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回到兩國交界之處的大盛營地,蘇有容和凌逸云一刻不停,馬上進了中軍帳和幾位將領籌劃起來:當年北狄人好戰,耶律蒙又一向兇殘傲氣,十幾年前便將冬季的王庭遷到了兩國邊界不遠處的黑水城,并將最精銳的五萬黑旗軍也駐扎在此地,這樣的安排方便了北狄軍過去十幾年對大盛邊境的燒殺搶掠,也正為此次盛軍將計就計出兵帶來了十分的便利,但若要給三關將士贏得長驅直入的時間,徹底遏制住北狄人,還是要想辦法將紅衣大炮安置在北狄王庭左近之處,起到牽制作用才行…… 這幾個月來,承平帝便和重臣們就這個難題商議過多次,幾番推敲下,終于確定了將紅衣大炮和火銃騎兵步兵安置在黑水城南側七里的一座廢城中,可是這就要這三萬人悄無聲息地穿過邊境,深入北狄腹地,但騎兵推進尚且難以掩人耳目,更何況沉重的十二門紅衣大炮! 最終,還是踏遍名山大川的凌逸云靈光一閃,想到有一條通過昆侖山下的峽谷繞道黑水城附近的小路,一端正是在大盛邊境之內,且此路大多半穿林過谷,荒廢多年,周圍十分隱蔽,正是天賜良機! 承平帝當即下令派出幾波密探將那道路摸清,卻也遇到一個阻礙,密探報給了承平帝,沒想到旁邊的蘇有容卻是一口咬定,自己能夠解決那個阻礙,承平帝雖然驚訝,卻也相信他不會唐突冒險,至此便拍定了這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 現下凌逸云和蘇有容回了大營,眾人也沒了忌憚,便依計而行,將兵士分為幾隊,護送著紅衣大炮進入了那條幾近冰封的小路。 比兵士們更早出發的,卻是蘭陵侯蘇有容,隨行之人卻不是兵士將領,而是一個一襲紅衣的冷峻男子,兩人兩騎,向著昆侖山而去。 昆侖山道上,上官鐸看著旁邊的蘇有容,忍不住擔心的問了一句:“你身上的毒如何了?”蘇有容小心控馬走在冰原上,回頭笑道:“不必擔心,還有大半個月呢,來得及?!?/br> 上官鐸略一頷首,轉念又言到:“你怎么就有把握,聿天然會借道給你們,他雖然是中原人,卻始終是在北狄人眼皮子底下過活,你不怕他泄密么?” 蘇有容卻是笑了笑:“他不會的,他是出家人,有好生之德,此番咱們為了平息戰禍而來,他定然會幫咱們,更何況……我碰巧知道了他一些事情,他是怎么都不會幫北狄王的……” 耶律瑤自同蘇有容分別,便在數著日子過活,一面是擔心蘇有容不能按時來到王庭接自己而毒發,一面是心里忐忑:自己此番真的要嫁給他了,以公主的身份下降,那么自己二人之間…… 一時矛盾糾結,她在自己的寢殿里倒是日日坐立難安了。 蕭楚雄遠遠看著耶律瑤的羞澀里又帶著愁緒的表情,心中仿佛被陳醋浸透了一般難受,想著耶律瑤一到黑水城便向北狄王求來的解藥,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嫁于旁人,對于他來說,不但是心酸心痛,更是莫大的恥辱。 耶律瑤等到第二十八天,終于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蘇有容還被蒙在鼓里,如此遷延定會有性命之憂,便也顧不得別的,連夜派出使者飛馬給他送了一封信,讓他馬上回黑水城來,第二天,早該回來的使者和蘇有容都沒到,耶律瑤忍不住心里一沉,起身朝著北狄王的寢殿走去,半路上卻碰到了慌張趕來的左相。 耶律瑤喚了一聲,卻沒想到一向對她畢恭畢敬的左相卻是停都沒停,一路小跑向著正殿而去,她心一沉,趕緊快步跟了進去,正好看到左相正急急向自家父王報著什么,耶律瑤聽他提到盛軍什么的,心里一驚,趕緊凝神聽著。 左相身為北狄王的臂膀,素日里自然是沉穩周詳的,可此番卻急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耶律瑤仔細聽了一會兒才聽明白,卻原來是今早探馬來報,離黑水城七里之外的一個廢城突然出現大批盛國人馬,為首的正是一月前離開的使團正副使凌逸云和蘇有容。 291 幾萬人馬如神兵天降,北狄各個關隘竟然毫無防備,甚至無一人發現,這讓一向警醒的北狄兵士禁不住匪夷所思驚恐萬分。 北狄王聽了左相報上的軍情,一時間也愣住了,倒是耶律瑤顧不得震驚和憤怒,趕緊上前向著北狄王行禮說到,“父王,盛軍一向狡猾,為今之計咱們須得弄明白他們究竟是從何處將大軍轉運而來,將那通道堵了,女兒想著那廢城本就不大,雖然當初是十分堅固,可畢竟年久失修,若要攻打卻也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咱們手里還攥著……” 北狄王聽她這么一說,也沉下心想了想,對著左相言到:“馬上按公主說的辦,另外修書一封到盛軍那里給蘇有容,告訴他……”他話未說完,耶律瑤卻是高聲喚了句“父王!”北狄王回頭看她時,卻見她臉色慘白,眼眶也紅了:“不必去了,女兒已經派人送過信……” 北狄王聽了她的話,當下就愣了:“他知道?那……” 耶律瑤此時心中又恨又悔又痛,忍不住便落了一滴淚下來:“父王,待我弄清了盛軍的來路,便去找他,我倒要聽聽他究竟是有了什么倚仗,竟然連性命之憂都不怕!” 北狄王見她沖動,趕緊勸了幾句,耶律瑤卻只是搖頭,又催左相快去查盛軍的來路,左相急匆匆下去了,她便也大步流星地出了正殿。 此時的廢城內,凌逸云和蘇有容帶著兵士們已經將十二門紅衣大炮架在了加固過的城墻上,這廢城原本是中原人北御北狄的堡壘,后來北狄勢大,破城南下才廢棄了,如今雖然里面房倒屋塌只能搭帳篷駐軍,但外面一圈兒城墻倒是還算堅固,再加上大炮和火銃之利,想來固守幾月是無妨的,更何況此處離兩國邊界很近,北出三關的大軍不出幾天就能抵達,倒是萬無一失了。 蘇有容站在高高的城墻上,看著兵士們將紅衣大炮架好調準,多數對準了黑水城各處,只有一門卻是對準了黑水城旁側的昆侖山南峰。 一切準備停當,凌逸云派人快馬給北狄王送了一封書信,北狄王看著書信里要求北狄放棄除開邊市之外所有恩賞的言辭,當即便勃然大怒,下令左右將軍調集黑水城周圍戍衛的五萬黑旗軍圍攻廢城,左相想著盛國人多狡詐,如此猖狂定有原因,剛要勸諫,便覺得突然便地動山搖了起來,隨之而來的,就是震天的一聲巨響,震得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北狄王心下大駭,忙帶群臣侍衛出殿觀看,卻見王庭內不少的侍從宮女紛紛朝著一個方向跪下,滿臉驚恐的叩頭膜拜著,口中還喃喃說著“昆侖神發怒了!昆侖神降下天罰了!” 北狄王順著那個方向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之間那日日都看慣了的昆侖山南峰不知被什么神鬼之力生生削下去一片山頭,磨盤大的石頭還在慢慢松動滾落,一時間北狄王也幾乎以為自己遇到了天罰,心內茫然一片,可片刻過后,盛軍的使者送了第二封書信過來,北狄王卻是驚呆了:原來剛剛那近乎神跡的劫難,竟然是盛軍在幾里外動用兵器所致! 北狄王是見識過大盛的床子弩的,也曾派人仿制過,卻如何都不能相信,那樣的兵器能有如此大的威力,想著那信上說的,若不投降,誠心納貢稱臣,下一個目標便是黑水城這樣的話,他忍不住又不寒而栗。 昆侖山被紅衣大炮震響的時候,耶律瑤正同蕭楚雄一起站在昆侖派歷代掌門所居的昆侖宮之中,看著面前按血統自己該稱為“兄長”的清雅男子,耶律瑤怎么也想不到盛國人居然是經了他的允許抄昆侖山小路進入北狄邊境的,巨響過后,她看著面前聿天然云淡風輕的樣子,便知這一下恐也是他允了的,當下便怒道:“王兄,你也是昆侖神的子孫,怎會允許盛國人如此侮辱神山?!你就不怕天罰么?” 聿天然坐在高高的掌門交椅上看著下面的耶律瑤,輕笑了一聲開口:“天罰?北狄王自即位以來窮兵黷武,屢次犯盛國邊境,挑動戰火以致兩國生靈涂炭,天罰此時才到,已經是很仁慈了,盛國人此番是為了止戰而來,昆侖神為了他的子孫,想來也是會愿意犧牲自己一些土木的?!?/br> 耶律瑤聽他這么說,忍不住上前兩步說到:“止戰?!他們這樣陰謀算計兵臨城下,玷污咱們的神山,在你看來竟是止戰?!” 聿天然略一頷首:“自然是止戰,不然他們的紅衣大炮,對準的就該是黑水城,而不是昆侖山的荒坡?!?/br> 耶律瑤聽著他口中從未聽過的詞,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明白定然是盛軍新的兵器,當下便冷笑道:“王兄,你是父王的兒子,如今居然幫著外人打自己的父親,你也配……” 她話未說完,聿天然便垂眸笑了一陣:“我也配什么?公、主、殿、下,我一介草民出家之人可當不起您這一句‘王兄!’公主可莫糊涂了,我姓聿,不姓耶律!我昆侖派雖然也有不少出身北狄的弟子,可中原人卻更多,我更從來都是中原人!” 耶律瑤猛地抬頭,看著他精光內蘊的星眸中暗含的凌厲恨意,心里便是一凜:“王兄,原來你還在怨著父王……” 聿天然看著她挑起一個冷笑:“怨?你說錯了,不是怨,是恨!”他聲音突然轉為凄厲,聽得耶律瑤一陣心慌: “他對我娘親始亂終棄,口口聲聲說寵愛她卻只是為了騙取我娘手上的寒髓方子,害得她被師祖廢去武功逐出師門,她懷著我,抱著一線希望找到耶律蒙,他卻只是因為她是個漢人,便對她冷言相對,令人將她逐出了黑水城,若非我師祖仁慈,將我娘重新收留,我和她都要死在荒山野嶺里!我娘為了生我難產而死,師祖不過是在山上庇護了些中原人便被他派兵圍攻殺害,我身邊的親人都被他殺了,我難倒不該恨他么?他于我而言,不過是個血海深仇的陌生人,我從來都是中原人的兒子,完完全全的中原人,公主若還想好好走出這昆侖宮,便請休要再信口雌黃,請回吧!” 耶律瑤看著他冰冷的眼神,知道同他理論也是白費口舌,當下便恨到:“好,既然你不肯同王庭合作,那就等著黑旗軍攻上山來,將你昆侖派剿殺殆盡吧!” 聿天然與盛軍合作,自然是得了他們的保證的,此番卻不欲與耶律瑤多說,只是垂眸冷笑著揮手讓她回去,耶律瑤氣沖沖地出了昆侖宮大門,站在半山腰上極目遠眺,不遠處的堡壘清晰在目,上面的兵士武器卻是看不清楚,不過再怎么說,她也不相信從那么遠的地方能夠攻擊到幾里外的黑水城,心里想著這定是昆侖派和盛人定下的jian計,便帶著隨從下了昆侖山,返回黑水城,向北狄王陳明細情,北狄王怒不可遏,將聿天然罵了一頓,又派人去封了那小路,聽了耶律瑤對盛人攻擊的分析,心里才有了些底:若那真的是他們提前埋伏好的障眼法,倒是沒那么可怕了,當下便下令左右將軍點齊三萬人馬先行到廢城之下攻城,耶律瑤自請帶兵押后,北狄王本不欲讓她犯險,卻無奈幾位帶兵的王爺都在自己的封地,一時無法趕來,略沉吟了一下便點了五千黑旗軍給她,讓她觀敵掠陣。 七里的路程,對于騎兵來說不過是轉瞬即至,三萬北狄大軍與耶律瑤的五千黑旗軍相隔半里拉開陣勢,向著廢城疾馳而去。 城樓上的蘇有容攏緊了身上的大氅,顧不得身體的異樣指揮著兵士們將幾門能射向近處的紅衣大炮調轉炮口對準北狄兵,又令火銃隊排成三段擊陣型,只待敵兵進入射程,便開火迎擊! 一旁的凌逸云見他面色有些發白,還以為他是連日勞累所致,站在他身旁看著慢慢接近的北狄騎兵嘆道:“咱們有心伐謀,少殺他些人,他們卻是上趕著來找死了?!?/br> 蘇有容轉頭看了他一眼,唇角挑起一個冷笑:“妄殺空造業孽,但以耶律蒙那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這一戰若不死些人,他大約是不會老實的!”眼看著北狄兵漸漸接近,他輕輕舉起手里的令旗:“既然從戎,便莫要怕死了!”這一句,是輕聲對著下面的北狄兵士說的,一瞬過后,他手中的令旗便猛地落下:“開火!” 隨著主帥一聲令下,幾門靈活的小口徑紅衣大炮先冒出了火光,威力無窮的開花彈精準地落在北狄騎兵陣中,巨大的爆炸力和四散的鐵屑鋼渣瞬間就將戰陣成片掀翻,當場炸死炸傷無數,北狄戰馬雖然神駿,卻是從未經過此等巨響,此時紛紛瘋狂逃竄,摔死踏傷的兵士又是無數,僥幸有逃脫的,又被隨后開火的火銃掀翻在地,轉瞬間三萬大軍便去了大半,這還只是第一波阻擊! 耶律瑤好容易穩住發狂的坐騎,驚恐地看著城頭上那些詭異的兵器,心里又驚又恨,猛然間,她在人群里發現了一襲黑衣的蘇有容,猛地瞪大了一雙鳳眼,目眥欲裂地逼視著他。 蘇有容也看到了黑旗軍前列的耶律瑤,目光中卻沒有帶上一絲波瀾,便如看到尋常的敵軍將領一般,掠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耶律瑤恨恨地盯著他,卻在看到他衣著時微微一愣,才知道他并非是在哪里討得了解藥,竟然是! 一時間,她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痛悔,還是僥幸,如此慘重的傷亡自然是不能再戀戰,耶律瑤馬上令人鳴金收兵,收拾了殘兵敗將向著北方奔逃而去。 292 城樓上的蘇有容心里一陣發悶,抬頭看看日頭,已近午時了,他渾身漸漸泛起一絲寒意,顧不得解釋,將令旗往凌逸云手中一塞,便轉身下了城樓,一旁的上官鐸看著他臉色,趕緊上前來扶,卻被他以眼神阻了,二人慢慢下了城樓,轉到無人的暗處,蘇有容一手扶著城墻一手按著胸口,使勁兒壓了壓還是沒壓住,一股殷紅的鮮血便噴了出來。 上官鐸心里一驚,趕緊伸手扶住他,將手掌放在他背心,緩緩為他輸入一些內力:“快走,咱們去找你師嫂!” 蘇有容勉強點了點頭,伸手將唇邊的血跡擦了,向著中軍帳走去。 田小兮見他二人疾步進了中軍帳,便知是蘇有容的毒發作了,趕緊上前幫上官鐸將他扶到床上,用金針封了他幾處要xue。 上官鐸皺眉對田小兮嘆道:“這還不到一月,怎就發作了,如今前面還打著,談也沒法談……” 田小兮也是恨得一咬牙:“許是劑量大,或者是子淵這幾日太勞累了,如今多說無益,你還是動手吧?!?/br> 上官鐸輕嘆了一聲,俯身對著蘇有容言到:“這法子你也知道,于身體是有大損傷的,寒髓攻的是心脈,我只能將它逼到你臨近的臟腑上去,你心里要有數?!?/br> 蘇有容此時心口劇痛,腦子里卻是一片清明:“我明白,全靠師兄師嫂了……” 上官鐸聽他這么一會兒,聲音就微弱地幾不可聞,心里一揪,趕緊目視田小兮,田小兮便抓了一把金針準備好了,上官鐸扶著蘇有容坐好,將手掌貼于他背心,在田小兮金針導引之下,緩緩將毒性壓制,一部分逼進了手少陽三焦經,大部分卻只得就近逼入了肺經。 上官鐸緩緩收功,蘇有容只覺得那種如同窒息般的痛楚減輕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肺部強烈的不適,就像數九寒天一出門,猛地吸入了一口冷風那樣,只是程度要大上百倍,就像整個肺都被凍上了一樣。 田小兮看他臉色還是很蒼白,趕緊上前搭著他脈:“你怎樣?” 蘇有容抬頭看看田小兮,慢慢在榻上縮起了身子:“師嫂,我很冷……” 田小兮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里一酸,趕緊拽了兩床錦被給他蓋上,又從旁邊帳子里端了早就準備好的幾個炭盆進來,轉身對著上官鐸說:“阿鐸,你守著師弟吧,我去外面找凌將軍說一下……”她尚未說完,蘇有容就一把拽住她袖子:“師嫂!” 田小兮見他著急的樣子,趕緊俯下頭:“嗯,你說?!?/br> 蘇有容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你別去告訴我大哥,若他知道,定會炮轟黑水城,到時候……事兒就大了,我已經安排下了人,你放心,不出兩日耶律瑤必定會被逼的來見我,我想她應該會帶著解藥,若沒有……也就罷了,不必為了我枉造殺孽?!?/br> 旁邊上官鐸見他說句話都要歇三氣的樣子,心疼終于轉為憤怒:“你都這樣了,還顧忌他人的生死?你是傻的吧!” 蘇有容微瞇了眼睛,往錦被里縮了縮:“三關援兵……還沒到,若炮轟黑水城……總之你告訴我大哥,黑旗軍來多少打死多少,城里的百姓……不要動?!?/br> 上官鐸雖然怨他啰嗦,但看他縮成一團的可憐樣子,還是壓下火氣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去告訴他?!?/br> 蘇有容這才放下心,微笑看著上官鐸:“你也不要冒險……黑水城,不是個好去處?!闭f完就合上了眼睛。 上官鐸嘆了口氣,略帶憤懣地看著田小兮,田小兮搖了搖頭嘆到:“夫君你見慣了江湖狡詐,于朝堂之事卻是不如師弟了,他是怕三關援兵不到,咱們若是殺傷了他國百姓,到時候軍民一體同仇敵愾,難免節外生枝?!?/br> 上官鐸點了點頭,嘆到:“你倒是懂得多?!?/br> 田小兮收拾起了金針搖了搖頭:“不是我懂得多,我是聽懂了他的話而已……況且我也怕萬一一炮把耶律瑤打死了,誰來給咱送解藥呢?” 上官鐸點點頭,拉起蘇有容的手把了把脈,臉色就又沉了幾分:“但愿他能等到那死丫頭來?!?/br> 田小兮點了點頭:“你放心,師弟既然說安排好了,那定然是無妨的,這幾日咱們就看顧好了他,無論用什么辦法,定不讓毒氣攻心就是了,夫君你也聽師弟的,黑水城如今戒備森嚴,你若困在里面,自己危險且師弟也無人看顧,我的內力可是壓制不住這么霸道的寒髓的,你明白?!?/br> 上官鐸點了點頭:“好,我聽你們的?!?/br> 田小兮將金針丟進一旁的沸水里煮著,又嘆道:“有個人,夫君你卻是要趕緊接過來了……” 上官鐸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微垂了眼眸:“我早就飛鴿傳書讓他們去辦了,你放心?!?/br> 耶律瑤帶著殘兵敗將撤回黑水城時,才算徹底明白了蘇有容的打算,自然也明白了他背后的承平帝和整個盛國的陰謀,想著自己就這樣被他當了槍使,還洋洋得意地準備嫁入國公府,她心里忍不住便升起熊熊怒火,恨不得撲上敵城將他撕個粉碎! 不,不用自己動手,他沒有解藥,是怎樣也活不過三日的! 她這么想著,策馬入了黑水城,想著他死期將至,卻是痛徹心扉。 北狄王被盛軍紅衣大炮的恐怖威力驚呆了,忙令人緊閉城門,派快馬向草原深處飛馳而去,急招各部王爺和巡邊的各位王子回來黑水城助戰,心里卻也明白,先不說如今兩國邊界被盛人封鎖,三關援兵自是會比各部王爺來的快,便是真的趕上了,也不過是于大炮下血rou橫飛的命! 雖然不是天罰,卻比天罰更恐怖,難到,真的是昆侖神不再庇護他最優秀的兒女了嗎! 北狄王耶律蒙這樣想著,陷入了絕望之中,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著自己這邊還攥著一張王牌,忍不住起身在大殿內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這是己方僅存的一線生機了,便對著旁邊的侍衛喊道:“去,趕緊將公主給本王找來!” 耶律瑤走入大殿中時,心里已經明白了自家父王想要自己做什么,她也正有想去一趟盛軍大營的想法,可到了那里,自己又將何去何從……她心里還沒有個定論。 聽了北狄王要她出面以解藥為條件,令盛國人退兵的想法,耶律瑤微微頷首,對北狄王言到:“父王的意思我明白了,女兒這就著人安排,最遲明日便去與盛軍商議,父王放心,今天他死不了……”這一句,她像是在說給耶律蒙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誰知還沒有等到第二日,午后王宮門口便被大批北狄民眾圍了個水泄不通,往日一向在王城鐵律下服服帖帖的百姓,此番卻如走投無路了的鹿群,也豁出性命敢與狼群拼命了。 為首的幾個百姓一直叫囂著讓耶律瑤出來,聲音大的耶律瑤在自己的寢宮都能聽到,心里恨恨的想著剛剛左相說過的…… 他居然敢,居然膽敢! 昆侖山被炮擊的當日,黑水城里突然傳出一條流言,源頭不可考,卻是有鼻子有眼的言之鑿鑿,不知怎么的就傳遍了整個黑水城:北狄公主耶律瑤逼親不成因愛生恨,給大盛重臣蘭陵侯蘇有容下了毒,如今盛軍大怒,要炮擊黑水城報復,之前黑旗軍的慘敗只是盛軍的警告,若公主再不服軟送去解藥,怕是下一炮就要毀城了! 流言在本就人心惶惶的黑水城里,如野火藤蔓一般迅速席卷開來,攪動的本就被壓抑恨了的黑水城百姓一時間民怨沸騰,將王宮合圍,指名道姓要見耶律瑤。 耶律瑤捏著手中的黑瓷小瓶,恨地將妝臺上的東西統統掃落在地,她高高舉起手,想要將那個瓷瓶摜在地上,卻終是緩緩落下:她不忍,更不敢…… 北狄王的使者已經來催了第三遍,耶律瑤終于將瓷瓶放入懷里,走出了自己的寢宮。 耶律瑤看到中軍帳前旗桿上,掛著的青色“蘇”字大纛時,心里居然涌起一陣膽怯,似乎自己不是來炫耀,而是來接受審判的…… 她深吸一口氣,舉步邁入大帳,一進門便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你來啦?!?/br> 一瞬間,耶律瑤愣住了,似乎時光流轉到了從前,新婚時他也常常這樣,雖然目光冰冷,可言語卻溫柔尊重,讓她總是失落中夾著一絲希冀……她一時間癡了,若不是他蒼白的面色和雪白的發絲提醒著她,如今他們已經事成水火,說不定她真的會癡癡地走過去,再以溫言軟語企望他的憐愛。 她身后跟著的蕭楚雄見她愣住了,心里便是一陣恨,忍不住跟上了半步,誰知蘇有容旁邊一直靜立著如同屏風般毫無生氣的紅衣男子突然上前一步,冷然的目光瞟過他:“你,滾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