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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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朗剛才被嗆到丟了臉,眼見周老爺子被祝余呵斥,騰的站起來:“混賬東西,大呼小叫的……” 話沒說囫圇,卡在了嗓子眼,再然后是一聲慘叫,是被周嘉榮砸過來的,還剩下大半盆的魚湯連帶瓷盆,狠狠的慣在了胸口。 這還不算。 周嘉榮一腳踹在桌子邊緣,中式實木大桌,重量不輕,可竟讓他踹的硬生生往后挪了大半米。 桌子一動,連帶和周元朗同坐在一側的周銘也受到波及,被桌子撞的連人帶椅全倒了過去,痛呼聲、傭人的驚叫、桌椅騰挪的刺耳摩擦聲…… 餐廳里兵荒馬亂。 祝余也被驚呆了。 他的關注點都在周嘉榮身上,看到對方一瞬間猙獰暴戾到讓人畏懼的臉色,甚至來不及思考,沒事的那只手攬著周嘉榮的腰:“我沒事,周叔叔……我沒事……” 比起報復,周嘉榮的暴躁更讓祝余擔憂。 不應該是這樣,大佬應該永遠優雅篤定,會擼貓,會抱他,不是現在這樣,命都不要的去干架。 這不正常。 一切發生在極快的時間內。 周老爺子現在不是被祝余冒犯的怔楞,而是完完全全的被驚呆了,他印象中的周嘉榮,雖然愛憎分明,但在老宅沉默的石頭一樣…… 他承認在這一刻,看著眼白充斥血絲的小兒子,畏懼了,畏懼到沒有第一時間質問對方怎么敢對侄子和大哥動手。 因為在周元朗說話前,周嘉榮其實是看著他的。 那種眼神…… 那種眼神周老爺子不敢回想,寧愿是自己的錯覺,只心道如果他不是還有著一個父親的身份,也許砸在大兒子身上的魚湯,就會沖著他。 周嘉榮顧不得其他的了。 暴怒在被祝余抱住腰稍微被抑制,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些。 他帶著祝余去廚房,涼水嘩嘩而下,胸口起伏不定,只盯著祝余的手臂看:“疼不疼?” 都紅了。 又讓一個傭人去拿醫藥箱。 燙傷的話,最佳處置方式是在冰水下沖至少半小時,將傷害降到最低。 疼還是疼的,火燒火燎的感覺是在皮膚底下,胳膊上的神經好像和火鉗纏在一起,難受的想在手臂上割開口,往里塞冰塊。 祝余語氣平穩的回:“衣服擋了一下,不是很疼?!?/br> 至少現在沒起泡,看著也不嚴重。 他不想再刺激大佬,也沒提剛才客廳里發生的事,不過周元朗的叫囂聲還能聽到,說實話很像泰迪對狼狗叫囂。 只敢扯著嗓子喊。 當泰迪身邊的主人離開,泰迪就也夾著尾巴溜了。 很可笑。 不知沖了多久,祝余感覺手臂都冰涼涼木愣愣,水龍頭才被周嘉榮關掉。 手背上的傷口也已經包起來,看著并不很嚴重。 他看著大佬依舊陰沉的臉色,臉頰在對方胳膊上蹭一蹭,像小動物交流時互相抵觸角一樣,語氣輕快:“這點小傷,不是很疼,周叔叔,你再勻我半瓶可樂就好了?!?/br> 祝余不是慫包,如果換個人砸他或者砸大佬,非得當場就還回去。 可是現在,不知道怎么辦。 周老爺子一個快七十的人,能受得住他一拳或一腳嗎,即使能,再怎么樣都是大佬的父親,親生的。 人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難處就在這里。 最好的處理方式,應該是以后再不來往,全當陌路。 在這期間,客廳恢復寂靜。 傭人們沉默而快速的打掃一片狼藉,干活都是遠離廚房祝余所在的這一角,生怕被波及。 至于周元朗,被周老爺子勒令上樓去了。 周老爺子血壓升高,被扶去了自己的房間,或者這也是一種暫時回避的方式。 他隱隱后悔自己的沖動,明明已經預感到周嘉榮已經不受控制,為什么不能徐徐圖之,也許是對方以前太聽話了。 還偷偷吩咐人看著周嘉榮的動向,包括祝余的傷,及時匯報。 至于道歉,沒想過。 廚房里, 腦袋被扶正,肩膀被握著,祝余被迫對上周嘉榮的俊臉,看著大佬嚴肅的面容,有些不習慣,眨巴眼睛:“周叔叔?” 臉頰被碰了碰,因為同樣在水流下泡了很久,周嘉榮的指尖溫度很低,像幾滴雨落在祝余的臉上,冰涼。 周嘉榮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他還裹著很濃重的郁氣,為祝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傷,想問剛才那樣是不是嚇到了他,又沒有問。 只重復了一遍:“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這天晚上,兩個人沒有回潤園。 就住在了老宅。 周嘉榮帶著祝余上樓,他的臥室傭人每天都打掃,干凈冷清但能睡人。 他讓祝余上床,然后要出去。 祝余不想讓大佬出去,老宅里能讓大佬去見的就那么幾個人,除了周銘,另外兩個都不懷好意。 不過知道攔不住。 舉著涂抹了燙傷膏的手臂:“有點疼,你受傷了我會更疼……” 周嘉榮垂眸看他,將人抱回床上,又蓋上被子:“很快回來,一根頭發都不會少,我保證?!?/br> 他去了書房。 不出意料,那個名為父親的人在等。 周老爺子吃了降壓藥,又私下訓斥了大兒子一頓,就來這里等。 看著高大的小兒子,還有對方一直漠然的臉上顯露的陰沉,態度比平常柔和了幾分:“你不該和你大哥動手?!?/br> 周嘉榮直視眼前蒼老又自負的人。 他以前總是半垂著眼,對方說什么都回答“知道”,然后去履行,行尸走rou不過如此。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真正的行尸走rou。 頭一次沒有肅然站在原地,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周老爺子對面。 父子兩個隔著一張辦公桌相對而坐。 周老爺子臉色一寒。 周嘉榮神色陰桀:“父親,你應該慶幸祝余在場,他脾氣好,還愛干凈,不喜歡見血?!?/br> 否則,周元朗不會那么輕易就過了這一關。 周老爺子聽懂了周嘉榮的未盡之意,如果人有軟肋,周嘉榮的軟肋是祝余,那么他的軟肋就是愛妻留下的兒子和孫子。 站起來:“放肆!” 周嘉榮充耳不聞,平靜到讓人膽顫:“父親,我在母親臨終前答應過,要聽你的話,要孝順你,要對周元朗和周銘好,她愛你,便也讓我奉獻,我做了,還差兩年就夠十五年,你們養我十五年,我還十五年?!?/br> 這才是他一直唯命是從的原因。 周老爺子質問:“那你現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已經記不起周嘉榮的母親長什么樣,但這不妨礙他抓住對方話里的重點,質問十五年為什么沒到期。 周嘉榮覺得很有意思,大概是和祝余在一起久了,對方豐富的情感也感染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不再那么遙遠和漠然。 好的壞的,開始計較起來。 他笑了下:“現在啊,覺得以前的那個周嘉榮有病,所以打算治一治。我要補償,為祝余的傷還有驚嚇,還有,您得去道歉,并且許諾永不再犯?!?/br> 周老爺子:“補償可以?!敝劣诘狼?,絕對不行! 周嘉榮站起來:“我不是在跟您商量,初三過后,就不等了?!彼x開,身后傳來周老爺子語氣莫名的問:“你怎么變成這樣?” 周嘉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重要并且還浪費時間,他不想讓房間里的小崽子等太久。 不過心里難免想一想。 是看著母親圍著周元朗轉卻忘記自己的生日的時候?是周元朗將他關在地下室一天一夜,被找到后沒有安慰,而是眾人毫無波瀾的各干各的事?又或者是母親放棄搶救,抓著他的手一遍一遍確認他會像她一樣,溫順且無怨無悔的愛著那個名為父親的人…… 太多了,記不住,也不想記了。 早就變了而已。 只是以前可以得過且過,想著熬時間,十五年后離開這個地方,再不回頭。 那是以前。 這天晚上,周老爺子沒睡著。 他不知道周嘉榮要用什么讓自己就范,但卻知道周嘉榮絕不是信口威脅的人,一定在話出口之前就想好了對策。 是什么? 大年初一,祝余在小餐廳吃的飯。 宅子大了就這個好處,不想見誰了就挪地方,絕對碰不著。 吃過飯,他就被周嘉榮牽著去了待客廳,老宅一樓最大的客廳,去見來拜年的人。 客廳里,周老爺子坐正中間,周元朗和周銘坐一些,祝余和周嘉榮坐另一側。 一片平靜,好像昨晚什么都沒發生過。 祝余嗅到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氛,不過大佬在他身邊,心里就很安定。 好吧,他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