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連一具全尸都沒有。

    還有那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孩兒，就那樣雙雙地死在了枯雪國國都城樓下。

    容之歡的悲痛慕羽能懂，只是時局所逼，他慕羽也無可奈何。

    那個女子，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一個痛，痛的決絕，痛的徹底。

    坐在蘇蠱的頭邊，手一遍一遍地摸過他的眉眼卻怎么也不夠似乎將那人烙在心底才算數。

    蘇蠱，是不是我也像這般永別了才能夠毫無芥蒂地相愛，是不是等我們陰陽相隔了我們才能夠，才可以什么都不用顧慮去思念。

    可是那樣得多殘忍多寂寥。

    孤獨一輩子，卻也什么都得不到，在心里將你守護到停止呼吸的一刻卻什么都得不到是不是我們才就真的就這樣結束了這一段塵緣……

    可是我不想啊，不想就這樣錯過你錯過有你的歲月。

    人家都說，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

    我們這樣得修的多少年呢，你說，我們得修的多少年才能得你此生如今。

    等到兩鬢蒼蒼，等到紅塵反鎖碎事凋零成殤，一切虛幻都作了假，那時，我們是不是就都遺憾了。

    蘇蠱，你告訴我。

    容之歡為了枯雪盈繡將整個心都封閉了起來，那么慕羽是不是也會為你把整個心封存起來呢。

    可是比起他們我們幸運多了。

    真的幸運多了。

    他們已經不死不能相見，而我們卻還有機會見面的啊，一切現在彌補還來得及么。

    如果你清醒后可以抱緊我讓我不要走，那么以后的路慕羽都會陪你走無論多么艱辛，我慕羽都會陪你走。

    一定要記得醒來之后抱緊我一定不要讓我走。

    慕羽附上蘇蠱的耳朵輕輕道“請醒來，抱緊我……好么……”

    蘇蠱似乎有感應般左手無名指動了動，可是慕羽卻沒有看見。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天天放血天天換血。慕羽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了。

    而蘇蠱卻還不見起色。

    慕羽著急了。

    雖然身子虛的厲害，但他依然每天堅持去看蘇蠱。

    今天已經是他暈倒的第十天了，五天以后他要是還不醒來那么到時慕羽真的就束手無策了。

    可是蘇蠱的脈象顯示，他清醒過來就在這兩天啊，為什么還不醒來？

    慕羽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

    如果蘇蠱還沒醒來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蘇蠱潛意識里不想醒來！

    那要是他不想醒來自己就算將整個命搭進去他也只能就這樣跟個活死人一樣睡一輩子。

    意識到這一點以后，慕羽突然就心痛了起來。

    蘇蠱，到底是什么讓你這么不想面對？

    是什么？

    是我么？

    是不是？

    難道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慕羽？不想再見到我么？如果是這樣，只要你能醒來我慕羽從此消失在你生命里都可以，但是你千萬不要……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好不好？

    難道這就是我舍棄一切換來的結果么？

    如果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五天之后你若還沒醒來，那么我就離開。

    我就離開……

    醫治依然進行，慕羽嘴唇終于干裂了。

    容之歡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慕羽即將劃破手腕的匕首。

    雙眼緊緊地盯著慕羽。

    慕羽輕輕道“放開?！?/br>
    容之歡眼里終于有了水光“君上，你知道么？我雖然恨你，可是我不想你出事你知道么？”

    慕羽蒼白著臉抬頭，笑了“我知道。容之歡，我慕羽欠你的，無法償還?！?/br>
    容之歡用手抓住匕首一下子就跪了下來“所以。君上，為了風鷹，為了他保住自己好么？”

    慕羽動容，卻也只是在一瞬間笑開了“你知道么容之歡，他的毒早解了他早就可以醒了?？墒撬麉s不愿意醒來你知道么？知道他為什么不愿意醒來么？因為他不想再看到我……”

    第七八章 這恩情我用一輩子來償還。

    第七十八章

    他不想看見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慕羽的嘴唇都在顫抖，卻隨即只是苦澀一笑，丟下匕首道“明天，我們就拔營回風鷹……”

    容之歡抬頭死死地盯著慕羽，點頭。

    “那么，君上，你該放下了……”

    慕羽苦笑“是，該放下了……”

    世事哪能盡如人意，盡人力而知天命。

    順其自然就好了啊。

    慕羽知道這個道理。

    可是一旦遇到蘇蠱的問題，他就再也果斷不起來了。

    仲春的天氣還是很冷，尤其是邊境城池。

    夜涼如水。

    寒冷徹骨。

    知己難逢，紅塵蕭索。

    寂寥孤寂，孤獨向晚。

    慕羽背著蘇蠱來到了慶州城城樓，今夜的月亮就差一點就可以成為玉盤了，可也就是缺了那么一點兒，它就不是圓月，就缺了那么一丁點兒就不是人們所期待的圓月了。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蘇蠱健碩的身子再怎么說也是有幾分重量的，而且身上還被慕羽披了很厚的被子。如此一來，慕羽身子骨本來就弱，卻還要背著一個蘇蠱，天知道那有多艱難，可是慕羽就是想和他最后看一次月亮圓缺。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最后一晚。

    今晚一過，他慕羽再也不會來找他了。再也不會了。

    蹣跚著步子慕羽終于將蘇蠱拖上城墻。

    找了個干凈的地方，慕羽滿頭大汗地放下蘇蠱，他自己則一下子磕倒在地，細嫩的胳膊瞬間就被擦破了皮。

    慕羽映著月光看著胳膊流出血，笑了。

    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是想笑。

    坐在蘇蠱身邊將蘇蠱連帶整個被子抱在懷里，慕羽慢慢扯開蘇蠱的胸口的衣服，慢慢揭過白布，那傷口已經愈合。只是猙獰的一個疤卻永遠留在了胸口。

    慢慢地整好蘇蠱的衣服，慕羽慢慢搖著蘇蠱開始自言自語。

    慢慢搖晃，似乎母親搖著嬰兒哼著搖籃曲。

    月光灑落，看不見誰的憂傷。

    “蘇蠱，你知道么？我最感動的就是那天半夜三更地你在翼城城樓說要對我表白，而且還不惜以性命相逼，當時啊，慕羽就真的被你打敗了?！?/br>
    蘇蠱沒有反應。

    慕羽繼續說“我們十五歲相識到如今也算是同甘共苦過，三年來一直對你有特殊的感情可是我不敢承認啊你知道么？我怕我們被人唾棄被人瞧不起，最重要的是你啊，我不想你被我慕羽毀了啊?？墒悄氵@個笨蛋……你這個笨蛋……還是走上了那條路……”

    “還是走上了那條不歸路，我師父為了讓你走上正常的道路不惜在你身體里種下百年難得一見的神蠱忘情蠱。而你倒好，忘了我都還可以卷土重來，慕羽真的被你折服了?！?/br>
    “本以為我可以不顧一切地隨著你走遍天南地北，可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啊……你知道么，我們是兄弟……骨血相融的兄弟……是不是很諷刺？我覺得上天真的很愛開玩笑，開的玩笑都是讓我萬劫不復的……”

    “每一次。都是我轉身，你看著我走遠……這次恐怕也不例外?！?/br>
    “我本來想著，如果你這次醒來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走，那么我就留在你身邊，可是你卻連見都不愿意見我……你不想見我……”

    慕羽看著浩瀚高瀾，自嘲地笑了“你不愿意見我，因為我傷透了你的心么？是這樣么？”

    慕羽又將蘇蠱抱得緊了又緊，慢慢抬起蘇蠱的俊臉，看著看著就笑了。

    “你看，多俊的一張臉，可是以后我都無法觸及了?！?/br>
    “十天前，曾經有差不多上百萬的人死在了這里，你知道我有多痛心么？尸橫遍野，滿目蒼涼，那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鑄就的天下啊，我們怎么能這么自私一心只為自己著想呢？”

    “這天下，本應該太平無爭，人們安居樂業的，可是卻讓我們挑起了永無休止的戰爭，到最后，苦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br>
    “所以，答應我，還天下一個盛世太平可好？”

    “到時，你就有你的天下你的姑娘，而我，也自然會有我的去處……我們各司其職，各守本分，再也不要再任性?！?/br>
    明月依然棲空，夜色清冽如水。

    遠處的群山在黑夜中顯得猙獰可怕。

    一聲狼嚎劃破天際。

    可是慕羽沒有動。

    他冷地蜷縮著，緊緊地抱著蘇蠱想要汲取溫暖，可是隔著厚厚的被子，卻怎么也無法觸及那人的溫度。

    就這樣，陪著你，不奢求什么，不奢求能白頭到老，只要你在身邊就好。

    蘇蠱似乎有感應一般，動了動手指，所謂十指連心，恐怕他的心里定然也很疼吧。

    抱著蘇蠱在城樓待了一夜，當黎明劃破天際的時候，慕羽又背著蘇蠱去了軍醫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