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妖靈氣也被用了,元嬰小人也不在,虞兮枝便是境界趨于穩固,卻也總覺得紫府有些空空。 但小枝枝既然歸于紫府之中,雖然衰弱近乎昏迷,她的神魂也終于徹底完整。 比劍谷似是忽有風來風起。 此處本不過荒野一片,是五派三道硬生生以通天手段在這里造山起谷,再抓了靈脈來植入地下,以確保每次比試之時的靈氣充足。 而此刻,那些深埋的靈脈卻好似被一夕驚動,再真正蘇醒。 滿山靈氣都向著虞兮枝涌來。 風里腳下谷中在這一剎那間涌起了近乎rou眼可見的濃烈靈氣,再以虞兮枝為漩渦的中心,沉沉灌入。 所有人都有些怔然地看著靈氣這樣浩瀚地注入,心中有對于這位同輩弟子中第一位真正大宗師的艷羨和憧憬,卻也有些人心中悄然生起了些茫然和疑問。 不同于懷筠真君在渡劫時,恰在宗門之中,其他各個宗門的宗主多會另外選擇一處洞天福地,所以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渡劫入大宗師,再仿佛掠奪般地這樣卷入靈氣。 是每個人在晉入大宗師時都會這樣,還是虞兮枝格外獨特? 這樣大量的靈氣……她莫不是要將這比劍谷下的靈脈都蠶食殆盡?! 雷劫既然已經結束,雖然還不知為何那漫山遍野的黑云濃霧還不散去,但護在八意蓮花塔和周遭的大多結界卻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漸漸松散碎開。 八意蓮花塔中,所有人都在看著那些靈氣倒沖而上,再沒入虞兮枝體內。 有人喃喃道:“所以這些靈氣里,也有妖靈氣嗎?” “那位謝小師叔旁邊的東西是什么?是……是妖嗎?”也有人的目光落在橘二身上,轉瞬又想起什么:“昆吾山宗是有瑞獸麒麟在,但瑞獸想來并不能帶出宗門吧?便是能,這怎么看也是只貓,與麒麟并無關系吧?” “你們剛剛看到了嗎?懷筠真君御劍走了,看方向……好似是昆吾山宗?這是有什么急事嗎?什么急事能讓他不顧雷劫覆蓋之中御劍的危險而去?” 疑惑與議論都紛紛,卻聽一道聲音倏而蓋過了所有紛紛,一字一句清晰響起。 “八意蓮花塔的結界破了,所以,你們會告訴大家,虞兮枝體內有妖靈氣的事情嗎?” 正是最開始說塔靈異動與話語的那和尚。 有人猛地怔忡,與周圍相熟之人交換眼神,也有人陷入沉思,只覺得不知為何,自己的心緒好似起伏得比平素里要更劇烈一些。 或許是因為妖靈氣一事實在太駭人聽聞,又或者如此正面近距離見到伏天下到大宗師的劫雷,而虞兮枝如此斬劫雷的樣子實在太過震撼,所以難免心緒難平。 虞寺的手在他話音才落時,便已經放在了劍柄上,再側頭看過去一眼,眼底已經有些猩紅。 那和尚眼底沉靜,表情卻故作驚慌:“虞施主這是要做什么?” 易醉深吸一口氣,他的心中腦中已經于這渡劫時間中轉過了無數念頭,此刻再聽到這和尚的話語,心中原本已經熄滅了許多的怒意倏而旺盛。 他轉過身,看向那和尚,突然開口道:“你體內也有妖靈氣?!?/br> 和尚一愣:“什么?” 易醉手中的劍已經出鞘,再不遠不近指向那和尚,陰惻惻一笑:“你體內也有妖靈氣,今日我便要誅你于此?!?/br> 那和尚顯然沒想到易醉竟然還如此反打一耙,下一瞬,他已經整個人都輕飄飄向后退去,硬生生躲開了易醉的出鞘劍:“你這是要殺貧僧滅口!你們昆吾山宗聽不得真話的嗎!我們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所見所聽便為所說,又有何錯!” 他不接劍招,只這樣在無垠蓮花池中不斷躲避,再如此大聲喊話,不斷動搖著所有在此處弟子們的心。 無垠蓮花池卻也不是真的無垠,他如此躲易醉的劍意符意,直到某處,他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頓,再直直向后倒去,與此同時,他的口中恰高呼出一句話語。 “可便是殺了貧僧,虞施主體內也是真的有妖靈氣啊――!不然塔靈黑影為何要攻擊她!” 結界在他身后碎裂,他如此從八意蓮花塔中掉出,而這句話便好巧不巧,有意無意,回響在了比劍谷上空。 紅衣老道的臉色倏然慘白。 了空大師轉動菩提珠的手指微頓,嵐綺御主隨手撥著琴弦的手滑了一個音,談樓主眼神驟凝,華慎道長和歐陽閣主默默坐直身體,房院長更是已經在這一聲后,猛地起身。 八意蓮花塔很高,高如山巒,高近入云,那和尚從第八層撞破結界而出,自然便在近乎塔尖的虛空之中,這樣一步踏空,再直直向下墜落。 那碎裂的結界處,有一道劍光恰恰在他墜落的同時透出,便好似真的像是那道劍光將這和尚從高空打入崖底。 那劍意太明顯不過,是一道昆吾劍意。 滿谷俱寂。 八意蓮花塔的結界碎了,可其他地方的結界卻還在,沒有人可以沖出結界,再去救那道下墜的身影。 虞兮枝還在雙眼緊閉地吸食靈氣,謝君知身上泛著淡淡血紅,似是已被大陣束縛,塔中無人再從那道結界裂口出來。 所以大家便只能眼睜睜地這樣看著那襲僧袍這樣不斷墜落,腦中已經出現了他如此跌落崖底后,發出一聲重響,再一地鮮血的樣子。 那襲僧袍自然便是扮做了空妙和尚模樣的長泓。 一切都剛剛好在他的計算之中。 他就是要千崖峰的任何一人,將他如此打落崖底,他在這里死去,才能真正地抹去所有他曾經在這里所作所為的所有痕跡。 一聲重響如大家意料般響起。 方才那句震耳欲聾的話語還在耳邊。 僧衣已經染血。 虞兮枝猛地睜開眼。 滿山如風靈氣驟停。 謝君知垂眸看著塔下,唇邊終于勾起了一抹冷嘲的笑意。 原來他就算來了,竟然也沒能阻止這一道聲音。 又或者說,本來所謂他愿意自縛于此的交換籌碼,就是不存在的。 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換。 他當然可以去救那和尚,但此時此刻,他卻也只想眼睜睜看他這樣摔死。 僧袍果然還是沾了血比較順眼。 而易醉停在那結界碎裂之處,手中劍凝固在了這樣遞出的狀態,終于猛地有些清醒了過來。 不對,有哪里……不對。 便是再憤怒,他也絕不是會拔劍出這樣殺意澎湃的劍式的人! 他剛才到底為什么要用這一劍! 而且世上難道竟然真的會有如此湊巧的事嗎? 就正好他出這一劍,那和尚正好喊出那一聲,結界正好在他身后碎裂,而和尚恰被自己一劍逼出再墜落嗎? 虞寺和程洛岑已經一左一右落于他身后,云卓重劍在前,沉沉擋住其他門派弟子前逼的路。 “雖不是同門,但都是五派三道的道友,易施主何出此重手!”有渡緣道的和尚宣一聲佛偈,痛聲道:“貧僧本還對空妙的話報以懷疑,如今看來,若非是真的,你們又怎會心慌到真的對他下手!” 又有和尚一跺手中金剛伏魔杵,向前再逼一步:“昆吾山宗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有為之打抱不平的其他弟子同時齊聲道,所有人眼底都泛起了些不太正常的情緒高漲,也有人的手竟然已經搭在了劍柄上! 程洛岑見這些人如此作態,心緒難免起伏更盛,竟是一時之間難以抑制住自己想要出劍的沖動! “小子!給我醒過來!”老頭殘魂的聲音倏然在他腦海炸出一片清明,程洛岑的劍出了一寸,再被他猛地按了回去。 老頭殘魂似是在此時用了某種秘法,在這一聲驟然后,聲音倏弱:“此處陣法有異,所有人都已經被迷了心智,好戰嗜殺,你看清楚現在是什么形勢!” 不用他說,程洛岑猛地清醒后,已有了一身冷汗。 塔內已是劍拔弩張,塔外一片寂靜。 寂靜總要被打破。 一道聲音終于在高天之中沉沉響起,再落下。 “虞兮枝,妖靈氣何來?你又為何能用妖靈氣?!” 華慎道長立于虛空之中,顯露出身形,好似審判般向下看去。 虞兮枝方才雖然身處靈氣之中,雙眼緊閉,但實則所有一切的動靜都依然落入了她的感知之中。 她心道自己的妖靈氣當然是拜橘二所賜,自己能用妖靈氣則是因為每個月一碗又一碗地喝著謝君知的血。 但這些話她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所以她只茫然道:“什么妖靈氣?妖什么靈氣?” “裝瘋賣傻!我渡緣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空妙師弟說你有,你就一定有!”有渡緣道的僧人眼睜睜看著空妙墜入深淵,生死不明,想來已是兇多吉少,心中怒火熊熊燃燒,忍不住大聲道:“你這妖女――!” 虞兮枝還在心道如何就妖女了,卻聽在這一聲后,那齊齊整整的滿山渡緣道僧人竟是齊齊舉起了手中的金剛伏魔杵,再剁在地上,震聲喊出一聲:“妖女伏誅!” 余音繞谷,還未消散,那剁地聲已經再起,再落! “妖女――伏誅!” 一聲兩聲,再連綿一片,成近乎數百聲齊響。 虞兮枝張口欲言,漫天蓋地的聲音卻已經徹底淹沒了她,她看向高天之上,帶了些期盼,卻又慢慢落空。 八意蓮花塔乃是白雨齋的寶物,紅衣老道沒理由聽不懂塔靈的話語。 而談樓主……他見到紅衣老道久久不言語,難道還不能明白什么嗎? 她心有虛,不能也不應強求。 滿山谷的人都知道她一人三師,便是懷筠真君走了,也應有兩師。 然而如此滿山討伐聲中,那兩位師尊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宣平和宣凡對視一眼,聽著塔外這許多動靜,眼中的光終于一寸寸熄滅。 軒轅恒和談明棠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們不想舉劍向虞兮枝,卻也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去為一個真的或許身上有妖靈氣的人拔劍。 五派三道的每個弟子在入各自宗門時,所學的第一課,都是相同的。 先懂何謂人,何謂妖。 再走過鋪滿了前輩先烈們以鮮血鋪就的長路,看過他們鐫刻于石碑上的名字,并銘記他們都死于與妖域的甲子之戰中。 人與妖,不死不休。 人,怎么能用妖靈氣呢? 第178章 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