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他的命,暫且留著?!兵P夙聲音游離不定:“顧紅妝尸體……還在嗎?”其實這話大可不必過問,直到現如今命魂還沒有歸位,燕簫從一開始就逼問她天香豆蔻的下落,可見顧紅妝尚且毫發未傷的活著。 “樹洞里沒有她的尸體,不過最近我看合歡殿侍衛增加了很多,我懷疑尸體被燕簫藏在了合歡殿?!?/br> 見鳳夙一時無聲,蘇三娘話語遲疑:“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要天香豆蔻,干脆給他們算了,保命要緊,命沒了,就算留著天香豆蔻又有什么用?” 鳳夙語出驚人:“沒有天香豆蔻?!?/br> 三娘大驚:“你說什么?怎么可能?楚皇不是在東華門把天香豆蔻給你了嗎?” 鳳夙冷冷的說道:“他給我的天香豆蔻不是真的?!?/br> 三娘皺眉問:“姑娘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他給我天香豆蔻的時候,我就知道天香豆蔻是假的?!?/br> “你知道,為什么不當面拆穿他?” “他有心試探我,我若把假的天香豆蔻進獻給燕簫,燕簫勢必不會輕饒我。楮墨目的正是如此,他想方設法加劇我和燕簫之間的仇恨,無非是為了防止我臨陣反戈?!辫男臋C越發深不可測,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變了,都變了…… “果真陰毒?!比镆а赖溃骸凹热蝗绱?,姑娘為何不對燕簫說實話,興許他……” 鳳夙打斷三娘的話,冷笑道:“他不會放了我,相反的,如果燕簫得知我手中沒有真的天香豆蔻,他會直接殺了我。如今我不交出天香豆蔻,看似冥頑不靈,卻也是為了保命?!?/br> “那該如何是好?”三娘急了,如果繼續用刑的話,姑娘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鳳夙平靜開口:“等等吧!也許真的天香豆蔻有一天會重新回來?!?/br> 鳳夙的話意味不明,三娘聽不懂,鳳夙也沒有明說的打算,而是對三娘說道:“三娘,可愿幫我一忙?” *********************************** 是夜,之前審訊鳳夙的獄卒,原本正在外間喝茶,忽然有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像是貼在他的耳畔一般:“找齊將軍認罪,把佛珠拿出來,拿出來……” 那道聲音宛如陰司厲鬼,越說越高,越說越尖銳,透著嗜血之氣。 獄卒呆呆的坐著,話音在他耳邊縈繞不絕。就在眾人驚詫的瞬間,他忽然站起身,快步朝用刑室跑去。 齊天佑正坐在桌案旁喝茶,那獄卒忽然朝他跪下,取出懷里的陰沉木佛珠“啪嗒”一聲放在桌案上,一邊不知疼痛的磕頭,一邊又哭又笑道:“將軍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不該私藏犯人的東西,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其他獄卒趕過來,最嚇人的一幕出現了,那獄卒磕頭動作很重,濃稠的鮮血順著眼睛匯流直下,瞳孔因為恐懼瞬間血絲爆開,狂飆一口鮮血,身體竟直直的朝地面栽去。 “怎么回事?還不快看看有沒有氣息?”齊天佑猛啪桌案,嚇得有獄卒連忙跑過來探向那獄卒鼻息,手驀然抽回,驚聲道:“將……將軍,沒氣了?!?/br> 齊天佑皺眉,看著暴斃身亡的獄卒,面無表情道:“拖出去埋了,低調處理,別嚇壞了夜間巡夜宮人?!?/br> “諾?!豹z卒們心驚膽顫,驚懼的看著突然中邪死去的獄卒,不敢多言,幾個人拖著獄卒的尸體退了出去。 用刑室內,齊天佑和受刑女子相視一眼,兩人的嘴角不其然都浮現出一抹冷殘的笑花來。 楮墨,斷腿過往【3000】 更新時間:2013715 20:45:39 本章字數:4808 楚宮的天空一連幾日都陰云密布,天空積壓了大朵的烏云,黑壓壓的籠罩在天幕上,每日晌午過后,烏云仿佛垂在半空中,抬眸即見。 如此看著,難免覺得心事重壓。 大祠堂內院,長長的白玉石階下,楚國國君看著恐怖的人彘壇,目光里竟然閃現出依稀悲憫的光芒。 碧水匆匆走來,不久前燕國東宮有飛鴿傳書來至,將紙條遞給楮墨。 陰云下,有巍峨肅穆的大祠堂相襯,楚國國君俊雅非凡,瘦削高傲,身上透露出一股淡漠的冷意來,但那雙看著紙箋的漂亮雙眸,卻流露出五彩霞光。 他在笑,將手中紙箋撕碎,隨手扔在過膝的草叢中,“鳳國公主被囚,你說可憐不可憐?” 碧水沒有辦法說話,于是她只能聽楮墨繼續說道:“女人??!只有吃點苦,受點罪,方能長記性,以后辦起事來才會越發心狠手辣。那位燕國東宮太子,完美的近乎仙人,如此俊雅冷峻的翩翩美男子,如果你是女人,你會愛上他嗎?” 碧水垂眸,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客。 楮墨笑,聲音清洌:“你會愛上他的,如果他用心相待,任何一個女人都難以逃脫他的手掌心。要不然顧紅妝何以把師生情份看得那么重,到頭來卻死于非命。鳳夙雖說和我結盟,但難保她不會臨陣反戈,屆時反咬我一口?!彼恍湃魏稳?,連自己的母親和兄長都可以背叛他,這世上還有什么是真的? 但在楮墨心里,終究有那么一處僻靜之所,是為一名女童而留。 鳳國天啟三十六年春,他身為人質被送往鳳國。在那里結識了一位女童,她施展著蹩腳的輕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夜間尋他說話。 剛開始是厭煩,然后是敷衍,最后是牽掛,有時候她不來,他反倒覺得好像缺少了什么東西。 她獨獨叫他喜歡的,是那一份傻。 身處宮廷,里面凝聚著塵世間最丑陋,最可怕的惡行,一個個全都是再清明不過的人精。鳳國人看不起他,唯有她,不把他當質子看待。 她似是很喜歡聽他說話,她語出驚人:“你有帝王之相,假以時日定當造福一方?!?/br> 他當時聽了她的話,心中又是驚,又是不屑。 之所以驚,是因為小小女娃口出狂言,這話若讓旁人聽了,他這條命決計活不過三更。 之所以不屑,是因為縱使他沒有帝王之相,他也絕對會扶搖直上。她說他以后能夠造福一方,他所想、所念的豈止是一方天下,而是亂世四國的領土上,有朝一日全都插上楚國的旗幟。 但當時風云變遷,他深陷泥潭,適逢有這么一個人,適逢又說了那樣一番話,無疑是暗夜指路明燈,雖然不能照亮前路,但至少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楮墨失笑搖頭,打斷過往思緒,雖沒有看向碧水,但也知道此刻碧水的臉上定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平淡又何嘗不是悲痛欲絕的最高境界? 碧水不能言,如果她能說話,她想她會告訴楮墨,自從微瀾死后,她就早已心如槁木?,F如今的手段狠辣,現如今的殘忍瘋狂,都只是因為哀大莫過于心死。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會比微瀾先行一步跳下劍爐,她的弟弟微瀾現在會好好的活著,他會慢慢長大,遇到一個素凈淡雅的女子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以后他還將有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一定跟微瀾小時候一樣乖巧懂事,惹人喜歡。 但生活就是如此,它不會讓人永遠都稱心如意。她和微瀾的悲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從小陪伴在她身邊的弟弟,因她而死,這是她一輩子都無法痊愈的痛。 昔日莊園在烈火下熊熊燃燒著,那時候的她就早已知道,這一把火下去,燒的不僅僅是劍莊,還有她的過往。 劍莊化為灰燼的那一刻,她的笑靨如花,她的善良也被埋藏在了里面。 現如今抱著微瀾劍的她,又何嘗不是在無望的守候著。她臉上的笑容一日勝似一日,好像記憶中那個在微瀾面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從不曾改變。她只是笑得時間太長,所以眼中才會失去了光彩。 都說她無情,這樣一個她心中總歸有幾分溫情。她的有情需要放在無情中方能顯得越發晶瑩。 楮墨說她也許會愛上燕簫。她不會,她在滿身罪孽下成長,痛苦和絕望像海藻一樣纏繞在她的骨子里,所以縱使有再大的深情,再令人無限向往的情愛,都不能為她所動…… 碧水想起亡國公主鳳夙。那個女子鎮定自若,淡靜無波。明明是刀疤丑顏之貌,但卻讓人覺得美而妖,容華風姿,活脫脫就是妲己之媚、妹喜之妖! 那樣一個女子,好像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 現如今呢?現如今她被打入地牢,定是受盡百般苦楚,是否還能面不改色,冷靜淡漠如斯? 碧水淺作猶豫,比劃道:“事已至此該如何行事,還請皇上明示?!?/br> 楮墨將一只錦盒遞給碧水:“你去一趟燕國東宮地牢,把這個交給她,就說下人疏忽職守,不小心拿錯了天香豆蔻,請她多加海涵?!?/br> “鳳夙不會相信?!?/br> 楮墨淡笑如熏,深邃的眼底,卻有著一抹幽淡的精光,“她自然不會相信,但她只能選擇相信,因為現在的她急需天香豆蔻護住性命?!?/br> “皇上就不擔心,鳳夙就此恨上我們楚國了嗎?” 楮墨忽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容卻如刀劍般冷光四射:“若恨楚,又怎會不恨大燕國呢?” 身旁女子腳步聲漸行漸遠,楮墨視線落在庭院中的人彘壇子上。 人彘。 人質。 巍峨紅磚綠瓦間,困住你們芳華的是一只小小的壇子,可是困住朕的又是什么呢? ****************************************** 楚王斐十五年三月,楮弘斐壽辰遷移到悅城大肆舉行。本是舉國同歡之際,帝都洛城卻傳來太子褚濤舉兵作亂,發動宮廷政變的噩耗。 楮弘斐立即命令相國魏卓、御史大夫霍啟和霍元率兵圍剿太子褚濤,并懸賞:生擒太子,賜錢萬金;殺之,五千金。 軍心震蕩,帝都楚王宮一時間血流成河。 宮殿青石板被鮮血洗涮,楚王宮在晨曦的陽光下浸透出無言的滄桑。 那日,褚濤為亂,兵敗而逃,魏卓趁勝追擊,霍元尚留悅城護駕,至于霍啟自是肅清整頓帝都楚王宮。 褚濤原是楮墨兄長,系一母所生,發動政變竟是母親外戚試圖篡位慫恿而致。 那日,楮墨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親手殺了褚濤,她下手太快,當他察覺的時候,褚濤已經不敢置信的躺在地上氣絕身亡。 “他是你親生兒子,你怎能對他下此狠手?”楮墨朝母親咆哮道。 母親看著褚濤的尸體,痛苦的說道:“濤兒不死,就只能我們死?!?/br> “你以為你這么做,父皇就不知道是你指使哥哥的嗎?” “所以,我用我和你哥哥的死換取你的生?!蹦赣H說著,竟然詭異的笑了。 他當時不明白母親笑容背后隱藏的意義,直到母親拿著長劍,鋒利的劍尖指向他。 母親的姿勢原本冷硬而強勢,劍指著他,非但不見顫抖,反而越發沉穩。 “你要殺我?”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母親,他甚至覺得母親已經瘋了。 “不,我是在保全你?!蹦且豢?,母親百感交集。 那天,一位孩童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陰沉沉的天際,楮墨的雙腿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盡數挑去筋脈…… 母親被捕,車裂示眾,同黨悉數砍頭懸吊城門。株連四千家,殺上千人,遷徙上萬人。這些都足以隱喻楮弘斐的怒氣有多深。 母親的確保護了楮墨,她用蛇蝎母親的名聲,犧牲了楮墨一雙腿,但卻讓楮弘斐心生不忍,給了楮墨生存的希望,并把太子之位給了他。 殘疾太子,不利于行,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兒子放在身邊很安心,縱使他有反叛之意,難道還擔心一個斷腿兒子可以翱翔蒼穹嗎? 過往記憶復蘇,楮墨緊緊的握著輪椅扶手,力道太大,手背上青筋暴露。 一雙腿,一個天下。究竟是值,還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