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楚兄弟也是爽快人,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我七你三,當面結清,恕不賒賬?!鄙驘钛孕﹃剃?。 楚散修瞇瞇眼,到底是投機取巧,天上白掉錢的事,再拒絕便顯得有些不知好歹,雖然少了一成便是許多靈石,但相應的,他也算是與這位昆吾山宗的道友有了些私下交易。 換句話說,便是握住了他的一些把柄。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樁買賣,他無論如何都不吃虧。 “成交?!背⑿扌σ饕鲬?,再帶沈燁等人參觀一圈整個客棧,簽了租契后,看沈燁等人似是還要向宗門傳音,有事要忙,楚散修這才旋身離開。 他從平萊客棧的接客室離開,再走出大堂,卻并未停下腳步,而是邁出門檻,向著平萊村內走去。 平萊村臨水,便靠水吃水,一路不斷有漁民背著裝滿了魚的背簍路過,再與他揮手點頭打著招呼,顯然這楚散修雖然來此時間不久,卻已經長袖善舞地與此處本村人打成了一片。 他就這樣一直走,轉過磚石路,再踏上黃土小道,最后停在了一處看起來破落極了的小院門口,抬手敲了敲三長兩短幾下院門,又等了半晌。 直到院內傳來了一聲“進來”,他這才躬身去推開了破落小院歪歪斜斜的木柵欄院門。 “吱呀――” 村外樹上,有黑色的鳥被這樣一聲刺耳激起,震翅而飛。 而楚散修卻已經推開了院門,走入了院中。 破落農家院分明院墻參差不齊,土堆砌的院墻只有及肩高,從外幾乎便可看到院內樣子。 然而從那裂口向里看去,卻根本不見楚散修的人影。 又是一聲“吱呀――”。 之間那被楚散修推開的門又重新自己歸位關上,連帶院門口的腳印都似是被一縷看不見的風徹底抹去了。 楚散修眼前,又哪里是破落小院,黃土彌漫。 他看著面前清雅幽靜的綠意小院,心中再次嘆服一番這樣能夠信手拈來地用領域之力、構架一方小世界的高位修士的手段,不免有些憧憬。 綠意深深,小院也深深。 楚散修姿態恭謹,眼神卻忍不住左右亂看,卻見曲徑通幽,竹影婆娑,似是有九曲玲瓏路,他一路順意上前,途中卻到底有些好奇地向著岔路悄悄探了一腳。 他足尖才至,鞋上竟然便有熊熊業火從腳底倏然而起! 楚散修嚇了一跳,猛地縮腳。 他有些驚魂未定,再看足尖,方才燃起的業火卻已經消失,若非鞋尖布面上有些灰燼焦黑,只怕要去懷疑方才所見或許只是一場幻影。 經此一次,楚散修自然不敢再去妄動,只惴惴不安地繼續前進。 過竹林,過長廊,再見碧綠湖泊。 湖心有一亭。 亭中有穿著黑白兩色僧袍的英俊僧人正在撫琴。 此處分明幽靜愜意,然而他的琴音卻蕭瑟而肅殺,好似寒冬冰原漫天蓋地,又好似烈火刀山,焦土大地,想要上前,想要后退,卻上天不能,下地不得。 如此琴音行至最劇烈之處,卻倏然出現了一個突兀的斷音。 琴弦斷了。 那僧人抬手,按住其余琴弦的余音,于是此處一時之間極寂,綠意深深水意nongnong,分明應該鶯歌鸝語,然而琴音停時,卻了無一聲。 坐在亭中的僧人,自然正是長泓。 “都辦好了?”他有些惋惜般抬手,將那根斷了的弦捏在兩指之間,便有靈火順著那根弦燃起,將整根斷線燃盡,他這才重新取了一根線出來,仔細繞了上去。 楚散修聽到他出聲,這才猛地驚醒,后知后覺感到,自己的后背居然不知何時已經濕透。 “辦、辦好了?!背⑿薰е數?。 卻見那僧人終于接好了琴弦,再調了調音,轉到了空弦應有的那個音,再信手撥了一遍空弦,仔細聽了聽,聲音帶了些滿意:“好啊?!?/br> 楚散修微微一喜。 這黑白僧袍的神秘僧人當時突然出現,制住他,只要他無論用什么法子,都要讓昆吾山宗的人住在此處,若是做到了,便留他一命,若是做不到,便要他魂飛魄散。 此時他做到了,便來復命,只等這和尚放過他。 然而下一刻,長泓卻轉過了頭,與他四目相對,再微微一笑:“既然已經做好了,留著你便也沒什么用了?!?/br> 楚散修心中的喜意猛地散去,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向那湖心亭中。 卻見那僧人起身時,身量已經變低了些許,再向前一步時,三千青絲已經挽起高高發髻,再到了他面前時,竟然已經有了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楚散修愕然看著那張分明應當是自己的臉,沖著自己散漫一笑,再抬起手,捏住了他的頭。 “你叫什么來著?” “楚、楚扶?!?/br> “哦,楚扶啊?!遍L泓漫不經心道:“這個世界上,只能有一個楚扶,你說呢?” 第140章 三個條件。 云卓的聲音迭次在千崖峰響起。 她的聲音平直簡單, 卻反而去除了所有無用信息,直接地描述出了事發現場的狀況。 比如:“沈師兄無言以對?!?/br> 再比如:“宿影閣拼出來了一個叫太虛挖掘器的靈器,看上去很蠢, 除了能挖土,一無是處?!?/br> 一條一條的簡報順著傳訊符將前線消息傳遞過來, 就仿佛傳訊符不要錢一般。 易醉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瓜,一邊嫌棄道:“真是不當家不知道傳訊符貴, 這樣可不行,小程你回頭教育教育她啊?!?/br> 程洛岑表面上應了,心里卻道, 就你易醉聽得最津津有味, 恨不得她多說兩句,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就這樣過了十余日,掐指一算, 云卓帶的兩百張傳訊符大概已經見了底,而要出發去參加此次比劍大會的昆吾弟子們, 也終于浩浩蕩蕩坐上了劍舟。 不同于此前的秘境,各派對于比劍大會的重視程度顯然要更高一些。 光是昆吾山宗, 就出動了足足五艘劍舟, 其中最聲勢浩大的那艘劍舟上, 所乘坐的,赫然正是昆吾山宗的掌門懷筠真君。 入了大宗師后,懷筠真君閉關了近乎一年之久,此刻出關,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氣色飽滿,顯然已經徹底穩固了自身的境界, 舉手投足間,隱約已經有了幾分領域感,想來或許領域之力不一定非常圓滿,但卻已經可以收放自如了。 既然懷筠真君要親自出這一趟遠門,其余四峰的峰主便在臨行前難得齊聚一堂。 說遠,以懷筠真君大宗師的境界,全力御劍也不過半天時間,但既然掌門離開宗門,自然也還是要交代叮囑一番的。 太清峰正殿大門沉沉合攏,懷筠真君先是交代了一番日常俗事,再揉了揉眉心,露出了罕見的擔憂之色。 韓峰主神色一頓:“掌門這是……?” “到了大宗師,便會對一些事情有所感?!睉洋拚婢龂@道:“本不愿給予你們壓力,畢竟有所感,也不一定真的會發生什么。但這一次,我心確實不寧?!?/br> 他再看向謝君知:“小師弟可有什么感覺?” 謝君知微微一笑:“要說有什么感覺……恐怕要問問其他三位師兄的情況?!?/br> 懷筠真君心道其他三位師弟都還沒有大宗師,能有什么情況? 他還在想,是否謝君知這句乃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地說其實確實也有所感,便聽到濟良真人沉吟片刻:“不瞞師兄,我也要渡劫了,或許便是這兩天?!?/br> 濟聞真人苦笑一聲:“怎地你也?” 韓峰主大驚失色,再幽幽吐出一口氣:“……其實,我也……” 懷筠真君:“……” ? “你們……!”懷筠真君又喜又怒,喜這三人終于摸到了這道門檻,卻怒他們竟然不約而同瞞下了這件事。 原來他一直若有所覺、心緒不寧,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本以為這不寧或許會來自比劍大會,卻沒想到竟是因為此事! 他欲言又止地環顧一圈明明一把年紀了,卻也依然不怎么可靠的三位師弟,難得有些咬牙道:“你們為何不早些告訴我?若是早知如此,比劍大會我便是不去也罷!你們明明都見了我渡劫時的聲勢,怎會還如此托大!” “……掌門師兄瑣事纏身,這不是沒來得及說嘛。更何況,渡劫契機難尋,也并不一定就是這兩日,也或許等到師兄回來,我也還未等到那個契機?!?/br> 濟聞真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再理直氣壯道:“更何況,便是師兄知道了又如何?我三人既然渡劫在即,自然不好離開宗門,小師弟情況更是特殊,結果還不是得勞煩師兄走這一趟?” 懷筠真君怒道:“瞎說!那能一樣嗎!好歹我也能多做些準備,何至于像現在這樣猝不及防!” 即將破境的三人四處張望,明顯有些心虛,不敢與懷筠真君對視。 韓峰主頓了頓,清清嗓子:“師兄安心,我等這劫數也有數十年,準備不說萬全,卻也稱得上是一聲充分,掌門師兄放心,吾輩修仙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這天若是讓我們逆,劫數自渡,若是不讓……便也是命數罷了?!?/br> 懷筠真君瞪他一眼:“胡鬧!瞎說什么胡話呢!既然要做逆天之人,還提什么命數罷了!” 說是胡鬧,但懷筠真君也明白,韓峰主這話,卻也是真正的實話,教人無法反駁。 事已至此,再無回旋的余地,懷筠真君來回踱步,終于道:“此事不宜聲張,渡劫之前,諸位都是最虛弱的時候,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便是最親近之人也要保密,以防萬一?!?/br> 韓峰主苦笑一聲:“讓掌門師兄失望了,韓某的貼身童子似是已經有所覺?!?/br> 濟聞神色微變:“我道侶……也已經知曉此事?!?/br> 懷筠真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兩人,然而木已成舟,便是恨鐵不成鋼也來不及了,總不能讓韓峰主殺了貼身童子,再讓濟聞滅了自己道侶。 他沉沉嘆了口氣,終于看向了一直微笑不語立于一旁的謝君知。 謝君知似是早就料到他的目光,正正接住了他的眼神。 懷筠真君心底一凜,在這樣了然的目光下,竟是有些難以啟齒。 頓了頓,卻到底還是開了口:“小師弟,若你……” 他起了頭,話音卻漸低,似是在斟酌應當如何開口。 謝君知卻直截了當地接過了他的話頭,悠然抬手,再豎起一根指頭:“我照拂三位師兄,你照拂我峰上的幾個人?!?/br> 懷筠真君頷首:“照拂所有昆吾弟子本就是我此行的職責?!?/br> “不,我是說專門、重點、特別照拂?!敝x君知加重了幾個程度詞的音,再道:“無論遇見什么,都無條件偏向他們,相信他們的話?!?/br> 懷筠真君沉默片刻:“好?!?/br> 有第一根手指,便要有第二根手指。 謝君知得了他第一聲“好”,這才豎起第二根手指:“若是比劍谷出現什么問題,我要出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