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沒有辦法原諒嗎?” 燕蕭的聲音不大,事實上還很輕,但卻宛如巨石重壓。適才涌上心頭的狠戾,忽然間被阿七一句話用冷水生生澆滅,心里有個地方在慢慢的下沉。 鳳夙沉默了一會兒,帶著冷意看著燕蕭:“太子千方百計要找到天香豆蔻,無非是為了救活顧紅妝,但你想過沒有?當初害顧紅妝自挖雙眸的人是誰?親手殺死她的人又是誰?” 燕蕭在輕輕的咳嗽,因為極力隱忍著,所以就連咳嗽聲都顯得異常虛弱和壓抑。 鳳夙緊緊的盯著燕蕭:“前一刻,顧紅妝被自己的學生陷害在先,失去了雙眸;后一刻,顧紅妝被自己的學生殺死;這些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輕言原諒吧!” 燕蕭心里狠狠瑟縮了一下,有種刀刃劃過的刺痛感。 “你知道什么?” 東宮太子艱難的呼吸著,咳嗽聲不絕于耳,壓都壓不住,心中怒氣和彷徨盡顯,絞殺著他血rou模糊。 卻是再也不想多看阿七一眼,轉身離開,步伐原本疾快,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步伐漸行漸慢。 此刻的燕簫心里似是瞬間被火燒,跳快了一拍,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從耳邊消失了,他無比緩慢的回頭看著鳳夙。 “你剛才說是我陷害顧紅妝自挖雙眸的?!?/br> 如果鳳夙有心的話,此刻她應該心跳加速,說漏嘴了嗎?該如何補救? 燕蕭卻不給鳳夙機會,一步步迫近她,眼神竟帶著妖氣,那種妖氣是從骨子里迸發出來的陰沉之氣,宛如森森白骨,又好比寒光利刃。 鳳夙前不久才見了一群想要將她吞噬入腹的厲鬼,如今看到這樣的燕簫,鳳夙覺得那些鬼也許根本就稱不上是鬼。因為他們沒有燕簫狠,沒有燕簫陰。 在他的身上有一種陰森的地獄鬼氣正在一分分的涌出來。 ***************************** 很多年前,她和燕簫素衣外出。 帝都鬧市,有一位看相算命的老婆婆,用枯樹枝一樣的手指指著燕蕭,面露驚懼,死活不敢開口直言。 鳳夙取出一錠金子放在老婆婆面前,老人眼睛瞄向那錠金子,蒼老的臉上千溝萬壑的皺紋因為笑容一***加深。 老婆婆小聲的說了一句:“帝王之相,卻因戾氣太重,恐不得善終?!?/br> “一派胡言?!鄙倌曷曇衾锿钢J利的倔強之氣。 老婆婆和聲笑道:“我一個老太婆鬧市擺攤算命,無非是為了混口飯吃,信則有,不信則無。公子若不信也無妨,全當聽老太婆講了一個笑話,何必較真?” 鳳夙覺得那婆婆怕是避世高人。能在燕簫目光下淡定自若的人,又豈會是俗世凡人? 那日,燕蕭雖然并未將老婆婆的話放在心上,但著實心思郁結,一路上臉色陰沉,嚇人的很。 不過這樣的冷面孔,倒是吸引了很多待嫁少女,一個個翹首以盼,幾步一回頭,鳳夙看著有趣,倒是撲哧一聲笑了。 清脆的笑聲似是消除了燕蕭些許陰霾之氣,但話音猶顯僵硬:“難道夫子也覺得那老婦所言屬實嗎?” “什么老婦?”鳳夙斜睨燕簫一眼,笑斥道:“我平時是怎么教導你的,尊老愛幼,見到老人要叫婆婆?!?/br> 少年對于鳳夙的挖苦冷冷的哼了一聲,但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少年并未生氣,而是郁聲道:“夫子心情似乎很好?!?/br> 鳳夙當時心情不是很好,而是極好,聽了少年的話,難得對自己的學生促狹道:“那老婦適才說了什么話,你可還記得?” 少年見夫子打趣他,原本不想開口,但見她眉眼間笑意盈盈,心弦一動,竟不自覺的重復道:“帝王之相,卻因戾氣太重,恐……不得善終?!辈坏蒙平K四個字還真是扎心。 鳳夙搖頭失笑道:“我的傻簫兒,你還沒有發現嗎?那老婆婆說你有帝王之相?!?/br> 他的心忽然就那么“砰砰”的跳動起來,不知是因為她口中的帝王之相,還是她口中的那句:我的傻簫兒。 “她還說我不得善終?!睌肯马拥耐瑫r,他也在平復雜亂的情緒,所以雖然說出口的是憤憤之音,但卻顯得漫不經心。 她沒有細查,以為他因為此話失落,握住他的手,將掌心溫暖渡給他,“雖說命由天定,但人可逆天,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若老婆婆所言屬實,她說的是‘恐不得善終’,連她都不確定,我們又何須記掛在心?若老婆婆所言不實,你如今就開始郁結叢生,豈非真的應了她的話嗎?”他偏頭看她,但見她眸光中清清光華,連帶心都軟了幾分,并未說話,而是握緊她的手,想要緊緊抓住這一刻難得的纏綿和溫暖。 有關于老婆婆的來歷,鳳夙翌日再去尋她,那里早已沒有她的蹤影,問了周圍攤販,他們都說平時不怎么見那位老婆婆,她好像擺了一天攤就離開了,沒有人知道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誰。 還記得燕簫當時冷聲笑道:“難保不是因為算命不準,被人掀了攤位,或是……”燕蕭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鳳夙失笑,知道他是因為芥蒂老婆婆的話,所以才會這么說,笑笑此事也就過去了…… *************************************** 如今,鳳夙之所以想起此事,無非是因為燕簫眼神中的戾氣太重。在她尚未察覺間,燕蕭眼中的陰沉之氣足以氣吞山河。 他逼近她,最重要的是她被綁在刑架上,沒有辦法后退躲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把威脅一分分的傳遞給她。 “我離開菩提寺之前,活佛對我提過此事?!兵P夙覺得她說謊話的本事是越來越高了。 燕蕭皺眉,停下了腳步:“活佛?” “活佛無歡上知千年往事,下通百年未來,他既然能夠一語道出你前往菩提寺的目的,自然知曉你和顧紅妝之間的恩怨糾葛?!?/br> 燕蕭淡漠道:“我和她之間沒有恩怨?!?/br> 沒有嗎?鳳夙低眸,恩怨大了…… 也不知道燕蕭有沒有信鳳夙的話,看他神色,卻是殺機盡現,這下子只怕就算她獻出真的天香豆蔻,燕蕭也會一刀殺了她。 畢竟,白芷雙眸是被燕蕭所挖,對于朝堂,對于白玉川來說都將是不能公開的秘密,至少是現在。 果然,東宮太子離去前,淡淡開口道:“十天,我再給你十天時間,若是再不說出天香豆蔻的下落,我將傾盡兵力血洗漠北菩提寺?!?/br> 鳳夙看著燕簫的背影,嘴角終于揚起一抹笑,那笑很冷…… 連菩提寺都敢滅,簫兒,你這是要逆天??! 成親,同宿歡好【10000+】 更新時間:2013716 19:45:59 本章字數:11560 最近,東宮上下都說齊天佑中邪了。 齊天佑的確中了邪。 雖說是晚春,但入了夜湖水還是很冷的,齊將軍倒好,人家光著膀子下湖游泳。從湖東游到湖西,再從湖南游到湖北。 下人勸他:“將軍,您若想沐浴,可到溫泉閣,再不濟奴才給您提幾桶熱水,咱回房間洗,您這樣在湖水里泡著,明天保不準就會感染風寒?!?/br> 齊將軍聞言,似乎這才察覺岸邊有人,朝那下人啐罵一聲“流氓”,游到湖邊,順手抓起脫下放置一旁的長靴朝那下人丟去:“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視嗎?給我滾下去。珥” 下手險險的接住長靴,小心翼翼的放下,雖然覺得齊將軍說話很奇怪,但卻不敢留在那里惹他生氣,乖乖的退下了。 聽說,那天齊將軍泡在湖水里大半宿,后半夜就開始發起高燒來,連續吃了好幾天的藥,但卻對那天夜里在湖里發瘋洗澡的事情沒有絲毫印象。 這是事件一罵。 事件二,早朝下朝后,身手矯健,英勇無比的齊將軍下白玉臺階時,竟然會一腳踩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狼狽的一路滾下白玉石階。 別人滾石階,一定會想辦法停下來,但齊將軍乃神人也,人家似乎很享受滾石階的樂趣,很明顯滾到石階中間就被卡住了,但人家滾的不盡興,又使勁把身體拋出去,繼續滾完下面的石階。一邊滾一邊變換著花樣,看的眾位朝臣目瞪口呆。 聽說,那天東宮太子站在一千多層臺階之上,看到家臣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丟人現眼,面上當即籠上了一層寒冰。 “太子殿下,齊將軍這是在玩雜耍嗎?”四王爺燕清歡在一旁輕笑,原本就是朗目疏眉,龍章鳳姿的英俊男子,所以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頓時神骨秀氣飄蕭,只是一雙眸子卻剛中帶柔深不見底。 晨曦陽光照得燕蕭眼眸異常明亮,側面可見濃密的眉睫,俊美得令人窒息:“天佑學藝不精,在四哥面前獻丑了,四哥若是喜歡看雜耍的話,這還不好辦,改天我請雜耍班過府,親自耍給四哥看?!?/br> 燕清歡挑起唇角,眉間一派云淡風輕,笑道:“殿下有心了?!闭f著,卻是看也不看燕簫一眼,率先走下臺階,路經齊天佑身邊時,竟俯身扶他起來,溫聲道:“將軍走路怎會如此不小心,回府后一定要找大夫好好看看。下次走路,萬不可如此大意了?!?/br> 往昔,因為各自為政,齊天佑是燕簫的人,面上雖對燕清歡恭敬有加,但卻不會過分熱絡,但那天齊天佑看到燕清歡先是眼睛一亮,隨后像個狗腿子一樣,弓著身子對著燕清歡遠去的背影一個勁的道謝。 眾人看著這樣的齊天佑均是一頭霧水,當蹊蹺行徑難以解釋時,似乎只能用中邪來一語概括了。 晚上,齊天佑去暗牢見鳳夙,眉宇言行間媚態盡顯,活脫脫一個蘇三娘。 “姑娘,你猜我今日見到了誰?”不待鳳夙回答,蘇三娘就神秘兮兮的說道:“四王爺燕清歡?!?/br> 鳳夙眉心一跳,并未吭聲,在帝都看到皇子王孫,好像很正常吧! “那日我們初入帝都,姑娘可還記得,有人將你錯認成了別人?” 鳳夙瞬間就明白了蘇三娘的意思,她和燕清歡是舊識,但蘇三娘連帶今日算起來,這才見燕清歡不過兩面而已。她見燕清歡就是那日大街上偶遇之人,難免覺得很驚訝。 果然蘇三娘開口說道:“今日見到他,險些嚇一跳。不過看他溫文如玉,待人極為親切,在所有皇子中卻是難得的大善人,可比那位陰戾的東宮太子強多了?!?/br> 鳳夙聲音很淡:“三娘,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自古以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首佣嘤袡辔幌酄?,一人登位萬骨枯;四王爺看似溫潤如玉,實則私底下心機深沉,燕簫雖然榮升太子之位,但依然不影響燕清歡在朝堂上的地位,四王爺黨羽眾多,由此不難看出他做事有多八面玲瓏,精于心計?!?/br> 對于燕簫來說,最大的政敵除了一個白玉川之外,就是數燕清歡了。這兩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難對付。 “不會吧?”蘇三娘皺了眉,好奇的問道:“姑娘怎會這么了解燕清歡?” 鳳夙神色如常:“鳳國是被燕國所滅,我難免對燕國多上了幾分心思。燕清歡、燕簫、燕子墨為首的皇子黨,雖未見過他們,但對于他們的事情,我都略有所知?!?/br> 蘇三娘聽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聽起來竟有些幸災樂禍:“這么說來,燕簫現如今的儲君之位,看似坐得很穩,但難保不會突生異變。燕清歡若是與他搶奪龍位的話,勝算有多大?” 看樣子,三娘又在為她打抱不平了,鳳夙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常言登高必跌重?,F如今太子之位是燕簫的,燕清歡若是公開叫板,豈非讓燕皇心生不快,日漸遠之嗎?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奪下龍位,要不然燕清歡只會按兵不動?!?/br> 蘇三娘輕嘆,隨即淡聲道:“倒也是,都說帝王家最是無情,這么多皇子,但皇位卻只有一個,誰不想坐的高,看得遠。有時候為了永保無虞,只能隱其鋒芒,靜待時機?!?/br> 鳳夙看著三娘,昔日沙漠艷鬼,步入塵世之后改變了許多。很多事,一點就透,越發顯得智慧無雙。 “姑娘,燕簫給了你十天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天,如果到時候你還交不出天香豆蔻,屆時可該如何是好?” 看著蘇三娘臉上流露出來的擔憂之色,鳳夙虛弱一笑:“生死有命,待我死了,還請三娘用爛草席子把我尸體裹起來,隨便挖個坑埋了便是?!?/br> “呸呸呸,姑娘這話說的可真晦氣,我不愛聽,以后不要再說了?!?/br> 蘇三娘盡管不喜,但終是神色黯然,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咬牙說道:“姑娘放心,若你真的出了事,那些當初害過你的人,我絕對一個都不會放過?!?/br> 鳳夙此刻身陷險境,身邊還能有這么一個人……一個鬼為她擔心、流淚,就是這份患難真情,也足以令她銘記一生了。自那日燕簫離開后,她就沒有再受刑,被關進了石壁牢房,依然是鐵鏈纏身,束手無策。 見四下無人,三娘幫鳳夙褪下衣衫,掏出創傷藥抹在了鳳夙的背上。 鳳夙對三娘說道:“……你也不能一直附身在齊天佑的身上,長此以往勢必要出事?!闭f實話,每天看著一個大男人做著極其嫵媚的動作,說著尖細的話語,不習慣到了極致。 “姑娘放心,我有分寸?!碧K三娘冷笑,她還沒有折騰夠呢! *********************************** 蘇三娘口中所謂的折騰,并不是小折騰。 齊將軍最近中邪,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是沒想到“病”的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