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看到眼前這足足裝滿了一灘湖水的半成品碧玉水心，知道自己外公絕大多數的心血都盡數投入在這里。雖然目前這只是半成品，遠遠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奇，甚至運用不好之時，還會變成致命的毒物，不過這并不影響林凡對外公黎妙手的尊重。

    敢于這般革新觀念，背道而馳的藥師，才和傳聞中十品逆天級的藥師有幾分相似。

    甚至于，林凡相信，如果此行自己真的能夠恢復外公手腳的行動能力，日后他必然會成為傳說之中的逆天級藥師！

    幾個彈指間，林凡心緒如電般閃爍著。腳下的步伐卻絲毫沒有耽擱，和黎凝馨與小小一同，繞過碧玉水心的范圍，向深處那座院子走去。

    這座院子還是在林凡尚未出生之時，前任谷主親自賞賜給黎妙手的。因為其本身就是一非凡的件寶物，可以引動地心之火，天地元力，在霎那之間將整個院子都變成鼎爐，煉制丹藥事半功倍。

    也許就是有這座前任谷主賞賜下來的寶物，黎妙手才敢于嘗試煉制碧玉水心這種讓人驚訝的寶物。

    三人進了院子，便發現這院子里到處都栽種著花草，而且多數為四品以上的靈藥。在幾處極其顯眼的位置里，就連六品和七品草藥都有種植，而且生長得極其喜人，由此可見，這座院子不光可以煉制丹藥、藥液，就連種植花草靈藥都有著非同尋常的奇效。

    饒是林凡如今心性極佳，也難免被這種陣仗給嚇了一跳。微微咂舌過后，仍是向深處走去，前面，便是一面青石圍墻，里面圈著的，就是黎妙手的療傷之所。

    走進高墻以后，和藥谷極其相像的木屋映入眼簾。林凡當初之所以會住那種木屋，也是因為黎妙手這種習慣——一是可以長年累月的親近木氣、和靈藥產生親和力，煉制丹藥時會提高不少成功幾率。二就是那種大宅看起來極其浮躁，因為當初黎妙手只是跟林凡同住，覺得兩個人住那種大宅實在有些浪費不說，而且空蕩蕩的少了些活氣兒，等到日后林凡搬去了藥谷之時，黎妙手更是貫徹了自己當初的原則。一座小木屋不過丈余范圍，里面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其余什么都擺不下。甚至比林凡的住所更為寒酸。

    看到眼前的種種，林凡不由得鼻子一酸，那推門的手已經伸出一半，卻停在門前遲遲沒敢推動。

    “是小凡回來了吧?！?/br>
    忽然，木屋里響起了一聲虛弱的嘆息。聽起來就好像行將就木的老人，聲音里充滿了垂暮之感。

    這道聲音，讓林凡手掌一抖，終于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吱——！

    破舊的木門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音，一絲陽光順著林凡推開的縫隙侵入房間，將這不大的空間照得透亮。

    床上躺著一個灰衣老者，白色的長眉毛順著耳朵垂在床上，臉色雖然有些病態，但精神卻是不錯。盡管他的雙手雙腳無力軟在床上，但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讓人無法輕視的氣息。

    藥王雖老，威不可犯！

    幾乎連林凡都沒有料到，在經歷如此大變以后，外公依舊能夠保持當初那種熟悉的表情。盡管他不能站起來，盡管他受人白眼，但一代藥王的涵養，便在此時盡然顯現！

    躺在床上的黎妙手似乎對林凡歸來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而且還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費力的扭過頭來，說道：“你這小子，如今也算是有了出息。不過這些年你的煉藥術恐怕已經耽擱了吧？”

    三年未見，外公一如當初，雖然表情嚴厲，不茍言笑。但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關切之情林凡不可能聽不出來，當即就紅了眼睛，渾身都在顫抖。

    憤怒！

    滿心的憤怒如同烈火，瘋狂地燃燒著，讓林凡恨不能立刻找到白莫愁，將其千刀萬剮，讓他品嘗這世間最痛苦的死法！

    黎妙手雖然臥病再床，不過他卻也算是識人無數，怎能看不出林凡雙眼中透露的怒火？驀地大喝一聲，罵道：“我傳你藥王六式的時候告訴你什么了？你這混賬難不成全都給我忘到了腦后？”

    他的聲音不大，卻意外平息了林凡的怒火，低著腦袋一聲不吭。

    “爹，小凡剛剛回來，你干嗎這么兇他？”

    黎凝馨不明其中緣故，只以為自己父親是怪罪林凡這些年耽擱了煉藥術而生氣，于是便埋怨的看了父親一眼。

    怎料黎妙手卻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這沒你的事！這臭小子絕對是被你給慣壞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剛回來就連殺兩位長老，難道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不成？”

    “可那也不是小凡的本意——”黎凝馨聞言，正欲反駁，但林凡卻抬起頭來，正視著黎妙手的雙眼，緩緩說道：“當年外公傳我藥王六式之時，曾告訴我，藥者即是醫者，也是俠者。藥師乃是掌握人之命脈的存在，煉藥所圖，是救人，藥師所圖，是救命?！?/br>
    “你是個合格的藥者么？”黎妙手沉聲問。

    “不是?！绷址蔡ь^看了看他，絲毫沒有任何不滿地回答道。

    “那你是個合格的醫者么？”黎妙手臉上的表情由陰轉晴，再問道。

    “不是?！绷址惨琅f是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你，是個合格的俠者么？”黎妙手終于笑了起來，又問。

    “是！”

    這次，林凡高高揚起了頭，大聲回答道：“這三年里，不肖孫兒雖然做過惡，殺過人，但我所殺卻都是該殺之人，我殺一人，便能救得百人。殺十人，便能救得千人，以殺止殺雖不是正途，但和外公的藥師所圖即為救命并不相駁！”

    “哦？”

    黎妙手饒有興趣，微微笑道：“算你蒙混過去了，但我想知道，你殺天星、傳功二人用意何在？”

    “不能救己，何以救人？”

    林凡沉默片刻，緩緩說出這八個字。

    黎妙手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就連黎凝馨都被林凡說的楞住了，至于小小，則是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么。

    “好一個不能救己，何以救人！看來這三年來，你長進的并不只有實力?！崩杳钍中牢康攸c了點頭，本來病態的臉色也因為林凡這番話而升起一絲光澤。

    林凡卻是不以為然，沉聲道：“今日殺他們二人，不光是為了討回這三年來的賬，更因為他們不知悔改，反復刁難姨娘和外公。如果林凡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那還何必修煉，空有這一身實力卻沒有用處，也不過是廢人罷了！”

    “而且——”

    說到這兒，林凡忽然搶前一步，死死盯著黎妙手兩條手臂那軟綿綿的樣子，知道里面的骨頭恐怕全都碎了。如果白莫愁只是斷掉外公的手臂跟雙腿，現在林凡還有辦法替他重續回來，但是黎妙手卻是打碎了其四肢的所有骨頭經脈，這份狠毒的心思，就讓林凡怒火中燒，一字一頓地說道。

    “外公這一身傷勢，歸根結底是因為我而造成。哪怕白莫愁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讓他粉身碎骨，把他的腦袋擺在這里——”

    “向您賠罪！”

    第二十五章 強敵無數！

    聽過林凡一番氣惱的話之后，黎妙手先是沉默片刻，便微微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這些年在外磨練，你的本事也算登堂入室，最起碼在外面不會被人欺負。至于我這把老骨頭，早就應該入土為安了。你要以大局為重，白莫愁固然可恨，但他現在也擁有你不能隨意打殺的勢力，或者可以說是靠山?！?/br>
    “什么？爹，這種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說？而且白莫愁叛逃萬花谷，哪里還會有靠山？”

    黎凝馨微微一怔，便是頗為不滿的埋怨起來。

    要知道，當初林凡被墨狂帶走，而后不久白莫愁就將黎妙手的四肢打斷。那時黎凝馨雖然修為不行，卻也算是堪堪邁入宮魂境界的好手，之后被仇恨刺激到的黎凝馨不由更加賣力修煉起來，同時也要上下打點萬花谷中的關系，照顧臥病在床的黎妙手。這其中的辛酸與苦澀，自然讓她對白莫愁恨的牙癢癢，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報仇雪恨。

    但是現在黎妙手這般說道，竟然說白莫愁還有意想不到的靠山。而且這個靠山，連現在的林凡都不能隨意打殺？

    在來之前，黎凝馨就得知林凡現在已經是四象巔峰的境界，要殺白莫愁不過彈彈手指的功夫，但是黎妙手此時說的話，卻讓黎凝馨心頭一凜，不知道白莫愁還會有什么靠山。

    不過就在黎凝馨深鎖秀眉，陷入短暫的困惑之時。黎妙手卻嘆息著說道：“爹雖然沒有本事，但好歹也算是個四象師，就以你的天賦來說，這輩子都未必能夠窺探到四象之道，更別說去找白莫愁報仇了?！?/br>
    說到這兒，黎妙手微微一頓，見黎凝馨的臉色雖然有些沮喪，卻沒有過于介懷，便看著林凡、小小二人繼續說道：“小小丫頭也不是外人，所以這件事，我也就不再替萬花谷瞞著了。其實白莫愁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經和天門的某些人物達成共識，依靠出賣萬花谷的隱秘，換取天門長老的職位。而且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小子殺了他的孫子，說不定白莫愁還會繼續潛伏下去，而不是按捺不住，暴露了身份?！?/br>
    林凡聽到此處，不由得皺了皺眉。因為聽到白莫愁已經歸順了天門，林凡就知道自己和這尊龐然大物遲早都要發生碰撞。不過心里卻沒有什么緊張的情緒，反而平靜地問道?！斑@么說，他倒是早就有叛逃之心？”

    “沒錯?！崩杳钍贮c頭，說道：“他在萬花谷中雖然地位超然，但因為天資有限，這一輩子也就如此了。但是他這個人野心很大，時時想著在修煉途上更進一步，所以他自然就選擇了比萬花谷強大百倍的天門，因為萬花谷不能給的，給不起的，天門都能給他?！?/br>
    言語之中，充滿了唏噓之意?？磥砝杳钍忠矊Π啄钆烟尤f花谷一事感到十分介懷，這個把一輩子都花在振興萬花谷上面的藥王，實在不想看到萬花谷平白無故失去了一位實力高強的長老，盡管這個長老便是讓他臥床不起的兇手，但黎妙手還是考慮到了白莫愁叛逃后對萬花谷的影響和沖擊。

    失去一位接近巔峰的四象師，對南域大陸任何一個勢力來說都是致命的。

    就連強于南域大陸的西域、北域，四象巔峰也算是實力不錯的強者。

    或許只有東域大陸，才會有修者如蟻，強者層出的盛況。

    嘆息了一陣，黎妙手從失落的情緒中恢復，看著林凡說道：“天門的勢力，在南域大陸中向來是說一不二，想殺就誰可以殺誰，而且他們兩位門主，已經是九宮后境的高手，或許距離九宮巔峰也并不算遠。以你現在的實力來說，對上他們無異于找死?！?/br>
    “當然?！闭f到這里，黎妙手忽然一頓，好像想要吊住林凡的胃口和耐心，微微笑著喘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你現在最大的本錢，不是實力，也不是身家。而是年紀！你還年輕，天賦極高，哪怕輸了也可以東山再起。只要留住自己的性命，相信假以時日，我的外孫不會差于任何人！”

    說完，黎妙手猛地咳嗽起來，苦笑著制止了想要拿藥的黎凝馨，微笑道：“現在你只需要積蓄本錢，不要急于報仇。我這把老骨頭，碎了也就碎了，但你這滑頭小子可不能有任何損傷，否則你娘知道了，恐怕要怪我一輩子?！?/br>
    “我娘？”

    本來林凡聽到這么多信息，正在腦海里慢慢消化。但是外公的一句無心之言，竟是讓他渾身巨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我娘她……難道還活著？！”

    “爹！”

    黎凝馨見林凡有刨根問底的意思，頓時急促地瞪了父親一眼，隨即便按住了林凡的雙肩，安撫道：“你先冷靜一下，你娘她……”

    “她到底怎么了？她不是已經死了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有什么在瞞著我？”

    林凡臉色難看，一連問了四個問題。不過這還不及他心中萬分之一的疑惑，畢竟自己父母的死活他都不清楚，還被蒙在鼓里整整十七年。這種事情換做是誰，心里都無法接受。

    黎妙手也知道自己一時的失言，怕是無法讓林凡再打消疑惑。不過他轉念一想，卻也釋然地嘆了口氣，“你娘確實沒死，她在你爹拼命保護下，雖然留了一條殘命，不過卻被仇家抓走，現在不知所蹤?！?/br>
    “是誰！”

    無視了黎凝馨的勸告，林凡兩眼一紅，渾身散發出兇殘的氣息。就好像真的如那紅蓮所說一般，此時此刻，他就是個魔頭！

    “小凡！”

    小小見狀，急忙上前，但卻被林凡散發出來的氣勢微微一阻，不能移動步伐。

    黎凝馨也傻眼了，她沒想到如此近距離體驗林凡的氣勢，居然會如此可怕。

    狹小的木屋中，仿佛刮起一股狂風，所有物事都被吹得偏移了原位。就連黎妙手的胡須跟眉毛都飄了起來，由此可見林凡現在多么的失控。

    “你這樣也無濟于事，還不如省省力氣去提升實力。至于報仇，還是以后在說吧，現在的你，根本不配和他們交手?！?/br>
    黎妙手知道林凡心里究竟有多么震怒，不過出于愛護之心，他還是選擇了隱瞞對方的身份。

    林凡聞言，雙眼中瞳孔一縮，灰色氣流如同猙獰的魔龍，在那游走咆哮，無聲地訴說著其主人的情緒。

    “你不甘心？”

    幾乎是從小看著林凡長大的黎妙手，當然知道林凡現在心里那點小情緒。于是便思酌片刻，緩緩說道：“那我就告訴你，抓走你娘的那個勢力，隨隨便便一個長老就是九宮巔峰，想要滅掉天門，簡直就是吹口氣的事情。你以為你有資格和他們對話？你以為我就不想奪回自己的女兒？！”

    話到急時，黎妙手的臉上泛起紅潤之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即便神色委頓地搖了搖頭，制止林凡過來攙扶，而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小凡，外公這一輩子窩囊，窩囊??！”說完，他就閉緊雙眼，沉沉地睡去。

    林凡見自己外公一臉都是懊惱之色，知道娘親被人抓走，對于他來說無異是天大的打擊。

    沒有什么比老年喪子更加悲哀的事情，雖說大女兒現在生死未卜，但黎妙手心里早已經千瘡百孔，已經沒有什么僥幸的念頭了。

    倒是林凡面沉如水，雙手緊握成拳，無聲的退出了木屋……

    ………………………………………………

    “小凡，你外公也是為了你好，他知道你一直惦記著爹娘，故而不敢告訴你這個事實?；蛟S因為對方太過強大，他也是在保護你??！”

    出了木屋，林凡無聲的看著天空，哪怕黎凝馨在旁說破了嘴皮子，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最后還是小小出面，對黎凝馨道：“姨娘，你還是先去照顧外公吧，小凡這邊有我呢?！?/br>
    “哎……”

    黎凝馨知道林凡的性子倔強，當即也不繼續勸說，只是說讓林凡好好想想，不要太沖動，便進了木屋去照顧黎妙手。

    小小見她離去，表情微微有些傷心，站在林凡身后摟著他，低聲喃喃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要憋在心里，跟我說說吧?！?/br>
    “……”

    林凡仰頭看天，似乎那帶著蒙蒙灰色的天空中有什么吸引他的東西，小小這個舉動，也只是引來他嘆了口氣，并不說話。

    “小凡，我知道我只是個累贅，不能替你排憂解難，但我能做的，就是一直陪著你！”

    小小緊了緊摟著林凡的手，語氣堅定，小臉上滿是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