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驚無險,故人歸來
大長公主交待了眾人不得離場后,就攜著秦國夫人離開了,眾女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一時不免有些竊竊私語起來,好在會場是露天的,天氣也還算涼爽,并沒有讓人覺得煩悶難忍。 過了一刻鐘之后,大長公主身邊的掌事姑姑來請阮蕎主仆單獨問話,原本切切私語的人群突然寂靜了半晌,許多目光落在站起來的阮蕎身上,好奇、打量、鄙夷、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阮蕎早有預料,倒并不十分驚慌,不緊不慢地跟在來人的身后去了。 這么一來,什么琴棋書畫都拋到了一邊,再沒了游玩的樂趣,皆坐著私語起來。 唯有柳韻宜站起身,看著阮蕎消失的方向,眼神一暗,下定了決心,喊住了一旁的一個侍女。 “這位jiejie,我有事稟報長公主殿下,是和剛才殿下所說的那件事有關?!?/br> 阮蕎隨著那侍女進了一處小院,進了一間軒敞的屋子,屋內有不少人,大長公主和秦國夫人坐在上首,下邊站著兩個男子,卻是先前在芍藥花圃遇到的兩人,另有侍衛裝束的人六名立在旁邊。 大長公主正在和秦國夫人交談,見阮蕎來了,便請她坐下 阮蕎倒也不客氣,行了一禮后便坐了,如琴也站到了她的身側。 大長公主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心中頗為欣賞,問話的語氣也還算溫和:“顧少夫人,本宮請你過來的目的想必你已清楚,這兩位指認你與死者生前有過齟齬,縱容侍女行兇傷人,導致鴻臚寺少卿的公子不幸身亡,你可承認?” 阮蕎聞言起身一禮,道:“殿下,妾身在回答之前,有話要問兩位證人,不知可否?” 大長公主頷首。 阮蕎問兩人:“那芍藥花圃是女賓游玩區域,按照長公主殿下的規矩,應該是對所有人都告知過的,你們也應當知道,是也不是?” 她問得直截了當,又拿長公主的規矩來壓人,兩人不敢說謊,答是。 “兩位與死者生前進入芍藥花圃時,遇到我與我的婢女,你們叁位對我出言不遜十分無禮,死者妄圖輕薄于我,我的婢女拔了發簪刺傷死者咽喉令其不敢妄動,頃刻間從暗處飛來一支袖箭,穿過二位中間,扎穿了死者的左腕,死者痛極哭嚎暈倒過去,是也不是?“ 她一句一個死者,面色絲毫不見畏懼,在女子當中是少有的沉穩膽大。 兩男子并未反駁,應了是。 阮蕎轉身面向大長公主,垂首一禮,道:“公主殿下,妾身當時自花圃回返時遇到女賓區的管事女史,曾向她提過有人受傷的事,當時還有另外兩位侍女也在,殿下傳她們來問話便知,因之后并無消息,妾身還以為此事已經處理了,沒想到...“ 話音剛落,從門外疾步走來一位中年文士裝扮的人,那人進屋后向長公主行禮,得了允準之后回話道:“死者身上有兩處傷口,一處在咽喉,一處在左腕,咽喉傷淺,不足以致命,手腕處是一道貫穿的箭傷,也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死者口鼻無嗆水,并非溺亡,血液呈紫色,應是中毒而死,毒性幾何還有待查證?!?/br> 阮蕎在一旁聽著,目光掠過那兩個男子,那兩人與她視線相接,隨即目光閃爍地移開了視線。 原是那死者因劇痛和驚嚇暈過去后,剩下的兩人大受驚嚇,本來是想來女賓區這邊趁機調戲一下落單的女眷,沒想到還遭受了血光之災,這才反應過來惹到不該惹的人了,所以才連連求饒,阮蕎離去之后,這二人見四下無人,便丟下昏倒的男子按原路翻墻回去了,他們做賊心虛不敢跟人提起這事,就沒有想到阮蕎會告知大長公主的人,直到后來有侍衛圍住了院子說那人身亡,有人看到叁人一起出去卻沒有一起回來,兩人才便攀扯到了阮蕎的身上。 而連阮蕎也沒想到的是,那位掌院女史帶人去到芍藥花圃時并沒有看到誤入了的男賓,還以為對方被人發現自覺不妥已經回去了,由于事務繁雜,一時就忘記回稟此事了,此時被傳來一問,正和阮蕎所說的話對上。 這般一對質,大長公主聽到這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這么一來,那人的死因就有些撲朔迷離了起來。 “這兩人違反本宮的規矩在先,拋棄友人不聞不問在后,又隨意攀誣他人,且在死者遇害的時間段并無人證,仍有嫌疑,來人,押下去看關起來,再審?!?/br> 那兩人呼號著被押了下去時,柳韻宜正好趕到門口,只見屋內大長公主和秦國夫人并坐著,阮蕎站在下首垂首看不清神情,柳韻宜心道自己來得正好。 只見她雙目不知如何涌出了一片淚意,速度并不慢地沖到了屋內裊裊娜娜地跪了下來,帶著泣音道:“殿下容秉,小女從一開始一直都和阮家jiejie在一處,阮家jiejie絕對不可能害人,jiejie,你快跟殿下解釋呀?!?/br> 屋內眾人有些愕然地看著柳韻宜,還是阮蕎先反應過來,伸手扶起她,笑著說道:“柳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什么?殿下只是叫我來說說話,哪有什么害人不害人的?” 這下輪到柳韻宜愕然了,難道自己猜錯了?眼前的女子笑語嫣然的并無半點驚惶失措,莫非長公主真的只是找她來聊天的? 柳韻宜直到被侍女請出去都還在琢磨,這怎么和她事先預料的不一樣?按照她的預想,自己為阮氏作證,順便在長公主面前博個好印象,兩邊都賣個好,可為什么長公主和秦國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淡漠呢? 大長公主終是沒有查出兇手,這樁意外事件成了一件迷案,直到它終于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了。 馬車外漸漸傳來熱鬧的人聲,原是進了城門了。 “少主,主子說上次您去庫房挑的東西忘記拿了,您看是不是現在順路過去一趟?” 如琴這么一說她倒是想起來了,可那哪是她挑的呀,明明就是那人因為哄了她出去拿來做掩飾的,阮蕎便說:“不去了,讓他著人送過來便是?!?/br> 晚間,阮連城果然使了人將一匣子珠光寶氣的原石和翡翠送了來,阮蕎便將給婆母的命人送去,又叫上大嫂二嫂來挑,看上那樣拿哪樣,小徐氏和云氏知她娘家有路子,倒也不跟她客氣,各選了幾樣喜歡的拿去打首飾。她們選好之后,阮蕎就將剩下的交給如音,讓她拿去銀樓打首飾。 是夜,阮蕎早早地睡下,不知怎地夢見自己回到那片芍藥花圃,那叁名男子無禮的舉止再一次重演,然而不同的是,那支袖箭射中的并不是那人的左腕,而是從他的左胸穿胸而過,箭尖從背后刺破了胸口鉆了出來,帶出一串血花。 夢里的她呆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望著箭射來的方向,和現實中并不一樣的是,繽紛絢爛的芍藥花海中,一名玄衣男子長身而立,高束的長發被風揚起,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唯有一雙鳳眸,陰翳地盯著她,像一只狩獵的獸。 “淼淼,這人如此無禮,當真該死,所以世子哥哥幫你殺了他,你歡喜么?” 雖然隔著幾丈的距離,可阮蕎卻能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 “這兩人也著實可惡,竟敢攀誣于你,我幫你把他們也殺了,可好?” 阮蕎看著趙熾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手指向其中一人,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連連搖頭:“不,不要——” 不要! 怵然從夢中驚醒,阮蕎坐起身來縮成一團,擁著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因為噩夢而心悸著,額角甚至滲出一絲汗意。 大半晌后她才穩住心神,正準備躺下接著睡,卻在側身時發現,清亮的月色之下,一個人影正站在窗前,形容輪廓,在在都和她剛才夢里那個陰翳嗜血的男人重迭。 云開月明時,月光將那人的半邊臉照亮,精致的輪廓在他的另一半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鳳眸映著月光,說不出的熠熠發亮。 阮蕎看著他,嗓子仿佛堵了一團棉花,將所有的聲音都悶在了肚子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最終坐到床邊,將她不容拒絕地,抱在了懷里。 “淼淼,我說過,我不會放開你的?!?/br> 阮蕎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商地小樓里的閨房,那一日,少年趙熾也是踏著月色出現在她的房間,他許了她一個關于未來的諾言,而六年后的今天,她再度被他抱在懷里,明明那么近,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