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卿卿,別怕?!?/br> 李績被她的哭聲喚回幾分理智,搖晃的燈影似乎慢了下來,他抱著她,在她耳邊一遍遍撫慰輕喃。 “卿卿,別怕?!?/br> 卿卿,他很少這么喚她。 這樣喊她的時候,嘴上咬著疊字,是一聲蓋過一聲的憐愛。 燭光搖曳,濃香粉飾。 容卿是 什么時候睡著的,她已經不清楚了,只隱隱約約地記著李績叫來了人,將被褥換新,然后他抱著她去側室沐浴,把一身的粘膩汗濕洗凈,她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時,瞥了一眼外面,烏蒙蒙的天,已經快亮了。 李績看她睡著后,就這樣在床上睜著眼睛挺到了天亮,手握乾坤的人,這時候卻慫的要命,他拿捏不準容卿是什么意思,捉摸不透,也不想堪破,就這樣心頭糾結著,但多少是有些驚喜的。 起碼容卿這次沒有推開他。 李績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實他并沒有喝醉,就算醉了,也依然留存意識,真正讓他沉醉的是容卿本身,可真這樣挺到天亮之后,他還是禁不住有些害怕,怕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怕容卿醒過來會變臉,怨他惱他,怕她再次回到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 安靜的大殿里,他坐起身,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頭去看睡得正香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想起昨晚,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揚起笑來,然而在他快要觸碰到她時,那笑容卻忽然僵在臉上,手上動作也停住。 不敢把她吵醒。 他蜷縮的手指有些狼狽。 輕手輕腳下地,李績自己親手穿好衣服,上次讓煙洛收起來的龍袍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王椽那里學會的束發技巧也得到了發揮,李績穿戴整齊出去時,看到玉竹和煙洛都候在外間,低垂著頭不說話,只恭敬地行禮。 “別吵她了,讓她睡去罷……”李績說完,大跨步離開了寢殿,他還要趕去上早朝。 玉竹見人走了之后,才怔然地回過神來,拉扯著煙洛的袖子,臉上滿是喜色:“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陛下對咱們娘娘很特別?” 煙洛轉頭望著里面,眼中情緒復雜交纏。 “也許吧?!彼?。 下了早朝之后,李績沒有著急處理政務,而是徑直去了承香殿,早有人通傳了,多日連圣駕都未見過的陸淑妃還有時間打扮一番,欣喜地候在門前接駕,李績快步走進去,路過她時喊了句“平身”,沒有多余的神色。陸清苒并沒覺得不對,李績以往也是這個樣子。 他一進屋就發現正中央擺了個琴架。 “在撫琴?” 陸清苒低 頭“嗯”了一聲:“隨意打發打發時間罷了?!?/br> 聲音聽著有幾分怨念。 李績置若未聞,他落座,宮人正好上來熱茶,他端著喝了一口便放下,道:“別站著了,坐吧?!?/br> 陸清苒這才坐下,眼睛瞥了一眼七弦琴,心里思量著李績白日來這必定待不了多久,該用什么方法將他留下來好呢? 待在他身邊多年,卻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聽琴聲。 李績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朕近來政事繁忙,未有時間顧及你,前些日子你回家去,跟你父親談得可還好?” 陸清苒身子一抖,卻不知他話中深淺,突然過來本就來意不明,現在說這個是要問罪嗎?這都是多久的事了…… “陛下指的是什么……”她還想再裝裝傻。 李績面無表情,轉頭看了看殿外,聲音淡淡:“想必你父親已經提點過你了,卿兒是朕的妻子,也是大盛的皇后,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上,都不是你能碰的,你這樣明目張膽,也太不將朕放在眼里了?!?/br> 陸清苒聽見那聲“卿兒”,心中就已經妒火中燒,李績的聲音全是威脅,她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 但是他既然都已知曉,再辯解就會適得其反,陸清苒還沒那么愚蠢,誠惶誠恐地認錯模樣還是要做出來的,她急忙跪在地上,小心求饒,聲音里諸多委屈:“是臣妾被豬油蒙心了,陛下總是不來承香殿,臣妾惶惶不安,這才做了那樣的事,父親回去已經教訓過臣妾了,臣妾知錯了!” 討饒的話無非就是那么幾句,知錯容易,真心知錯難,李績瞇著眼睛看了她半晌,而后不動聲色地挪開眼去:“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朕這次便既往不咎?!?/br> “臣妾謝陛下!”陸清苒臉上喜色難掩,說著便要起身走上前來,卻被李績的呵斥聲嚇得止住腳步:“但若還有下次,朕看你淑妃也不要當了!” 陸清苒一激靈,低垂下頭:“臣妾遵旨?!?/br> 李績揮了揮手,作勢要將此事翻篇,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七弦琴:“剛才彈什么曲子呢?” “回陛下,是易景春?!?/br> “彈來聽聽?!?/br> 才剛低落下去的陸清苒重新揚起笑臉,她高興地應了聲“是”,轉身跪坐下去, 手掌剛落到琴弦上,王椽卻突然闖了進來。 “什么事,連禮數都忘了?”李績顯然有些不高興。 王椽卻沒停住腳步,他急匆匆走過來,在李績耳側說了兩句話,陸清苒就看到剛還是一臉不耐地人馬上變了臉,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 “果真??” 王椽笑著點頭:“張院使親口說的,三個月了,不會錯,恭喜陛下!” 李績琴也不聽了,直沖沖地往外走,陸清苒還一臉茫然,等她細細分析王椽說過的話后,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三個月了,是誰? 出了承香殿,李績的臉色才恢復如常,只是腳步也并未慢下來,眉間浮現幾絲糾結之色,王椽看他在岔路上幾經周折,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自己喃喃說了句:“此時朕得了喜訊,理性去玉照宮?!比缓筠D身向著玉照宮的方向,好像那句話給了自己一個非常正當的理由。 結果到了地方,王椽又被李績擋在外面了:“你就候在外面吧?!?/br> “是?!?/br> 李績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氣,有些近鄉情怯,昨夜的事還縈繞在腦海里,他實在不知道會看到容卿怎樣一張臉,這一步跨進殿里,帶了些從容赴死的意味,結果發現四周無人,只有里面傳來隱隱的說話聲。 聽不清說什么,只是能稍微分辨出容卿語氣平靜,沒有失魂落魄,也沒有痛苦埋怨,李績面色一喜,便要撩簾走進去,因為距離近了,那聲音也越發清晰。 李績止住步子。 “宮里如今還有避子湯這種東西嗎?” “這個……避子湯這種東西得到是不難,難得是瞞過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我什么也不想說了……被鎖到失語。 →感謝在2020-01-13 03:57:27~2020-01-14 23:32: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233872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云之彼端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3章 、皇后五十三課! 容卿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剛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頂淡紫色紗帳,白日的光透射進來,將夜晚里的搖晃燈影驅散干凈,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識。 腦子一清醒過來, 全身的疲憊便席卷而來,骨頭架子像散了一樣,睡了一覺也沒覺得有任何緩解,容卿側過身來, 蜷縮著抱緊自己的雙腿, 將臉埋到膝頭, 厚厚的被子蓋在身上, 攏成了一小團,就這樣把自己藏起來。 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來, 餓極了的野狼一旦捉到了獵物,總是要吃到飽才肯心滿意足,他也真是好體力…… 容卿重重地吸了口氣, 身上的汗早已被清洗干凈了, 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但在那香氣之中, 她好像還是嗅到了他留存下來的氣息……腰間的酸痛和不適一波蕩著一波, 躺了小一會兒也不見消除。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烏發散到腦后,手臂竟然有一絲絲顫抖, 她很想再躺回去,卻忽然發現一只手撩開了帷簾一角,仰頭便迎上了煙洛的眸子。 煙洛定然是看到她起身了。 容卿收回想要繼續躺下去的想法,往外面挪了挪,雙腿搭到床下:“萱兒呢?沒找我吧?!?/br> 煙洛將帷簾綁起來,又彎腰給容卿穿鞋,絕口不提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順著她的話回道:“聽說御花園已經有春花盛開了,她一早起來便吵著要去,說要練練插花技巧,回來給娘娘裝飾裝飾寢殿?!?/br> 容卿神色一頓:“可讓人跟去了?” 萱兒一個人在宮里亂走她是不會放心的。 “奴婢讓玉竹跟著呢,還有幾個宮人,應該不會發生什么事?!睙熉宓椭^回答,聲音平和,好像不是多大的事。 容卿的眉頭卻沒有舒展:“你怎么沒跟著呢?玉竹……不比你,我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br> 她說完之后,煙洛已經給她穿好了鞋,卻一直抵著頭不說話,只是沉默著將她扶起來,連她起身時兩腿軟得差點摔倒都預料到了,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子。 容卿看她那模樣就已什么都明白。 “你不用擔心我,”煙洛是個話不多的人,但朝夕相處五年,一個人的脾性到底能摸清 楚的,容卿松開她的手,坐到妝臺旁的玫瑰凳上,“我沒什么好擔心的?!?/br> 煙洛看著她的背影,眸中隱隱有些心疼,就是這樣淡漠疏離的模樣,豎上無堅不摧的鎧甲,卻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只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五年前她身上觸目驚心的痕跡還猶在眼前,五年之后,再度入宮,這些事總歸是逃不掉的,昨夜發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過,她就怕她又有什么閃失,所以要時時在眼前盯著才好。 這樣一比較,誰的事都能被她放到后面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把容卿看得這么重要。 最初……最初明明只是冷眼旁觀的看客而已。 容卿自己拿起梳子順了順頭發,好像不知道她此刻在她身后正糾結著,嘴上慢慢說道:“萱兒到底是你的主子,也是楚皇后最后托付給你的人,你應該事事以她為先才對,這樣本末倒置的事已經有過一次了,上次我便饒過了你……” 她平時不會說這么多的話,只有涉及到萱兒的時候,才會異常謹慎,忍不住要多囑咐幾句,尤其是在她自作主張讓陛下把萱兒接進宮來之后。 可是煙洛聽著她的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因為容卿話里話外在劃清界限,而是因為她始終不肯承認自己也有可能成為別人心里的第一位。 她這樣慣了。 她似乎總被別人放在不起眼的位置上。 陛下相比較她,更愛江山萬里山河錦繡;王爺相比較她,更看中一姓的興旺。 這些都是她最親近的人。 有時候人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求,不愛,不問,以此才能不憎,不畏,不怨。不把希望設得那么高不可攀,就不會失望難過。 可心底里,未必就是不想奢求的。 煙洛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玉梳,從頭頂小心翼翼地一梳而下,動作溫柔,連聲音也是柔軟的:“奴婢初心不純,如今卻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好好侍奉娘娘,萱兒也一樣,她跟我都希望娘娘能好好,在我們這里,娘娘永遠是第一位,誰也不能代替?!?/br> 容卿的眸光一怔,連脊背看起來都有幾分僵硬,她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眨著的眼睛微微變紅了。 好像是無意識的,她一回 過神來,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恩?你剛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