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站在石劍之下，將這兩行文字讀了出來。這是他第二次將這兩行話讀出來，前一次，是他達到四象巔峰之時，意氣風發的念出了兩句話。但是如今這次，林炎的心里，充滿了說不出的沉重。

    一劍出鞘萬里寂，鋒芒落處無英雄。

    看似無比霸氣與狂傲的兩句話，在不同的情況，不同的心境之下將之念出，卻是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經歷中域一役以后，林炎仿佛在剎那間變得更加老道與成熟，本來冷冽的氣息，也開始圓潤起來。一身都是久經世故的鋒芒內斂，哪怕眼中偶爾還會閃過似同利劍的光芒，那也不過是稍縱即逝罷了。

    林炎站在巨大的廣場中央，仰頭望著巨大石劍片刻，心里稍稍咀嚼那兩句話的意思，表情也是一陣變幻莫測。

    唉！

    終于，林炎嘆息了一聲，將腦子里雜七雜八的想法全都搖晃出去。

    恰在這個時候，石劍后方，大約幾百丈外的那座宏偉大殿里，緩緩走出了一個身穿藍色古袍，童顏鶴發的男子。

    這男子雙目灰白，毫無神采，雪白的長發全部被碧色發冠束在一起。他兩手負于身后，灰白的兩眼朝林炎那里望了望，突然露出一絲笑容，道：“林炎，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跟大哥說一聲？該罰啊?！?/br>
    男子的聲音平淡無奇，卻又溫潤如玉。細聲細氣毫無一絲令人不滿的地方，甚至聽了他的話，心里還會產生一種寧靜的感覺。

    林炎抬頭一看，見到來人，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疤眯?，好久不見?！?/br>
    “嗯，你這次出門，想必有很大的收獲吧?！蹦凶勇叩绞瘎χ?，沒有聚焦的眼睛，靜靜盯著劍上所刻的兩行字，“怎么樣，是不是有見到意料之外的人呢？”

    “堂兄說笑了?！绷盅椎纳裆兌紱]變，哈哈一聲轉移了話題，“這次中域之行，雖然有些波折，但總得來說還算是一帆風順。不過劍言他還是那么令人難以放心，堂兄想必也知道這一點?！?/br>
    “呵，劍言如今也快要成人了，那般小孩子的脾氣，確實該叫他收斂收斂?！?/br>
    男子一笑，隨口道：“不過我聽說最近族里在大力尋找這一代天劍的繼承人，圣物一劍就在那人手中。作為林家守護一脈，相信你肯定有所耳聞?！?/br>
    聽到這話，林炎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堂兄所言當真？”

    “林玉何時騙過你？”

    “這……”

    林炎表情一陣變幻，盯著眼前這個男子的雙眼。雖知道他的眼不能視物，不過這個舉動卻是下意識的。

    察覺到林炎的緊張，林玉微微而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世間萬物都有它的歸宿，就好比我的雙眼，如今做一個瞎子，反倒比從前用rou眼看這污穢的世界更加快活。他既作為林家第八代天劍，那就自有他要承擔的使命，你我二人也好，林家眾人也好，誰也不能插手本就注定的事情?！?/br>
    “堂兄，我并無冒犯之意，只是兩年前族內不就已經暫時放棄了追捕圣物繼承人的事情么？為何會突然決定……”

    林炎看著林玉，心里疑惑的同時，也有些好奇自己這個堂兄為何會將此事告知于他。

    “這件事……”林玉沉吟一下，繼而搖了搖頭，向大殿那一頭望去，喃喃道：“現在的林家，已非當初的林家了……”

    說完，林玉搖頭一嘆，雙手負在身后，步子雖是緩慢，但卻眨眼間就消失在林炎身側。順著千劫山的山門，緩緩步下。

    林玉離去，林炎心里依舊震驚無比。他知道這幾句點醒究竟代表著什么，如果族中擁有話語權的那些人決定追殺林凡，那么不論是守護一脈也好，林玉也罷，只要膽敢幫助林凡，那就會被按照叛族罪處死。

    既然林玉敢冒著這樣的危險，將這種消息告訴自己，就說明他心里一定也是有所衡量得失，才會這樣做。

    對于這個族中最為神秘的堂兄，林炎本著幾分敬畏與信任的情緒，暗道此事最好先想辦法告知林凡才是……

    …………………………………………………………

    闊別一年以后，林凡再次回到屠域中心，看著下方的街道人流不息，一片繁榮景象，心里倒也頗為自豪的想，這一切恐怕是在劍門的管理之下才會有的場面吧。

    看到林凡的表情，噬心鬼嘿嘿一笑，道：“公子，這半年來，劍門不但將產業開在屠域中心各個角落，而且也建立了一套比從前三家管理時更為完善的法規法則。一旦觸犯，劍門巡邏隊會在第一時間趕到，將其抓捕。這種保證安全的法規法則，吸引了很多商會分會在此落戶，也極大刺激了屠域中年輕新秀的崛起?！?/br>
    說到這，噬心鬼稍稍有些可惜道：“只不過有了劍門的介入，屠域的血腥與殘酷，倒是比從前淡了不少。那種濫殺無辜的人已經收斂，很多想要磨練實力的年輕高手找不到對手，紛紛向劍門表示撤銷法規?！?/br>
    “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暫時不要去理。不過這件事情的影響，確實不可小覷?！绷址膊戎摽?，一步一步，落入屠域無人的角落。同時對緊跟在身后的噬心鬼與邪心道：“這種法規，在屠域中心里有效，但到了外面，如果不是寒家那種極其卑劣的事情，我們能不插手就盡量不要插手。畢竟屠域的初衷是磨練心性，鍛煉實力，如果處處都在劍門的保護之下，那樣培養出來的高手，即便到了外界也會很快夭折?！?/br>
    “嗯，門主說的是?！毙靶穆勓?，頓時贊同的點了點頭。

    正說著，三人已經落入屠域中心。在一個無人的角落拐了出來。

    現在的屠域中心每天都有很多新面孔出現，就這樣憑空出現三個人，倒也不會引起誰的懷疑。

    只是如今邪心跟噬心鬼大小也算是屠域中的名人，就這樣在街上大搖大擺，難免引起他人的側目。

    最令人不解的是，劍門赫赫有名的天劍門主，與暗劍門主居然跟在一個年輕人的身后，看起來還頗為拘謹與恭敬。許多知道他們威名的路人不由開始猜測林凡的身份，但他們再怎么猜測，也沒有往劍門之主身上去想。

    畢竟林凡真正露臉的時候也就那么幾次，距離與逆水黃泉的那一戰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最近的露臉，也不過是擊殺寒家數千人時，在天空中的朦朧身影。

    所以真正認識林凡的人，在屠域中心里幾乎堪比四象師那么稀少。

    但認識邪心與噬心鬼的人，卻是一抓一大把。

    “你們看，那好像是劍門的兩個門主，是天劍門主邪心，跟暗劍門主噬心鬼……那個年輕人是誰？”

    “不清楚，不過看他身上的裝扮，很像一個豪門公子，難不成是某個大門派的弟子，來到屠域游歷的？”

    “怎么可能，劍門是一群什么人，你們難道不知道么？曾經有天門的人想要調戲劍門女成員，直接被邪心砍斷了雙手雙腳，扔在屠域中心外面被活活曬死了！他們還會怕什么大門派的弟子？”

    眾人看著林凡，眼神中有疑惑，有不屑，有好奇，還有一些隱藏至深的驚恐。

    第十九章 屠域的變化（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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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圍觀之人議論紛紛，林凡的嘴角，始終噙著一絲微笑。

    哪怕再怎么成熟，他的骨子里難免會有些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不過這一絲笑意雖然噙在嘴角，那邪心與噬心鬼卻不敢多說。

    林凡瞥了他們二人一眼，微笑道：“看來這次，我還給你們帶來了不少麻煩啊?！?/br>
    “哪有，公子說笑了?！笔尚墓怼炭帧话?，連聲道不敢：“這些人只不過是敬仰公子的威風，哪里會給我們添麻煩？”

    林凡聞言，頗感好笑的摸了摸下巴，自嘲道：“這么一說，我倒是覺得自己很像那種不講道理的少爺了?！?/br>
    說完，林凡沒再開口，便是繼續朝前走去。

    邪心與噬心鬼面面相覷，均是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四周那些路人全都看到了適才噬心鬼對林凡躬身的那一幕，本來他們還敢小聲議論，但見到那一幕以后，別說是議論，他們就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對方，造成殺身之禍。

    如果林凡知道這些人的念頭，估計會更加哭笑不得。

    不過這一轉眼之間，他已經走出了幾條街，至于那些路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走過幾條冷清的街角，林凡步入大道，四周的聲音頓時‘轟’的一下，喧鬧起來。

    在這周圍的人流，明顯比之前要多了數倍。不少衣著奇特的修者在與人討價還價，更有甚者，將一些品階不錯的術法明目張膽擺在外面賣。這種做法，在這種人口極其密集的地方，無異于找死一般。不過見那些攤主表情平淡，絲毫不在乎的跟人砍價，就足以證明劍門這么些年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至少在屠域中心里，治安已經好了不止一籌。畢竟沒有人想要在屠域每日殺戮，費盡手段進了屠域中心，也要提防他人的勾心斗角。

    邪心與噬心鬼追上林凡，當他們看到此處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華景象時，臉上也不由得涌現了幾分自豪。

    屠域中心有此局面，他們倒也出了極大的力氣。

    見到眼下場景，林凡感慨道：“這屠域，似乎也開始變得和諧起來了啊。居然連術法秘籍都敢大大方方擺在外面，難道就真的不怕有人來搶么？”

    “公子，你看那里，蕭大哥麾下的利劍門時刻都在巡邏屠域中心，若有搶奪事件發生，我敢保證，不出三個呼吸，那人就會被斬成數段。即便是修為高深之人，只要不超過四象巔峰，劍門也能與其一戰?！?/br>
    邪心指了指街道盡頭，那一隊身穿白袍的年輕人們，緩緩說道。

    噬心鬼也隨著露出一絲嫉妒的表情，“這些小子們被蕭大哥訓練的真是不像人，他們的‘四靈山河陣’曾經誅殺過一名不服劍門管制的外來四象師，那次可真是替劍門大大地長了一回臉?！?/br>
    “哦？還有這回事？”林凡看著那些白衣年輕人，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能夠合力越級誅殺高手的陣法，從價值上來說已經不亞于地級丹藥了。況且這些人看上去最多不過宮魂巔峰的修為，能夠讓他們做到這一點，就更能夠說明那‘四靈山河陣’的可貴。

    聽這陣法的名字，似乎跟山河扇有些關系，林凡神色一動，問道：“那陣法難道是蕭大哥自創出來的？”

    “嗯，四靈山河陣是蕭大哥集齊四種屬性的人，按照東南西北宮分成一隊，陣與陣之間能夠相互輔助，尤為擅長混戰。所以利劍門的成員還被屠域眾人起了一個別號，叫做‘收割者’，意思是一旦展開混戰，利劍門成員所過之處，絕對是死人最多的地方……”邪心不厭其煩的解釋著，然而當她說到利劍門那些成員的壯舉時，神色間卻是帶著幾分憤然。因為她的天劍門一向被譽為劍門最高戰力，可是混戰打響時，天劍門成員起到的作用，竟然遠遠不如利劍門，這叫她這個天劍門主極其沒有面子。

    林凡看出了邪心的不滿，嘴上什么都沒有說。

    有競爭才會有進步，劍門中保持著這種無意識的競爭勁頭，林凡自己也很樂于見到。畢竟自己麾下的勢力如果都是一番平和狀態，成員之間互相謙讓，沒有了競爭意識，那就無異于是閉門造車，數年之后劍門就會在屠域中除名。

    這樣絕對是林凡不想見到的結果，畢竟他這次回來，可是想把劍門帶出屠域，進入南域大陸與那些屹立了千百年的大勢力做斗爭。

    不過現在看來，劍門的發展還算是健康，一些細節地方，蕭虛子三人處理起來甚至比他自己去做還要好。不過轉念一想，林凡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當初經狐的口得知，蕭虛子必定出自豪門，否則絕不可能擁有山河扇那種級別的極品星宮。這種人物，無論到了大陸哪里都會被各大勢力捧在手心，自己卻讓他白做苦工，而且看現今的情況，劍門這半年來的發展，蕭虛子盡的力可著實不少。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一轉，林凡的眉毛不知不覺就皺了起來。

    而此刻，那一隊白衣巡邏者也是發現了他們。當他們看到邪心與噬心鬼以后，未等商量，便聚眾涌了過來。

    “拜見兩位門主！”

    為首的隊長，向邪心與噬心鬼拜了一拜，卻是看都沒有看林凡，急吼吼對二人道：“兩位門主，屬下有急事稟報，還請兩位隨我前來！”

    適才這些白衣巡邏者雖然神色間帶著一抹緊張，但卻也并不算嚴重。但當他們看到邪心與噬心鬼二人以后，竟是如此不顧及形象，差點撞翻許多城外散人的攤子。

    聽到他的匯報，兩人對視一眼，均是把目光望向林凡。

    林凡見狀，略一皺眉，暗打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聲張自己的存在。

    噬心鬼腦子轉的比較快，明白林凡不想影響急事，便將目光收回，盯著那白衣隊長問道：“什么事如此匆忙？”

    “這個……”

    白衣隊長看了看林凡，剛才他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一人的存在，此時發現林凡正站在一邊滿臉笑意，似乎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他有些為難的支吾了一聲，卻被邪心呵斥道：“說還是不說？不說就快滾吧！”

    邪心的脾氣，在劍門之中也算是廣為流傳的。這白衣隊長見天劍門主發怒，頓時縮了縮脖子，語速頗快，道：“我們之前在外面發現了一小股勢力，本來以為沒什么，但之前收到蕭門主的通知，那股勢力，是寒家藏匿在屠域的余孽，蕭門主叫我們盡快集結人馬去抓捕他們。恰好碰到了兩位，所以……”

    “我懂了?！?/br>
    邪心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總之寒家余孽出現，必定會造成一定的影響，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快去集結人手，盡快將他們抓回來?！?/br>
    “是！”

    這個白衣隊長沒有多說，招呼一眾人馬，直接朝城外涌去。

    周圍的路人和擺攤散修不禁羨慕地看著他們，現在在屠域中，能夠進入劍門，無疑是本領的證明。哪怕是蕭虛子后來提議的劍門外門，如今也有數千的成員，還是人滿為患，名次難求。

    所以那些巡邏者的正式成員身份，確實能夠惹得其他人眼熱。

    而此時，邪心跟噬心鬼對視一眼，正要跟林凡告辭，不料林凡先他們二人一步揮手說道：“半年多沒有回來，這屠域中心也變的陌生了。你們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逛逛便是?！?/br>
    “公子都這么說了，還不快走？”噬心鬼沒有好氣的捅了捅邪心，不過卻被后者一眼瞪了回去。

    邪心瞪了噬心鬼一眼，繼而對林凡說道：“公子，既然你打算自己一個人逛逛，那便去劍門藥鋪看看吧。林煙雨姑娘現在應該在那里，如果知道你回來了，她肯定會很高興的?！?/br>
    說完，也不管林凡是什么表情，邪心豁然轉身，跟著巡邏者的隊伍離去。

    倒是噬心鬼頗為古怪的看了一眼邪心，旋而訕訕的瞅了瞅林凡，欲言又止一陣以后，索性什么都沒有說，跟著邪心走了。

    看到噬心鬼臨走之時那一抹古怪的表情，林凡臉色未變，心思卻是動蕩起來。

    之前他察覺到九宮師的氣息，先帶著厲浩與小小等人回到屠域，匆匆找到自己之前在五品區域的那個住所，便趕去查看情況。那時候走的匆忙，自然不可能去跟一些老朋友敘舊，此時被邪心這么一提起，林凡才意識到，自己離去的半年多，不光劍門在成長，林煙雨恐怕也有極大的進步。

    不說別的，就說周圍那些稍有規模的店鋪，都會印有劍門的標志，就能夠知道林煙雨究竟為劍門的發展貢獻了怎樣的力量。

    但是經過邪心有意無意的提醒，還有噬心鬼那種怪異的表情，林凡停留在原地思考幾個呼吸，就決定先去看看林煙雨，隨后再去接小小等人回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