!鼻啻ㄟb望也望不見的端王府方向,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