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鳳夙低眸看著藥碗,并不急著喝,而是抬頭將眸光凝定在劉嬤嬤的臉上:“勞煩嬤嬤一早起來為我熬了兩次藥,感激之情,阿七放在心上了?!?/br> 劉嬤嬤眼眸閃爍,低頭不看鳳夙:“姑娘說的這是哪里話,為你端茶熬藥,這都是老身份內之事,應該的……”說著,又補充呢喃道:“應該的?!?/br> 鳳夙感慨道:“我乃孤女出身,來到東宮云閣后,承蒙嬤嬤教導提點,才不至于惹出什么笑話來。嬤嬤所做也許只是職責所需,但我道聲謝卻是應該的?!?/br> 劉嬤嬤聞言,眸光復雜的看著鳳夙,良久后一嘆,隨即語聲凝滯道:“姑娘,藥該涼了?!?/br> “是??!再不喝確實該涼了?!兵P夙最后看了一眼那碗顏色暗沉的藥汁,手指縮緊,最終在劉嬤嬤的目光下,毫不猶豫的仰頭喝下。 她沒注意到,也許鳳夙是知道的,劉嬤嬤在鳳夙喝藥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明顯有話要說,但卻硬生生的壓抑了下來。 劉嬤嬤要說什么,想說什么,鳳夙隱約猜得到。 也許,劉嬤嬤想質問她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也許,劉嬤嬤見她喝藥的時候,有過打翻藥碗,阻止她喝藥的沖動。 不管是哪一種,劉嬤嬤在最后關頭,最終選擇了漠視。 鳳夙沒有責怪劉嬤嬤的意思,姑且先不說劉嬤嬤和燕簫的關系,就拿主仆來講,劉嬤嬤是仆,燕簫是主。燕簫交代給劉嬤嬤的事,哪怕再違背劉嬤嬤的意愿,她也只能執行,而不是逃避。 藥,總有喝完的時候。 放下藥碗,接過劉嬤嬤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鳳夙開口道:“你先退下吧!早膳不用叫我,我想回床上躺一會兒?!?/br> 鳳夙說得淡漠,眸光更是冷寂如冰。 想到剛剛謀害了一條小生命,劉嬤嬤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應了聲好,扶著鳳夙走到床前,眼看著她躺下,閉上了雙眸,這才端著空藥碗離開,離開前,大概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話:“姑娘若是覺得身體不舒服,記得大聲叫老身一聲,老身就在門外守著,不走遠?!?/br> “嗯?!兵P夙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似是入睡了。 房門緊閉的那一瞬間,鳳夙摸了摸腹部,良久良久之后,似乎有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從她嘴里流溢而出,綿遠流長…… ****************************************** 晨曦,陽光普照大地,細碎的光線穿過窗棱隙縫照進內殿,灑落在顧紅妝的身上,她側耳聽著宮女內侍進進出出,期間餐盤清脆,不難猜測定是到了傳膳的時候。 外殿宮人魚貫離開,很快就恢復成以往的沉寂。 “太傅,奴才帶您用膳?!崩钽澭斐鍪直?,顧紅妝摸索著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方便走路。 桌案前坐下,李恪將一雙筷子放在了顧紅妝的手中,“太傅想吃什么,奴才這就給您傳膳?!?/br> 李恪話語倒是謙卑,顧紅妝笑了笑,終是放下筷子,“暫且先等等,現如今還不算太餓?!?/br> 李恪有些為難,正欲放下為顧紅妝夾菜的筷子,還不待勸慰顧紅妝多少吃一點填填肚子,就聽顧紅妝紅唇微啟:“簫兒回來了?!?/br> “呃……”回來了嗎? 李恪正覺得奇怪,就聽顧紅妝又開口說道:“我聞到了一股白玉蘭香氣,時有時無……”顧紅妝說著,又微微側耳,似乎在仔細的聆聽什么,然后她淺聲笑道:“簫兒應該此刻已經到了殿門外?!?/br> 是不是真的?李恪忍著撇嘴的沖動,慢吞吞的回頭,這一看不得了,震驚的咽了咽口水。 殿外院落中,有一位俊俏男子,穿著一襲黑色長袍,霸氣外露,正往這邊走來。 看情形,燕簫這是剛下了早朝,沒來得及換衣服就直接趕了過來。 這是什么耳朵?狗耳朵嗎?李恪連忙收回念頭,這個念頭還是暫且留著,免得被殿下知道,只怕又是禍事一件。 所以當燕簫從李恪身邊走過時,李恪特意使勁聞了聞燕簫身上是否有什么白玉蘭香氣。 確實有,但也不至于離得那么遠,就能聞得到吧?好吧!他們顧太傅不是常人,人家是非常人。 感覺燕簫入殿,顧紅妝睫毛顫動了一下,方起身摸索著走了兩步,就被燕簫摟住了肩膀。 “起身做什么?!毖嗪嵎鲱櫦t妝坐下,深邃的眼睛掃了一眼長桌上的膳食,又見顧紅妝面前擺的白玉碗中沒有任何菜色,顯然還沒有進食,不禁蹙起眉頭道:“飯菜不合夫子胃口嗎?” 上早朝之前,他特意叮囑李恪準備一些夫子平時喜歡吃的菜色。今日下完早朝,一路急奔,想見她的心是那么迫不及待,以至于幾乎是飛奔而來,一路上倒是驚嚇了不少宮人。 如今見她沒有用膳,難免多看了李恪一眼。 就是那一眼,嚇得李恪兩腿發軟,暗嘆一聲命苦,剛喚了一聲:“殿下——”聲音就被顧紅妝打斷。 “不要責怪李恪,這些菜,僅是聞聞就令人食欲大動,我又怎會不喜歡呢?就是菜色太多了一些,難免心思糾結,不知該吃哪樣菜才好?!?/br> 李恪一邊暗自感激顧紅妝解圍,一邊忍不住心思詫異。 顧紅妝性情淡漠,平時最喜歡看他出丑,怎么如今會這么好心替他解圍,可見眼睛瞎了之后,心性到了變得和善多了,至少能替他說話,就是這點,就不能不令李恪心思感慨了。 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足足二十余種菜色,這些菜都是顧紅妝往日喜歡吃的,廚房里的人一大早就忙前忙后,還算眼前這位蛇蝎女有點良心,至少沒有見縫插針,趕盡殺絕。 “喜歡的話就多吃一些?!毖嗪嵱纳畹难垌曋櫦t妝,復雜的目光里泄露出點點柔情,他拿著筷子親自夾了菜送到顧紅妝唇邊:“嘗嘗這個?!?/br> 顧紅妝順勢吃下,片刻后說:“這般味道倒是想念的很?!?/br> 燕簫聽了,忍不住笑了笑,這才安下心用膳。 一頓飯下來,燕簫倒沒有吃多少,反倒一直夾菜送到顧紅妝唇邊喂她吃下,直到顧紅妝實在吃不下了,這才作罷停手。 待膳食撤下,李恪送上茶水和點心,燕簫剛揮退李恪,正要開口說話,就見李恪去而復返,臉露駭色,湊到燕簫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燕簫臉色一變,無言伸手示意李恪先行退下。 走到顧紅妝面前,盡管知道她看不見,但還是面含溫潤之色:“夫子,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你先休息片刻,我很快就回來?!?/br> 顧紅妝端起面前的茶水,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淡聲笑道:“公事要緊?!闭f著,放下杯子,催促他快些去處理公事。 燕簫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緩步離去,只是那步伐在離開內殿之后,越發疾快起來,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外間一臉焦急的劉嬤嬤。 “她……怎么了?”燕簫眸子沉戾。 “殿下,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劉嬤嬤面色驚惶不安,顯然余驚未了。 燕簫薄唇緊抿,忽然不說話了。 入夢,前世今生【6000】 更新時間:201387 15:00:23 本章字數:6736 云閣草堂。 院子內灌木猙獰,野草叢生。 燕簫在前,劉嬤嬤在后,步履疾快,所行之處就連野草似乎都獵獵生風。 走入房間更是一陣陣血腥味入鼻,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檀香味,不時的竄進鼻息之中,擾人心智。 如果是單純的擾人心智就好了,當燕簫目睹床榻上的女子是何面容時,心里一陣緊縮,雙眸似乎被灼傷一般,冷峻的臉龐更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震驚之色梔。 怎么……會這樣? 只見榻上女子發絲全白,臉上毫無血色,身體蜷縮成一團,她似乎極冷,因為她在發抖。 燕簫從未見過這樣的阿七,一時忘了她懷孕之事,緊蹙眉峰,兩三步上前,伸手原本要探向她的額頭,誰料,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不肯松開樣。 她的神智已經模糊不清,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低聲一遍遍的呢喃著:“冷……好冷……” 燕簫神情有了一絲松動,背著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測。 “殿下,姑娘喝了墮胎藥之后,老身一直在外面守著,因為一直見她在房間內不出聲,就忍不住進來瞧了瞧,誰知進來就看到她變成了現如今這幅摸樣。這種驚悚之事,老身之前從未見過,實在是沒法子了,這才讓您過來?!眲邒哒f著,看了一眼緊緊抓著燕簫手指不肯松開的云妃,皺眉道:“現如今可該如何是好?” 短暫沉默后,燕簫冷聲說道:“……封鎖草堂,不許任何人進來?!?/br> “若是有人問起云妃,老身該如何說?” 想了想,燕簫說:“云妃突患傳染痢疾,宮中膽小怕事、惜命之人聽聞此事,定然不會心存好奇之心?!?/br> “老身這就去辦?!?/br> “嬤嬤——” 劉嬤嬤剛走了幾步就被燕簫喚住腳步。 “……孩子呢?” 劉嬤嬤面色一變,小聲說道:“還在姑娘肚子里?!闭f著,看了一眼全無意識的阿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孩子命硬的很,姑娘喝了兩次墮胎藥,孩子竟然還能安然無恙……” 燕簫眉皺的越來越緊,沉默不語,似在細細思考,眼睛里藏著不帶絲毫感情的冷然。 揮了揮手,劉嬤嬤會意離開,離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白發女子,眼中疑云重重。 她究竟是何人,在她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秘密? 房間內,燕簫身體被迫傾向鳳夙,那么近,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的嚴冰之氣。 失神間,她似乎將他當成了暖爐,緊緊的抱著他,他一時不察,臉龐被迫的壓向她的胸前,正感惱怒,似是覺察到了什么異常,俯耳貼在她的心口位置,那里心跳聲很快,然后聲音越來越大。 “砰……砰……” 心跳聲震耳欲聾,那些聲音不是從耳朵里面進去的,而是在腦海中徘徊流轉,聲勢驚人。 仿佛有無數道聲音在燕簫腦海中瘋狂叫囂,丹田氣血逆流,剛掙脫鳳夙,就有一口鮮血瞬間奪口而出,他掙扎著起身,卻無力跌倒在鳳夙身旁。 燕簫神思恍惚,就在他即將暈厥過去時,一道女子聲音緩緩響起,雍容富貴中卻又透露出彌天霸氣:“糊涂……糊涂!” 房間內空無一人,待他想聽清楚一些,卻再也抵擋不了黑暗侵蝕,徹底陷入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 房間內,除了昏睡過去的燕簫和神志不清的鳳夙之外,再無他人,但卻有詭異的聲音透過花影帷帳,嚴厲的訓斥道:“胡鬧?!?/br> 聲音很遠,仿佛來自九天之外,又好像近在耳畔。 適才說話的女子,聽了男子的話,忽然輕輕的笑了起來:“若讓他這么快就發現小七沒有心跳聲,那我們還看什么戲?” “既然如此,楮墨已經知道了小七是活死人,你怎么不設法消除楮墨的記憶呢?”男子沒好氣的哼了哼。 女子清了清嗓子,這才道:“我覺得楮墨那小子挺適合小七的,況且小七不也挺喜歡楮墨的嗎?” “那是兒時?!蹦凶蛹m正道。 “哦,那就是青梅竹馬,火樹銀花?!?/br> 男子似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關火樹銀花什么事?” “火樹、銀花,良配佳偶,我看好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