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明明她已經走了一個月,墨理應早已干透,為何才動作,便已經有墨汁滲出? 虞兮枝微微皺眉,再想起自己蘇醒那一日,恰見到謝君知在桌邊。 難道是他比自己早醒了許久,所以無聊到磨了磨墨? 那他……有寫什么嗎? 她一只手繼續磨,另一只手隨便去翻了一下落在旁邊的一沓畫好的符,果然在最上面看到了一張走筆痕跡與自己不同的。 她拎起來那張紙,透著光仔細看了看:“符意不錯嘛,看起來畫得比我還好。我起筆是個引雷符,好家伙,直接給我畫成雷符咒了,這一張扔出去,不得劈死一排妖獸?!?/br> 頓了頓,她把那張符對折,再塞進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塞完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奇怪,不過是雷符咒,她自己明明也能畫出來同樣效果的,以往她往芥子袋里放符,都是一沓一沓放的,為何此刻單單要把他這一張塞進去? ……算了,放都放了,再拿出來也怪麻煩的。 她再伸手去翻,卻發現謝君知好似竟然真的就畫了這一張。 虞兮枝覺得謝君知未免可能有些過分無聊了,磨墨三炷香,居然就寫了這么半張符。 嘖。 等到她磨好了墨,再轉去紙那邊,準備提筆一氣呵成時,卻又“咦”了一聲。 她俯身盯了片刻,又將那張空白的紙提了起來,瞇著眼,襯著陽光仔細看。 符紙并不會泅墨,但用符筆時,卻要以靈氣運墨走線,若是心神不寧,亦或靈氣控制不妥,便很容易會力透紙背,再印在下一張墊著的符紙上。 這種時候,下一張墊著的符紙便也要重新再去攆平一次,直到上面了無褶皺,才能重新用來寫符。 控制符筆中傾瀉而出的靈氣和符意,算得上是畫符的基本功之一,謝君知明明能信手畫雷符咒這等高級符,沒道理基本功不好。 但虞兮枝偏偏就是在這紙上看出了一個輪廓。 這輪廓有些奇特,與她學過的所有符都不太像。 畢竟符之一道,雖然完全可以以天下為畫布,隨意涂抹之,但在落于紙面成符時,卻也是有天圓地方一類的規矩的,她所學的符,幾乎都沒有脫出這個范疇。 她怎么也想不出這是什么符,又實在好奇得緊,便這樣捧著這張紙,扔了筆,踏出房門去尋謝君知。 謝君知難得沒有在看書,而是坐在崖邊的某塊礁石上吹劍風,手里還握著一節小樹枝,像是百無聊賴般,隨手將那小樹枝折成更短的小塊,再隨意向著崖下虛空投擲而出。 虞兮枝看得稀奇:“這是在干什么?” “加強一下千崖大陣,免得還有人能察覺此處劍氣不穩,再趁虛而入?!敝x君知口氣平淡,卻明顯在虞兮枝的聲音響起來的同時,悄然坐直了些。 虞兮枝愣了愣:“趁虛而入?有誰來過嗎?” “橘二攔住了?!敝x君知決口不提自己醒來并與之對峙的過程,將功勞全都搡給了橘二:“不過是后山的長老,橘二已經吞噬了他一半功力,想來應當無人再敢來,但也總要防微杜漸?!?/br> 虞兮枝心道橘二果然能吃極了,吃貓飯丸子,吃妖丹,還能吃別人功力,這世上還有什么它不能吃的東西嗎? 他手中樹枝不過小臂長短,不一會兒便全都扔完了。 虞兮枝還沒把滿山劍意還回去,是以竟然便也隨著他這樣東一扔西一擲的節奏,真的感覺到了些被修補加強的感覺,好似這些沸騰桀驁的劍意都硬生生再被壓下去了幾分。 想必便是迷霧林那邊,昆吾弟子每日路過的時候,淬體的劍意也會因此少幾分。 她這樣想,便也這樣說了。 卻見謝君知扔了最后一節樹枝,再笑了一聲:“他們要是不服,就自己來壓劍意,要是不敢再來千崖峰,這便是來找我一次的后果?!?/br> ――那位祁長老敢來千崖峰,自然便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昆吾山宗的意思,招惹了他,便自然要付出些代價。 半杯紫砂茶杯的靈氣修為不過是給橘二賠罪,迷霧林變得稀疏的劍氣,才是他真正怒意的體現。 迷霧林劍氣可以為昆吾弟子淬體,濃一分會傷其肺腑,淡一分則會效果減半,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傷及昆吾命脈。 謝君知當然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他既然被激怒,便要讓其他人知道惹怒他的后果。 虞兮枝眨眨眼,倒也沒覺得謝君知過分,如果竟然有人想要強闖千崖峰,那確實十分過分,況且,謝君知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生氣。 她繼而又推測,也或許這幾天謝君知不太對勁也是因為這件事,那也確實是需要瀉瀉火,好讓別人知道,千崖峰可不是好欺負的! 謝君知說完,再回頭看虞兮枝:“找我有什么……” 他話音未落,眼神便頓在了虞兮枝手上的那張紙上,心中倏而一跳。 虞兮枝已經舉起了那張紙,便遮住了自己的視線,忽略了謝君知的異樣,徑直道:“那天你是不是在我那兒寫符了?我看到了這個印子,卻從來沒見過這個輪廓的符,不圓不方,倒像是個字,字符也可以書寫在紙上的嗎?” 謝君知:“……” 這事怎么還能有后續的? 那天在虞兮枝的房間里,他為了藏起那張寫了字的紙,小心騰挪,好不容易才在虞兮枝的注意力被橘二吸引的瞬息,一把將那張紙塞進了自己的芥子袋里,松了一口氣。 結果怎么還印到了下面一張紙上?! 就離譜。 虞兮枝還在仔細打量,此處光線比房間里要更好,她猛盯著那個字,總覺得答案似是要呼之欲出,卻還有些看不真切。 謝君知搓了搓手指,在逃離現場和毀尸滅跡之間果斷地選擇了后者,他站起身來,一步便到了虞兮枝面前,竟是用了身法。 他猝不及防地抬手,虞兮枝毫無防備,便被他這樣一把將那張紙奪了去。 “誒!你干什么!”虞兮枝上前一步,再要去搶那張紙。 可謝君知本就比她高許多,這樣輕巧奪過后,他又舉得很高,是以虞兮枝踮了腳也還是沒夠著。 眼看謝君知之間有幽藍靈火要燃起,虞兮枝更著急:“你為什么要燒掉呀,不過是一個符,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謝君知心道倘若這還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那恐怕這世上也沒有什么秘密了,指尖傾瀉而出的靈火頓時更盛。 幽藍吞吐,頃刻間便照亮了符紙。 符紙微黃,背后有明晃晃的日光透體而過,又有幽藍相映成輝,被徹底吞噬的前一刻,竟然猛地清晰地凸顯出了那個虞兮枝一直沒有看清的輪廓。 虞兮枝跳起來去搶符紙的手頓在了原地。 靈火燃盡,連灰燼都沒有剩下,謝君知才剛剛放下驚心動魄的一絲心虛,卻聽虞兮枝帶了點疑惑的聲音響起。 “枝?” 謝君知:“……”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連帶著全身都有些僵硬,有一種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 他腦中一瞬間有些空白,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都還沒有整理清楚自己的心情,自然不知道若是虞兮枝再進而看出些什么,他應當如何應對。 謝君知思緒萬千,卻聽虞兮枝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還有枝字符的嗎?”虞兮枝疑惑地撓了撓頭,又想起了剛才謝君知折斷小樹枝,再向虛空拋去的模樣,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懂了:“難道因為你的本命劍是十里孤林,平時又喜歡折小樹枝,所以自創了符?便是枝字符?可這也不應該是什么不傳之秘啊,你燒了做什么?我大約應該也學不會?” 謝君知:“…………” ? 第131章 做什么不好,要和他姓謝的扯上這么深的關系? 枝字符什么的, 虞兮枝沒怎么放在心上,只想著日后有機會了,再去請教一下紅衣老道, 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搞出個特殊的字符來,想必應當還挺好用。 而對于謝君知所說的有人趁虛而入的事情, 虞兮枝還是有些心情復雜。 她幾次想問到底是誰這樣,是懷筠真君, 還是后山某位長老,抑或哪個峰主,但話到嘴邊, 她又咽了回去, 旋即默默地在自己劍匣側面放的小本子上又記了一筆。 知道是誰,又能怎么樣呢? 那人來,卻無人阻止, 只能說明或者所有人都默許,又或者, 反對的人的修為不夠高,拳頭不夠硬。 她不知來人是為何事, 卻大概能想象, 或許是因為那時謝君知將滿山劍意交給她后, 到底有些不穩,許是讓宗門中一些人感受到了。 劍冢的劍意若是飄散到整個宗門之中,后患無窮,且不論那些靈根有損、修行之路并不多么圓滿的教習們,便是宗門之中才引氣入體的弟子和八千外門弟子們, 恐怕根本難以承受劍意一瞬之擊。 也許他們擔心也是正常,但不告而入, 是為闖,若非橘二攔住,興許她與謝君知的狀況便會被得知,再進而引起某些不可知的后果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這里,虞兮枝難免不想起自己在秘境之中所見的那兩位謝家的人,以及成了妖皇的謝臥青,旋即又想起了自己看的原書情節。 她的存在似乎到底讓劇情發生了許多偏移,程洛岑的本命劍并非與夏亦瑤成對的那柄^羽,而是此刻的將闌,易醉沒有在選劍大會上被打回老家,反而一帆風順,入了元嬰,虞寺沒有對夏亦瑤心動,反而和西湖天竺那位美艷小師妹有些故事…… 重重這些,幾乎讓她忘了,千崖峰的小師叔此人,最后應是全書的最大反派。 卻也不知究竟是謝家人如那位謝臥嵐一般天生反骨,還是因為宗門中人如此這般一次又一次的越界,最后終于讓謝君知終于忍無可忍。 這樣的想法卻也不過一閃而過,畢竟謝君知已經修補了千崖大陣,又削弱了迷霧林中的劍氣,算得上是直接影響到了昆吾山宗此一輩弟子的淬體,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都已經算得上是對冒犯之人十分的警告了。 虞兮枝稍微放下了心,接下來的日子里,謝君知也果然看起來比之前正常了許多,想來之前他有些奇怪和刻意的樣子,或許只是因為有些生氣,現在既然氣算是消了,自然便恢復了正常。 修補加強千崖大陣,怎么也不像是身體虛弱之人能做的,想來謝君知的身體應當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而削弱了迷霧林劍氣后,也沒有任何人來千崖峰說半個字,虞兮枝這才終于真正徹底放了心。 杳無音信許久的易醉也終于回了傳訊。 易醉的聲音四平八穩,絲毫不提自己拔劍了的事兒:“誒,那個,二師姐啊,九重書樓還挺可以的,里面的椅子蠻舒服,我又入定了好幾次,現在已經元嬰境后期了,比劍大會之前興許能沖一波大圓滿。對了,大師兄和西湖天竺那個小師妹的事兒,你……聽說了嗎?” 虞兮枝頓了頓。 她莫名有些緊張,心道莫不是這兩人進展過分迅速,難道已經有了實質性的突破? 她抖了張新畫好的傳訊符,有點猶豫道:“你、你說清楚點兒,什么事?” 虞兮枝忐忑地等了許久,結果秒回易醉又一次關鍵時刻消失,竟然就沒了音訊。 她氣急,實在無法判斷到底是這個狗易醉故意吊著她,還是傳訊符實在因為距離太遠而有些延遲。 所以虞兮枝決定防微杜漸,先努力排除第二種可能性,以后再發生類似事件的時候,二話不說,直接打易醉。 少女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硬是花了幾天幾夜,改進了一版傳訊符。 既然畫了新的,便自然要試驗一番,整個千崖峰也只有兩人一貓,雖然橘二顯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貓,但也總不能讓貓配合自己,是以虞兮枝興沖沖拿了一沓傳訊符去找謝君知幫忙。 謝君知拿了符,卻不看符,先掃了一眼她:“幾天沒洗臉了?” 虞兮枝一窒,默默當場掐了個除塵訣,果然清爽不少,但少女到底臉皮有些薄,被當面問出這樣的話,難免有些臉紅。 頓了頓,她還是沒忍住,有些惱羞成怒道:“之前學煉丹的時候,也經常一周忘洗臉來著。修仙之人,入定的時間誰說得準,三五天沒洗臉不是很正常嗎?” 謝君知話說出口也有些后悔,過去他何曾這么注意過虞兮枝幾天沒洗臉,幾天沒換新衣服,此刻不知不覺看得仔細了些,也是一時不慎,脫口而出。 他有些無言以對,好在手上還有一張傳訊符,所以他從善如流地舉起那張符,心不在焉卻假裝認真地看了看:“千崖峰總共就這么大,你要怎么試?” 虞兮枝果然被岔開話題,她早有腹案:“這個簡單,我御劍去遠一點的地方,再傳訊給你!比如我現在御劍出發,到白雨齋興許應當正好是日落,我們先試試這個距離,再拉遠繼續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