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煙洛看著她的模樣既心疼又憤怒,憐惜的雙眼一刻不離,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寬慰:“縣主……是奴婢不好,沒有時時跟在你身側,若是知道陛下……陛下他……奴婢一定會告訴皇后娘娘的,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br> 她說得前言不搭后語,容卿低頭看了看自己,大概明白她應該是誤會了,這一身的痕跡無法掩蓋,就算是什么都沒經歷過,也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么,只是稍有偏差罷了。 容卿不想解釋。 “我怎么回來的?” “奴婢昨晚上很久不見縣主回來,就派了人出去找,卻一直不見人,誰知道再回漪瀾閣的時候,縣主已經躺在床上了,又聽說陛下曾召見過縣主……” 容卿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煙洛一看她又是那副神情淡漠的樣子,只覺心里一突,怕她又發病,忙說起別的事來。 “縣主昏睡的時候,宮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容卿扭頭看她。 “聽說二皇子和蘭氏私通,被陛下發現了,陛下當場賜死了蘭氏,還關了二皇子禁閉!” 作者有話要說:審核大人千萬不要鎖我千萬不要鎖我! 昨天太倉促了捉了下蟲,大家看到有修改的提示不要覺得煩哈,感謝。 →感謝在2019-12-22 23:59:53~2019-12-23 23:59: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晥晚 2瓶;檸檬?不呆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章節三十二。 日薄西山, 遙嶂層疊,隱滅在天際最后一絲光線消失不見,黑夜悄然降臨。 穹空暮云深處有暗潮涌動, 樓臺下風聲鶴唳,家家戶戶緊閉門戶, 燈火稀疏,不見人煙。 一人站在高高望樓之上,看著不遠處波濤洶涌的宮城,周身的空氣幾乎都已凍結, 他一手扶著欄桿, 緊握的手背青筋爆出, 聲音極度冰冷:“是我小看他了?!?/br> 后面的人弓著身, 沒了一貫的嬉笑之態,神色很是認真:“我們的目的都已達到, 沈佑潛背后有人支持,真將豐京鬧個雞犬不寧,內訌也總比他們分下精力對付我們好?!?/br> 之后便是很久的沉默, 蕭文風沒聽到回應, 小心地抬了抬頭, 試探問道:“殿下, 我們是不是可以回燕州了?” 李績悶聲“嗯”了一下, 他側著身,半面身子落在陰影里,微隱的神色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遠處的皇宮燈火輝煌, 和寂寥的豐京城形成了鮮烈的對比,好像有一只手在撕開這層屏障一般,他看著某個方向,好像想起了什么人,忽地蜷了下手指,剛要張口說什么,就看到一道流光沖天而上,在空頂驟然盛放,隨即而來的轟隆聲震人耳膜。 李績睜大了眼睛,蕭文風也從后面探出頭來,張手擱在額頭上眺望遠方,煙火熄滅后是萬籟無聲的空寂,可在那無垠的空寂里,好像有隱隱約約的拼殺聲傳來。 蕭文風頓時惛懵怔?。骸斑@是——” “趕緊帶人進宮!”李績猶如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打斷他。 蕭文風低了低頭,看到那人倉促間握住他肩膀的手,竟然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隱隱發著抖。 “快去!” —— “蘭如玉已經死了……” 煙洛說完之后,容卿看著床角,喃喃地一遍又一遍重復這句話。 慢慢梳理清楚前因后果,然后所有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假傳圣旨的劉知,早就打點好了的朝華殿,背后突然襲來的黑手,這一切都是沈佑潛的意思,為的,也不過就是要她一個小小女史就范而已,然后,有人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不僅破了沈佑潛的局,還反將他一軍,依舊是懷抱溫香軟玉,依舊是春宵一夢, 只不過換了一個人,最后還故意要讓沈和光發現。 這么做的理由,是為了激化父子之間的矛盾,順便除去蘭如玉,而容卿在其中,實在是不值一提的一環,四哥卻還是順勢去做了。 只為了讓她成為他的人…… “縣主……縣主!” 容卿忽然被煙洛的叫喊聲打斷思緒,她回過神來,按了按發昏的太陽xue,一切情緒隱于眼底:“我睡了多久?” 煙洛頓了頓,答道:“縣主睡了一天一夜?!?/br> 一天一夜,夠發生很多事了,而昨晚朝華殿里的一番荒唐,卻好像還在夢里。 他將她帶到回漪瀾閣就消失了,經過這一事,四哥在沈佑潛那里的偽裝必定無法繼續,說明豐京事已了,做完最后的布置,他現在,是走了嗎? 容卿想到此處,混沌的腦中又一下一下泛起疼來,還不等她跟煙洛問藥,突然聽到漪瀾閣的大門被大力撞開的聲音,兩人一齊向門那邊看,只見十數個身穿夜行衣的人持劍涌入進來,門口值守的宮人嚇得大叫,下一刻卻被擰斷脖子歪頭摔到地上。 變故來得太快,許多人都尚未反應過來。 煙洛目中驚駭,卻還是下意識護在容卿身前,揮去心里恐懼,壯著膽子朝闖進來的人大吼:“你們是什么人?快給我滾出去!” 來人皆蒙面,看不到面容,一身肅殺之氣令人驚懼,卻聽為首的那個人朝身后低聲吼了一句:“別亂殺人!”然后敲暈了手上的另一個宮人。 那句話是對他的手下說的。 隨黑衣人涌入的冷風將容卿疼痛吹淡幾分,突然發生的變故也讓她顧不上心傷,只一心應對眼前的危機,在煙洛背后,她下意識去摸懷里的匕首,卻在聽到那人低吼的聲音后怔了一怔。 “蕭文風?” 蕭文風解決了所有宮人,大跨步撩簾走進來,到近前后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張干凈爽朗的臉,對著她笑了笑:“卓小娘子,主子讓我來接你,你現在得跟我走?!?/br> 煙洛一見二人認識,胸前的手慢慢落下,卻又不敢完全放下戒備,容卿看著蕭文風:“現在?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事不宜遲,沒時間解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蕭文風眉間焦急,不愿浪費 時間,他推了推旁邊的煙洛,“快,給你們縣主找衣裳穿上!” 煙洛下意識回頭看,容卿只有短短的沉默,沉默過后,她朝她點了點頭。 兩人被蕭文風護送出漪瀾閣的時候,已經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廝殺聲,這聲音她太過熟悉了,不久前安陽宮變,也是這番模樣,然而這次她卻沒有那么幸運,沒跑出幾步,他們就遇上了身穿胡服的異族人手握彎刀,一臉兇相地沖過來。 蕭文風低聲罵了一句,轉身指了指身后燈火通明的玉照宮:“那邊!” 慌亂的腳步聲砸在每個人心上,后面窮追不舍的人猶如惡鬼一般,容卿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異族人闖進宮來,但她身為卓家人,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些人的來處,從穿著來看,他們皆是南域十三部的人。 沈和光能打進安陽,少不了南域人的幫助,如今新打下的豐京才剛安定多久,為什么兩方會忽然反目成仇? 莫非跟沈佑潛有關系? 容卿一邊逃跑一邊思考,唯有這樣才能止住心中的惶惶不安,生死一線的逃亡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在深淵邊緣的她依舊會感覺到全身血液的冰冷。 她果然還是不想死。 就在她懷著心事沒注意前路的時候,不想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腳步,她被煙洛拉著收回神思,先是扭頭看了她一眼,只見煙洛瞪大了眼睛,眸光立時被水色盈滿,她仿佛能看到煙洛眼中映出一片地獄血色。 玉照宮主殿前,尸橫遍地,血腥氣在四周蔓延。 容卿定定向前看去,一眼就發現了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過眨眼間,她已經拔開蕭文風跑了過去。 楚氏像跌落的風箏一樣躺在地上,她胸前有個血色的黑洞,從里面淌出汩汩鮮血,眼皮耷拉著,身子在冷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抖動,殿門四敞大開,整個大殿里完全沒有生的氣息。 原來這里已經遭人洗劫過一遍了。 容卿蹲下身,想要伸出手探一探她的鼻息,卻在剛剛伸出手時,被一只血跡斑斑的手抓住。 手腕滲著冷,粘稠的觸感讓人心中十分不舒服。 楚氏睜開眼看著她,眼里有無盡的光,她好像就在等著此刻一樣。 “柔嘉……救……柔嘉…… ” 身子已近冰冷的她,很艱難地說出那幾個字,容卿一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殿里,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一個紅木立柜上。 再低頭時,楚氏已經沒有呼吸了。 煙洛直直地跪了下去,抱著楚氏的尸體哭得泣不成聲,容卿沒做停留,只是在邁過楚氏的時候輕輕睇了她一眼,鼻腔里有些發酸。 她快步走到殿里,后面傳來蕭文風急躁的聲音也全然不顧,到了那個立柜前,她毫不遲疑地打開,果然看到里面一個小小瑟縮的身子。 沈采萱蜷縮著身子躲在里面,感受到光亮了,才驚恐地仰起頭來。 她眼角都是淚痕,兩只手緊緊捂著嘴,因為太過用力而臉色漲紅。 容卿俯下身,拉住她的手。 “閉上眼睛?!?/br> 溫柔的聲音將沈采萱眸中的驚懼之色驅散,她怔怔地看著她,然后點了點頭,順著容卿的拉拽從里面走出來,聽話地閉上眼睛。 蕭文風看到容卿拉著一個小女孩走了出來,眉頭皺了皺,卻也沒多說什么,一行人從后殿走出了玉照宮,宮門口似是有人接應,赤陽宮雖然不如安陽宮城那般有許多暗道,卻也錯綜復雜,蕭文風選了一個最偏僻的側門逃出去,路上幾次纏斗,到最后剩下的人已寥寥無幾。 出了宮坐上事先等在那里的馬車時,后面還有追兵窮追不舍,蕭文風將落在最后的煙洛推上車去,翻身上馬,甩鞭一抽,絲毫不管身后還在戰斗的手下,揚長而去。 馬車在烈風中疾馳,嘶鳴聲響徹黑夜,背后的沖天火光映得人臉通紅,容卿拉開簾子一角,最后望了望那個熱鬧的赤陽宮城。 權利更迭遠比人想象中的要更快,龍首的位置,遠比人想象中的要更搖搖欲墜,這傾軋中犧牲的無辜鮮血太多太多了,在那么多的人命面前,她一個人的悲觀則顯特別渺小。 馬車駛出了豐京。 泰成元年二月初十,沈和光內侍趙元乾趁其沐浴之時不備,將其刺死在椒蘭殿內,同日次子沈佑潛同南域部族攻入皇宮,將兩代皇帝的宮妃盡數斬殺,手段極其狠毒。 同月,沈佑潛在豐京稱帝,建立大延政權,年號永熙。 遠在越州,被劍南道駐軍圍困在內的沈佑漣得 知豐京變故,竟要退兵還朝,卻不想劍南江南兩道的兵馬擰成一股,乘勝追擊,最后將沈佑漣所率人馬全部剿滅,片甲不留。 而沈和光派去江南道的人,早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世界上了,江南道節度使陸十宴只是假意歸順,不管沈和光是死是活,沈佑漣帶的兵都注定活不成。 三月初,燕州舉兵討伐沈佑潛,同景州,和江南劍南兩道連成一條線向北擴張,藩鎮割據勢力雄起,在不斷的討伐中又不斷有新勢力稱王稱霸,連年征戰致使民不聊生,百姓命如草芥,螻蟻般活在水深火熱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年。 大延實屬異族政權,其創立的年號也不被人接受,因此民間便自行以李崇演在位時的景仁紀年。 景仁二十七年十一月,景王李績在掃清一切阻礙之后率軍攻入豐京,自知大勢已去的沈佑潛丟下皇城帶著親信逃亡,樹倒猢猻散,剩下未能逃脫的人皆被李績捉拿,斬首示眾。 自此,統治中州百姓五年的大延政權就此瓦解,旁落的皇權終于又回到李氏一族的手中。 李績繼位后依然以豐京為都城,兩個月后改元朝華,并大赦天下,跟隨其征戰的人一應論功行賞加官進爵,經歷了五年風雨飄搖的大盛終于迎來了安定的生活,一切百廢待興。 頭兩個月因初登基,朝堂尚未運轉過來,李績忙得腳不沾地,許多事暫被擱置,年后朝中恢復如常,被擱置的事便被提及,其中就有皇后之位的定奪。 大臣們皆是從燕州追隨過來的,對李績這五年的生活了若指掌,當初陸家歸順,陸十宴將自己的小女兒送到李績榻前,陸小娘子出生江南,說一口細儂軟語,模樣婉約動人,伴在李績身側已久,當時為拉攏陸家人心,也算明媒正娶,如今李績身邊女人又不多,這皇后的位子,他們當然覺得應該落到陸氏頭上,因此雪花片子似的奏折就這樣遞上去。 國事家事,落在皇帝頭上,就沒有真正的家事,尤其又是一國之后這樣重中之重的位子。 至于有多少人奔著討好陸家而去的,這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