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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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們從山口進去?!迸0厣敛华q豫地說,“教導員已經去了山口,那里住著一個看山人,是最有可能的知情人。另外,我發動了鎮里的聯防隊員,包括義務消防隊和預備役,我讓他們組成搜救隊,一同出發?!?/br> 徐放完全愣住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也正是他急需的,一支當地的搜救隊,很多人都是受過山地訓練的專業人員。換句話說,這是今晚取得的第一個真正的成功。 “你確定嗎?”徐放激動地問道,“我會請求市公安局給你記功?!?/br> “這是我應該做的?!迸0厣f,“如果我有需要,你也會這樣做?!?/br> “行,那就……” “出發吧!” 灰蒙蒙的山谷里,出現兩個人影。他們小心地爬過一根倒下的樹干,注視著對面兩棵大樹下的一間棚子。正面的小窗上釘著塑料薄膜,張貼著報紙。右側有一條小門,門口掛著一件靛藍色的破衣。 李后寶仔細地察看著這座簡陋的住所,以及曬在門口的衣服。棚子里沒有燈光。鄭航說:“看樣子是看山人的臨時住處?!?/br> “我們一起進去看看,”李后寶說,“我看有沒有吃的,或者照明用的東西。如果可以在這里待一晚,我們明天再出去?!?/br> 鄭航同意。最好里面住著人,還帶著通信工具,那就萬事大吉。 但是這都是鄭航良好的愿望。里面不僅沒人,沒有他們需要的東西,甚至很久都沒人來過了。李后寶認為棚子里還遭受過野獸的肆虐,已經不適合居住,怕有野獸再次襲擊。 門口有一截原木,鄭航小心地走過去,在原木上坐下。他聽見李后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似乎釋放了某種擔心,卻又涌起焦慮。 鄭航內心充滿同情和想要幫助他的愿望,但這種感情對于鄭航來說,似乎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能否真正幫到他,甚至不敢肯定幫助是對是錯。 李后寶看了看棚子,望了望夜色籠罩的森林,轉身走過來和鄭航坐在一起。 夜很深,露水沾在原木上,冷冷的、膩膩的,很不舒服。鄭航覺得有必要說些什么。 “你兒子多大了?” “我已沒有兒子……他,不認我。已經十幾年沒見面?!?/br> 鄭航很快地瞥了李后寶一眼,感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有些難為情,不知道這會兒怎么辦才好,但他想跟寶叔開誠布公地交談。他費力地尋找著字眼。 “每個人都在孤軍作戰!不是你一個人,每個人都如此……這就是現實?!?/br> 兩個人都沉默著。李后寶掏出香煙,遞給鄭航一支。 “我仿佛嗅到了烤紅薯的香味兒?!编嵑秸f。 李后寶干巴巴地回答道:“這附近哪里有人家哦?” “也許吧……但說不定是風吹過來的?!?/br> “幻想風……” 李后寶低頭吸了一口煙,又轉頭看了他一眼?!敖Y婚了嗎?” “還沒呢,女朋友還不知在哪家養著呢!” “有出息的人不急著結婚?!崩詈髮氄f,“現在的年輕人甚至有的不想結婚,倒是讓父母急得什么似的?!?/br> 鄭航苦笑了一下?!拔业母改覆粫钡??!?/br> “哦,對不起?!崩詈髮氄嬲\地說,“冒昧了?!?/br> “沒關系,父親已離開十二年,母親也離開十年了,習慣了旁人這么說?!?/br> “難怪你說‘每個人都是在孤軍奮戰’……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父親是警察,母親是老師?!?/br> “可惜?!崩詈髮毶s著,往鄭航身邊靠了靠,胳膊緊挨著胳膊。 “父親……” “被一個沖進公安局辦公室的人持槍打死的。那人怨恨公安局辦了冤案?!编嵑胶敛槐苤M地說,“事實上,那個人是對的?!?/br> 李后寶的臉抽搐了一下,但夜太黑,鄭航看不見。 李后寶的注意力被前方“嗖嗖”的聲響吸引住了,他立即警覺起來。 接著是一聲怪叫,那邊的灌木“嘩嘩”地響了一陣,才安靜下來。 “我們走吧,這里似乎不安全?!编嵑秸f。 李后寶看看四周,猶豫不決。不論是前方,還是這個山谷,都不知道會有什么危險。他站起來,望了望天。北極星仍然堅定地閃爍著,就在鄭航的頭頂。鄭航選擇了西北方向,他們就以北極星為指針,往西北方向去。 前方大樹不多,灌木叢生,荊棘橫行,根本找不到路。但他們沒有辦法,依然艱難地前進。李后寶絆了一跤,跌倒在地?!靶粫喊?!” 鄭航只得停下來。李后寶倒在灌木上喘氣,心里涌起一股悲觀失望的情緒。 樹林里響徹了狗吠聲。 這次,它們的嗅源換成了鄭航的襪子、警褲。搜救隊員帶著強光燈和架橋工具,很快通過了阿柴帶著鄭航去的那條小溪。在溪岸的沙地上,警犬和獵犬們都嗅出了鄭航的氣味,并帶著搜救隊一路沿溪往下游方向竄去。 “你知不知道他后來往哪里去?”徐放盯著阿柴問。 阿柴說:“不知道。他過溪往上游救人后,我就沒再看到他,大聲呼叫也沒有聽到他的回音。我在這里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離開?!?/br> 牛柏生睜大眼睛看著阿柴,生恐他說的話讓徐放不滿意。 徐放沒再問下去,指示搜救隊員繼續往下游走。 天上星光燦爛,但樹林太密,樹木太高,里面黑漆漆的。獵犬一個勁兒地向里面猛沖過去,警犬卻在灌木叢里不耐煩地嗅來嗅去,參加搜救的人心神不定,一時無法跟上獵犬的速度。 一個獵戶喊著:“他們從這兒一直往前走了?!?/br> 徐放興奮地跟上去,那里已偏離了小溪,朝著西北方向去了。他立即撥通關西的電話,大聲叫喊著告訴局長,已經確定鄭航跟嫌疑人在一起,行蹤已基本查明,獵犬跟得很緊,很快就會找到人。 牛柏生跟在徐放后面,待他放下電話,說:“徐所長,根據獵狗的叫聲判斷,它們已經發現了鄭副所長的最新腳印,應該就在前面?!?/br> 徐放看著獵戶們率領的那群獵犬,高興地拍著牛柏生的肩?!爸x謝,多虧了你的獵犬?!?/br> 但獵犬突然停止了前進,兇相畢露地在灌木叢里躍動,仿佛預感到什么可怕的威脅。 “怎么啦?” 徐放一會兒看看狗,一會兒看看牛柏生。牛柏生發現情況,立即跟獵戶交流?!霸趺蠢??” “等一等?!?/br> “怎么回事?” “獵犬似乎發生了矛盾?!?/br> 沉默,徐放的臉色變得難堪起來。 牛柏生急躁地跳到獵戶面前,說:“剛剛還好好的,怎么會出現這種事呢?快,解決好問題,繼續給我跟?!?/br> 獵戶看著牛柏生嚴厲的眼神,一個個抓住獵犬的嘴套,各自牽開,重新布置任務。 獵犬繼續往前面搜索前進,行動順暢多了。陽陽跟在獵戶身邊,卻發現一只只獵犬嘴里垂涎欲滴,眼里都發出嗜血的神色,那是捕獲獵物的興奮和激昂??! 陽陽先是感到些許成功的興奮,但越想越覺得害怕——如果鄭航就在前面,這些嗅過他的嗅源的獵犬,會不會把他當作獵物撕咬呢? 他立即走到徐放面前說:“徐所長,不能放兇殘的獵犬過去了?!?/br> “怎么,沒有獵犬,我們怎么搜尋呢?” “獵犬撕咬鄭航怎么辦?就怕到時想制止都晚了?!?/br> 徐放看看獵犬,面部的表情極為難堪。他們已經離開溪流很遠,如果鄭航一直往西北方向走,確實可能就在前面。 “好吧,我讓他們勒住獵犬?!毙旆乓贿吀栮栒f,一邊跑到前面喊道,“大家聽著,請各位獵戶,將……” 話音未落,走在前面的獵犬突然狂躍起來,脫離獵戶的控制,瞬即撲向前面的灌木叢。一個人影迅速閃出樹叢,左騰右挪,避開兩只獵犬,接著又將另一只獵犬打倒在地,但畢竟寡不敵眾,就在他踢腿伸拳時,相繼撲來的兩只獵犬一左一右咬住了他的衣服,將他撕倒在地…… 第四章 痛在深處 21 鄭航始終守護著李后寶,沒有讓人押他,也沒有逼他說話。從獵犬嘴里逃出來,直至登上警車,李后寶一直沉默著,沒有試著解釋進山的目的,沒有為過去的事情辯解,像個嚇壞的孩子,有點兒不知所措。 徐放有很多的話要問,但他沒說。幾十年的經驗表明,不論罪犯還是受害者,都需要給驚恐的內心一個沉淀的時間。他對自己的責任再清楚不過。 警車直接駛進公安局大院。cao場上人聲鼎沸,參與搜救的武警、刑警全部回來了,聞訊趕來的媒體正在搶著采訪賈誠,閃光燈在cao場上閃個不停。 鄭航猛吼一聲,讓警車停下來。徐放茫然困惑地看著他,但聽從了他的建議。鄭航在警車里翻找,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便脫下自己的長袖t恤。 “你想干什么?”徐放問。 “保護嫌疑人的基本權利?!?/br> 徐放瞄了李后寶一眼,然后從副駕駛位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鄭航小心翼翼地把t恤套在李后寶的頭上,仿佛他是件玻璃制品;鄭航無法忍受他受到任何傷害。 “一切都會沒事的?!编嵑降吐曊f道。然后,他回頭看了徐放一眼,要求司機直接將車開到執法辦案區域門口。 “我在車上等著,”他對徐放說,聲音有些顫抖,“你去找關局長和齊勝,讓他們到這里來?!?/br> “先一起去cao場吧!” “不行。他們會接受媒體采訪,會讓寶叔一起上鏡。你我都無法把握領導會說什么,媒體會問些什么,而這些都是我們不愿意看到的。徐所長,我是你的下屬,但請你相信我的話,寶叔不能上媒體,即使你有十萬個為什么,現在也請你忍耐著?!?/br> 他勉強擠出笑容?!耙蓤F還遠未揭開,對于媒體來說是噱頭,對我們卻是痛點?!?/br> 徐放和鄭航對看了一眼,他感到自己的臉有些發紅?!澳惆岩磺兄鲃訖喽甲ピ谑掷?,未必對你有利,小航?是不是讓我去處理,相信我?!?/br> 鄭航什么都沒有說。 “該死,我是你的領導,我竟然在你面前說不起一句話?!毙旆磐蝗桓械饺虩o可忍。他本來跟這個案子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現在卻攪進來跟自己的下屬斗氣?!熬拖衲阏f的,這個案子存在很多疑點,也就存在著一些難以預料的狀況。我站在前面,你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出什么狀況由我承擔?!?/br> “你去吧!”鄭航說,“如果記者發現我們就麻煩了?!?/br> 徐放氣哼哼地拉開車門,這孩子他以前總是護在翼下,時刻引以為傲,現在是怎么啦?他回過頭,仍不放心地說:“你還年輕,功勞不會少你的?!?/br> “你如果不去,請借手機給我?!编嵑焦虉痰卣f,“這件事需要你幫我,但我不會不做好自己的事,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br> 徐放總算屈服了。他看了鄭航一眼,好像還想再說什么,但找不到適當的話。 他轉過身,走過前坪,繞到cao場上。閃光燈此起彼落,萬頭攢動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聒噪。然后,鄭航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武警、刑警立即回去休息!媒體的朋友們,我們下午會有一個情況通報,請大家回去耐心等待!” 看來徐放說服了關西。cao場人群慢慢散去,但他要的人可能還要等上一陣子才會過來,因為記者不會輕易離開。 他躺下身子,疲憊像流水一樣漫過來,極力要將他拉入睡眠,但他不能睡,寶叔還躺在身邊;他承諾保他周全,不能言而無信。 有人打開了執法辦案區域里面的燈,亮堂堂的。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門口,過去的一夜,她跟著賈誠、齊勝搜山,臉上布滿傷痕,貼在額頭的劉海兒沾著灰乎乎的東西,疲憊和憔悴寫在臉上,卻仍然那么美麗。 “讓寶叔下來吧!”方娟拉開車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