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林凡咬著牙關，豆大的汗水不斷順著他眉宇之間和鬢角滾落，遠遠望去，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中剛剛撈出來的一樣，渾身都已經濕透了。

    那些法則碎片卻像是淘氣的孩子一樣，不時接近林凡，不時又躲的十分遠，哪怕林凡肌rou的顫抖幅度稍微增大幾分，都會讓那些法則碎片驚慌失措，遠遠逃開。

    “今日還需要再堅持一段時間，這只不過是神修的基本功?！比松窈敛粦z憫的看了眼林凡，自顧自的說道：“凡人的身體先天不足，想要以踏足神的領域，就要付出比那些神靈千倍萬倍的努力，如果你沒有這個覺悟，還是趁早放棄算了?！?/br>
    這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要換著方法的逼迫林凡放棄，試圖以言語來讓他心神放松，最終整個崩潰。

    可惜的是，林凡的隱忍遠超他的想象，在修煉的過程當中全身心的投入進去，對他的語言sao擾充耳不聞。

    今日又是如此，人神苦笑了一聲，見林凡一時半會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干脆也不再說那些沒有什么意義的廢話，而是開始思考下一步究竟該讓他怎么修煉。

    盡管他曾經走過這條屬于眾神的道路，但是他當年畢竟是走投無路，再沒有第二條選擇的廢人，可林凡不同，他的天資和心性都是上上之選，卻不一定能夠適合這條路。

    “想不到我臨死前還給自己找了這么大的麻煩，真是諷刺啊?！?/br>
    苦思半天卻不得解決方式的人神最后自嘲一笑，搖了搖頭繼續關注著林凡的動向。

    在這種近乎挑戰忍耐極限的修煉過程當中，林凡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感覺不到一切，甚至感覺不到自己。

    他能夠感覺到的，唯有那種深刻到靈魂里的疼痛。那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苦，從肌rou到骨骼，再傳達到靈魂，讓他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這段日子，林凡一直都以遠超常人的堅韌性子堅持著，但不夸張的說，他現在每經歷一天的修煉，都會有一點崩潰的危險?？梢哉f，他現在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隨時都有可能身受重創。

    不過這種挑戰自身極限，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似乎隨時都會死亡的修煉方式卻是快速的讓人發指，雖然讓法則碎片淬煉自身是一種極為瘋狂的行為，可這也是屬于眾神的修煉之法，是專屬于破虛的修行之道。就算它再瘋狂，也一定有它的可取之處，雖然說以凡人的身軀來踏足神的領域是一種十分不自量力的行為，但經歷了這段時間的摸索，林凡發現，只要肯咬牙堅持，這種痛苦至極的方法，卻能帶給自己意想不到的回報。

    無論是心理，還是修為，都在這神修之法的折磨下瘋狂增長著。體內的一方世界已經照比從前擴大了無數倍，現在他雖然只是九宮師的修為，但想要擊殺歸一之境的強者根本就不費任何力氣，不光是因為他曾經是返虛強者，更因為這種痛苦的修煉方法，所帶來的力量增進，是成倍疊加的。

    好比說九宮師的力量，達到極限便是一億之下，除了個別一些妖孽的天才，罕見有超過這個極限的人存在。

    但神修之法不同，經歷了天地間最為純粹的力量，也就是法則的淬煉之后，哪怕只是九宮之境，也能夠輕易使出超越億的力量。

    現在就算是對陣歸一巔峰的強者，林凡也有把握以九宮之境，和他戰個平手，并且有一定的機會將對方擊殺。

    這就是神修的可怕之處。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當林凡堅持不住的時候，竟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仰面摔倒在堅硬的石地上。

    那片石地早已經被汗水打濕，顏色變的更加深沉。

    人神朝林凡那里掃了一眼，知道他是失去了意識，隨后毫不在意的開始閉目養神。

    他早就已經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

    光是他自己當年修煉，就暈倒了不知道多少次。這種情況之到他凝練出傳說中的真神之軀才有所好轉，現在林凡只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有一些小坎坷再正常不過。

    若是這種修煉方式誰都能順風順水，那就不是眾神才有的特權了。

    只是這世間并沒有真正完美的東西，即便玄給了那些寵兒們的特權，底層仍會有一些‘鉆空子’的家伙，幸運的得到這種特權的青睞。

    人神曾經是鉆了空子的家伙，但林凡能不能夠鉆得了這個空子，還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過了很久很久，林凡睜開雙眼，修煉之后那種淋漓暢快的感覺一陣一陣襲擊著他的神經，他有些沉默的望著夜空，隨后忍著渾身上下那種酸疼，坐了起來。

    “這次堅持的時間，照比十天前有了一些進步。但還是不夠，如果你以為，這種程度就能夠踏足神的領域，那我只能說你太天真了?！?/br>
    人神見林凡醒了過來，雖是沒有吝嗇自己的贊賞，但之后的幾句話還是不遺余力的打擊著林凡。

    林凡剛剛轉醒，意識還處于一種十分疲累的茫然，聽到人神的話，他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木納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語，像是失了魂一樣。

    對林凡這種情況，人神也算是見怪不怪了，只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奇怪，隨即才道：“你修煉的速度雖是不慢，但對于凝練真神之軀，還是有些杯水車薪。雖然現在看起來你的天分和對神道的理解都比我當年更好，可惜的是，你有一個好的起點，這卻成為了你修神的阻礙。當初我不過廢人一個，破罐破摔，放手一搏，反倒是搏出了如今的實力，至于你，恐怕想要修出真神之軀，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br>
    這次林凡終于不是那樣木納茫然，雙眼也有了一些清亮，凝眸望向人神，緩緩道：“時間還有多久?！?/br>
    他問的，自然是人神還有多久的壽命。

    談到有關于自己壽命的問題，人神倒是不像其他那些身居高位的強者，十分避諱生死，反而灑脫道：“大概能活到你神修小有所成那一日吧?！?/br>
    這個回答十分朦朧，根本就不算是真的回答了什么，但林凡卻是了然的點了點頭，沉默無言地站了起來，轉身朝森林那方向走去。

    他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在修煉完之后，都會趁著身體與實力飛速增長的這段時間，去森林中一棵奇樹之前練劍。

    這個習慣，從他察覺到每日完成了修煉那段時間的寶貴時，便漸漸養成了。

    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人神仿佛聽到了他嘟囔了一句話，雖然聽的并不真切，可嘴角仍然露出一抹笑意。

    因為林凡說的是，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森林里，因為夜色的原因，此時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但黑暗對于林凡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他輕車熟路地來到那棵古怪奇特的樹木面前，手掌一揮，古劍鏗然出現，帶起一片冷冽光芒。

    轟！

    一聲巨響驚動四野八方，林間潛伏著的飛禽走獸在這一瞬間都被驚得瘋狂逃竄。

    人神似乎無意的看了一眼林凡那個方向，苦笑著道：“這可真是吵死了?！彼麥喨徊恢?，當他的身軀帶動八鎖時，才是這界外界中最吵鬧的聲音。

    一夜過去。

    當林凡神采奕奕的回到石地時，見人神仍然保持著昨夜那個姿勢沒有動過，他也不去主動搭話，便開始做一些簡單的修煉。

    當然，他所謂簡單的修煉，也是讓人膛目結舌的。

    光是他那種吐納元氣的速度，就足以讓大部分所謂的天才自嘆不如，若是知道他這只是‘簡單’的修煉，恐怕更會羞愧的不敢見人。

    人神感受到周遭的元氣變化，都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是林凡回來了，“今日修煉完，我有東西要教你?！?/br>
    林凡吞納元氣的速度略是一滯，卻沒有詢問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也正是人神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只要能夠提升實力，林凡根本不去問到底需要做什么。因為在他的觀念中，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卻從不考慮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就算是散功，他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去做了，何況是學習一些很可能會提升自己實力的東西呢？

    很快地，林凡吞納完元氣，便站起身來，保持著那個怪異的姿勢，開始吸引法則碎片圍繞著自己的身體。

    這樣日復一日的修煉，他已經能夠輕而易舉的召喚出許多法則碎片了。按照人神的話來說，法則碎片的多少，和能夠獲得的好處是掛鉤的，神修的最后一步，就是召喚出完整的法則，任由其沖擊自己的身體，只不過那是真神之軀大成以后才能夠做到的事情，否則的話，即使已經達到了破虛這個境界，也不可能在完整的法則沖擊之下安然無恙。

    所以哪怕是那些天之驕子般的眾神，在自己的神軀沒有大成的時候，也不敢嘗試神修的最后一步。

    人神曾經也說過，除了眾神中排行前十的那些家伙，這世間就再沒有神軀大成的破虛了。

    也許是因為玄給他們留下的東西太過豐盛，日子久了，讓這些家伙們開始怠倦，早就沒了那混亂時代的緊張感。

    一個強者最可悲的并不是此生再無寸進，最可悲的是失去了對巔峰的渴望，失去了對實力的渴求，失去了前進的毅力，那就像是一頭被拔光了爪牙的野獸，沒有任何威脅力可言，甚至連條狗都不如。

    當然人神這些話并沒有對誰說過，林凡算是一個，至于還有哪些人聽說過他這驚世駭俗的言語，那就不得而知了。

    人神瞇著眼睛，看著林凡又開始了一天的修煉，神色說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有些難以形容的復雜神色，像是一個大限將至的老人，對這世間還有留戀，不甘心就這樣撒手人寰的表情。

    這個表情只持續了片刻，就恢復了原先那種冷漠的樣子。

    直到林凡再次累的力竭，仰頭摔倒之時，人神都沒有任何動作。當過了很久以后，林凡爬起來的時候，人神站了起來，八鎖隨著他的動作嘩嘩作響，十分的喧鬧。

    “想不想知道，我那日打碎天空的一拳，是什么名堂？”站起身后的人神并沒有廢話，直截了當的問林凡。

    林凡聞言，也沒有猶豫，說道：“你就說教不教?！?/br>
    “呵呵?！比松裥α艘宦?，語氣有些說不出的蕭索，“反正這里只有你我兩個人，我一個快死的家伙，留著這一身的本事也沒什么意思，如果能找個人傳下去自然是好的。雖然你這小子在劍道上造詣很深，而且也有劍神的傳承，不過我的名堂，可是比劍神的情之劍來得更加強，怎么樣，感興趣么？”

    他這也只是試探著的問了一句，其實根本不用等林凡回答，他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以林凡對實力的渴求程度，自然不會放棄任何能讓自己變強的機會。

    果不其然的是，林凡的表情，眼神，乃至站姿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堅定的吐出了一個字。

    “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無界拳，破虛！

    “他教你的，應該是無界拳吧?！?/br>
    無之法則見識廣，聽林凡說完以后，就猜到了人神傳授的到底是什么招數。

    林凡靦腆一笑，竟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吹睦先税Ш糇髂?，人神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才能讓他性格有如此變化？

    “無界拳是人神自創的招數，全力施展，幾乎可以站在天界，毀滅萬界中的任何一界?！睙o之法則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林凡，嘀咕道：“想不到他連這招都教給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br>
    林凡聽罷，笑著搖了搖頭，眼神里流露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喃喃道：“應該是幸運的吧，如果沒有這招，我恐怕連破虛大劫都渡不過?！?/br>
    “對啊，娃兒，你的破虛大劫，究竟是什么樣的情形？現在無上真神躲在暗處cao控著一切，他應該會在其中做些手腳，用盡一切辦法阻撓你的進步?！崩先搜劬σ涣?，很是感興趣的問道。

    實際上聽到老人的話，無之法則也適當流露出幾分興趣，靜靜等著林凡說下去。

    而林凡卻是想起了那個在大劫中宛如孤松般傲然瘦弱的身影，和大劫過后的一地白灰，與八條殘破的鐵鏈。

    他嘆了口氣，身上的黑袍突然抖動起來，有些蕭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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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神提著一個石頭做成的大酒壺，輕若無物的將它翻動，琥珀色的酒液不斷傾灑出來，被他大口吞咽下去。

    暢飲之后，人神微醺，眼神古怪的看著林凡，笑罵道：“老子可是好久沒有嘗到酒的滋味兒了，你這小子，倒是會搞些稀奇古怪的東西?！?/br>
    林凡沒有喝酒，只是聽了人神的話，嘴角露出一些笑意。

    跟著無老那段時間，他也多少學會了一些釀酒的手法，在這天外之島上什么都不缺，更不缺時間，所以他也嘗試釀了點酒，等好了時便拿出來跟人神分享。

    人神這般性格，自然也是個嗜酒之人，而酒量比起無老來說更是遠遠勝之。況且他的修為擺在那里，就算是持續上千年上萬年的喝酒，也不可能會醉，只是無老也好，人神也好，他們的性情喝酒只是喝個痛快，自然不會用修為去化開酒力。

    人生難得幾回醉，他們這種境界的存在，其實更加孤單寂寞，喝酒，只是其中一種排解的方式而已。

    痛飲了幾大口以后，人神那血rou模糊的臉龐也開始抽動起來，咧嘴笑道：“你這小子，修成了真神之軀以后就開始偷懶，連劍也不練了，就知道鼓掏這些小東西，不過我喜歡，哈哈哈哈！”

    說著，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暢快淋漓，好不痛快！

    林凡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笑著，眼底有一些暖意和悲傷。

    “都是男人，不用做這種姿態?！比松窨闯鏊那榫w不對，大笑著說道：“這世間生死輪回，循環更替，從來都不曾改變過，哪怕實力足以逆天改命，卻也始終跳不開一個生一個死字?！彼屏诉谱?，嘿嘿笑道：“有時候，我都會在想，是現在這種揮手間便可將萬人性命cao控在手的感覺更好，還是做當年那個被人瞧不起的廢物更好?！?/br>
    “那你想清楚了么?！绷址矄柕?。

    人神搖了搖頭，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怎么可能想的清楚，如果我想的清楚，就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了?！彼猿暗闹噶酥缸约旱哪?，“無上真神將我打落至此，毀了我三分之一的修為，毀了我原本的樣子，卻不知道，我本就是掙扎在世間最底層的臭蟲，生來一副死皮賴臉的賤骨頭，能茍活一日，就要冷眼看這世間日漸污濁，絕不會輕易的尋什么短見?？上一畹木昧?，看的多了，也就覺得這世間的一切真是俗不可耐，臭不可聞，當我失望透頂的時候，卻遇見你這么個小子，你這個比這污濁的世界更加黑暗的玩意，你貪婪，自私，對力量的渴求近乎執著，為了活下去也可以不擇手段，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偏偏擁有一顆存善之心，讓我想起當年那位武力或是智慧都是萬界巔峰的男人說過一句，在骯臟的環境里，生出一個至極骯臟的人，那他便是好的，因為他會不擇手段的抵抗這骯臟的世道，直到將世間徹底變成干凈的模樣?！?/br>
    人神瞥了林凡一眼，拿手指了指他，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有些福緣?！?/br>
    林凡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不知道人神所說的那個男人就是玄，只是這種話題對于他來說卻是顯得有些怪異，因為有些時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林凡，還是那個站在諸天頂峰的玄。但這種迷惘并不會持續太久，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是誰，要做的事情卻從不曾改變。

    人神眼神凄然，大笑著大罵道：“這狗日的諸神，狗日的世道！”

    林凡不言不語，只是默默擺了個酒缸在不遠處。

    夜了，夜空純粹無瑕，甚至比當初人神用無界拳打出來的虛無還要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