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好像已經很久都沒看到他這副模樣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一旦認定她是柔嘉公主,你還有別的方法能救下她嗎?” 容卿眼圈漸漸紅了,她此時才發覺自己畢生的心愿原來這么簡單,只要沈采萱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只要她能繼續活下去,她別無所求。 人生里唯一一道照亮她的光,若那盞燈光也熄滅,她不知該有多絕望。 李績忽然嘆了口氣,攬過她的后腦,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所有烈烈叢生的怒火和不甘,在看到她軟弱無奈的神情時都化為了泡影。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萱兒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也知道他李績,實際上在她心底無關痛癢。 他都知道,然后只能忍受,也毫無辦法。 “我說過,讓你相信我,萱兒不會有事的,一切有我呢?!?/br> 他在她頭頂輕輕說著,安撫的話讓她懸著的心漸漸放下。 不是心甘情愿就這么相信他,是她此時唯有這么一個念想,她希望李績說的話是真的。 李績顛覆了大延政權,沈佑潛逼退敗走,但他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有朝一日會不會卷土重來,如今他的胞妹身份突然暴露,而這個人還不是在別處,而是在后宮里被發現的,朝臣們不愿把矛頭指向李績,只好禍水東引,一時間,質疑皇后的奏折雪花片一般呈上去。 在加上卓承榭身為南境主帥卻一直不知所蹤,兩件事要是被聯系在一起,卓家處境岌岌可危。 實際上也未必沒有好事者故意將兩件事聯系起來,只是呈上去的奏折石沉大海,李績并沒有批閱,大家只能第二日早朝上直面陛下時再說。 汝陽王府門前,一輛尊貴馬車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朝華殿很涼快啊,我想在里面乘涼。 第79章 、皇后七十九課??! 煙洛先從馬車上跳下來, 然后伸手去扶車里的人,容卿剛下馬車時,就有門房去通秉。 容卿回自己的家, 還不至于要跟外來客通秉,她徑直走進去, 眉眼微橫,視線在聞聲趕過來相迎的儋州卓氏的人身上一掃,直讓人感覺后背發冷。 卓東升今日剛好在府上,也正好, 容卿走過去, 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他:“王氏呢?” 卓東升何等聰明人, 立刻便知道她來意為何, 便躬下身子,也不說什么告饒恕罪那些沒用的廢話。 “那天她口無遮攔闖下大禍之后, 臣就把她關了起來,臣保證,日后她不會再興風作浪了?!?/br> 容卿面色不變, 淡淡說了句:“沒有日后了?!?/br> 說完繞過卓東升向前走:“在哪關著呢?帶本宮過去?!?/br> 卓東升閉了閉眼, 心中無限后悔, 皇后今日親自過來興師問罪, 若她真的一怒之下把他妻子給殺了, 那他也沒有什么好說,只恨之前不曾約束過她,才讓她做出此等禍事。 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卓東升給其他人使了使眼色, 他三個兄弟都悄悄退了下去,剩下他一個人給容卿親自帶路,關押王氏的地方非常偏僻,最后在一個破舊的小房子前停下來,這里原來應該是柴房??梢娮繓|升也是真的生氣,是真心想要懲戒她讓她悔改的。 容卿不做停留,推門走了進去,柴房里昏暗無光,也沒有窗子,門一開,才有光透入,里面的人聽見聲響急忙轉過頭來,還沒看清來人就罵罵咧咧道:“卓東升你這個殺千刀的!你把我關在這等暗無天日的地方是想讓我死嗎?我死了你就可以娶如花似玉的官女子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若是沒有我們王家,能有你的今天!” 卓東升在后面將這些話原封不動聽進耳朵去,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王氏罵了一會兒才適應了光,待看清來人是誰后臉色一變,下意識向后退了數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柴房里關了兩日,她衣衫不整體面不在,頭發睡得亂糟糟的,臉上都是污臟。 “怎么是你?” 她驚恐地抱著雙臂,一邊向后躲,一邊求救地看向卓東升。 煙洛不知在哪給容卿搬了一個長凳,容卿撩起衣服坐上去,唇角微微揚起笑意。 “你剛才說什么,好像說到了一個‘死’字?”眼中瀲滟光芒閃閃,卻讓人看出了致命的威脅,不曾張牙舞爪的邪惡更讓人覺得恐懼。 “原來你是知道死這個字的,本宮真是沒想到,”她欣賞著自己的丹蔻,眼神往煙洛那邊一瞥,“本宮已經放過你很多次了,但你偏偏從來都不曾悔改,原來是故意向死啊?!?/br> 煙洛走上前,從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架在王氏脖子上,她不是武者,也不會用匕首威脅人,因此那力道就更不好掌握了,匕首的利刃已經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傷痕。 “你最好別動,不然我可不保證不會傷了你?!?/br> 王氏揚著脖子,果然一動都不敢動,瀕臨死亡的感覺讓她失去了一切倚仗,她馬上就留下眼淚,放下身段求饒:“娘娘!娘娘!是妾身錯了,妾身不該愚蠢行事,處處與娘娘為敵,東升,東升!你快替我求求情呀,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卓東升到底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兩個人孩子都那么多,夫妻感情更勝親情了,看到她這副模樣自然不好受,他看了看身前的容卿,撩開衣擺徑直跪了下去,剛要開口說話,卻是被容卿截斷。 “都什么時候了,還指望你夫君能救你,你一點都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嗎?” 卓東升喉頭一梗。 的確,他哪有什么資格替王氏求饒。 王氏看到卓東升閉上了嘴,頓時心如死灰。 “要本宮饒你一命,也未嘗不可?!比萸浜鋈坏?,這句話是王氏的救命符,得知還有活命的機會。她立刻清醒過來,雙眼放光地看著容卿。 “是誰告訴你,萱兒是柔嘉公主的?” 容卿的聲音冷若冰霜,王氏微微一怔,而后立馬揚顏歡笑,她還以為容卿要問她什么,結果就是問她背后是誰,她跟蕭芷茹沒有半分利益牽扯,本來因為蕭芷茹的挑唆招致自己闖了大禍,她就已經快要恨死她了,當然不會替那人遮掩。 王氏急忙道:“是蕭昭儀……哦不,是蕭芷茹!” 那個名字一出,容卿眉目便染上了盛極的怒火,只是稍縱即逝,良久之后 ,她默默長出一口氣,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柴房。 “放了她吧?!?/br> 煙洛應是,王氏感覺到脖子上的匕首被拿走之后,重生的喜悅浮上心頭,她不忘磕頭謝恩,連卓東升都松了一口氣。 冰冷地不加一絲溫度的聲音卻將她謝恩的話打斷。 “你今后,不許出這柴房一步,本宮會叫人過來守著,若是違背此令,儋州卓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從哪里來,回哪里去?!?/br> 王氏張大了眼,滿臉不敢置信,她沒想到卓容卿會用這種方式懲罰她。 那她又怎么能甘心?把她圈在這暗無天日的柴房里,不比直接讓她死還難受。 容卿轉過身,一身凜冽寒色無人敢近身,王氏看著高高在上那人,才知她跟陛下都是一樣的。 “你兒子在國子監名聲頗好,他勤學奮進,授業先生們最是看好他,都說他來年春闈能中一榜甲等,那是你們整個儋州卓氏的出路?!?/br> 容卿輕輕說著,卓東升和王氏臉色發白,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尤其王氏,她這輩子大概沒有這么聰明過,一下便懂了容卿話里的意思。 她兒子天資聰穎,將來可堪高位,若是因為她犯下的錯,這輩子就無緣官場,那太可惜了。 王氏一直以來期待的,無非就是憑夫貴,憑子貴而已,兒子如果真能出息,那讓她當牛做馬也甘愿。 “在這樣無外物打擾的地方,你盡可以細細想想自己是為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想想自己的愚蠢?!比萸渥詈罂戳怂谎?,轉身離開,這次未作停留。 從汝陽王府出來,她便直接上了馬車,煙洛追出來,也急忙跳上去。 “去蕭府?!?/br> 她在馬車里閉眼假寐,唯余片刻空閑休息。 “害萱兒入獄的人,本宮一個都不放過?!睙熉迮ゎ^看她,她還閉著眼,但應該沒有睡著,自從萱兒出事,她就一直緊繃著心弦,不敢放松,萱兒是她的逆鱗,誰惹了她,都會付出代價。 從來蜷縮著身子的溫順狐貍,也會張開爪子咬人。 煙洛握住她的手,毋須多說別的話。 只要告訴她,她永遠在這里就好。 馬車到了地方,容卿二人踩著凳子下馬車,抬頭看了看蕭府的匾額,上面 筆書四個大字,靳陽伯府,那是蕭文石的爵位。 二人素來便有淵源,青黛身死便是拜他所賜,猶如水中臭石頭一般的人,雖對李績忠心耿耿,卻時常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現在終于有所收斂了…… 族里卻又出了一個這樣的人。 容卿抬腳走了進去。 蕭府不同汝陽王府,她不能跟進自己家一樣隨意,于是只好亮出皇后的身份,此時蕭文石不在府上,她直接傳召了蕭芷茹。 蕭芷茹還在宮里時,兩人沒什么交集,她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而蕭芷茹寡淡不爭的模樣又讓人以為她不會像陸清苒害人。 原來是會借刀殺人。 蕭芷茹好像早知道她會來,在正廳迎人時,既沒有起身跪拜,也沒有竭斯底里的質問,早有預料般,她獨自一人坐在矮榻上下棋,左右手博弈,容卿被下人引進來時,她只是輕聲笑笑,頭也未抬。 “皇后娘娘大駕光臨,臣妾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br> 可那模樣,卻不像有心恕罪的神情。 容卿皺了皺眉,走過去。 “娘娘坐吧?!笔捾迫闾鹨恢皇?,另一只手把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觀棋局,白子已經要輸了。 容卿落座,拿了一枚白子,在那黑子旁邊的某個地方落下一子,蕭芷茹輕咦了一聲,頗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原來皇后娘娘也會下棋!” 說完,自己又拿了一枚黑子,兩個人竟然你來我往地在棋盤上對壘起來,只是一開始明明是黑子占上風,如此幾個來回后,白子反敗為勝,黑子很快便潰不成軍。 一局下完,蕭芷茹拍了拍手,臉上滿滿驚喜,這局棋下得酣暢淋漓,但興奮過后,她神情又變得落寞起來。 “早知你是個如此有趣的人,我在宮里時,應該多去見見你?!?/br> 自進來后,蕭芷茹一直在自說自話,像是跟她有多熟絡一般,容卿臨時起意同她下完這盤棋,卻并未忘記自己的來意。 “為什么要讓王氏揭開柔嘉公主的身份?” “你又是怎么知道萱兒就是柔嘉公主的?” 容卿一連拋出兩個問題,語氣并不咄咄逼人,只是逼仄的視線讓人無從逃離,蕭芷茹還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樣:“今日皇后娘娘來,就是興 師問罪的,我知道?!?/br> 她似乎并未想隱瞞什么,緊接著道:“我原本真的不知道宮里那個戴著面具的萱兒姑娘是前朝的柔嘉公主,只是兄長們一次談話中,被我意外偷聽到了?!?/br> 容卿眉頭輕皺,是蕭文風和蕭文石? 蕭芷茹好像知道她心中疑問般,兀自點了點頭:“這么好的身世,他們二人卻不想著該如何加以利用,反而要替你遮掩,想來也是好笑?!?/br> “至于為什么要借別人之手……”蕭芷茹垂下眼簾,唇邊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她突然抬頭,“因為我自己不敢啊,我只敢躲在別人后面,看那些蠢人替我做事,這樣更有意思。你不覺得嗎?” 容卿沒有回答,她知道對方大概也不需要什么回答。 這輩子看過了那么多人,她仍舊覺得自己無法窺探所有人的心事,蕭芷茹是一個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她比陸清苒要可怕百倍,起碼最開始,李績跟她,都被她清淡的外表蒙騙了,這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