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但是沒想到的是,素來掌控一切的他們,竟會陰溝里翻船,因為這么一件小事,造成了多年以后的如今現狀! “鐘磬書和長孫輕言呢?”紅艾咬牙切齒問道,妖異的面容被生生扭曲。 那門人長吐一口氣,“已經能夠確認,鐘宮主和那位的石室是雷火彈引爆的地點之一,鐘宮主的尸骨和柳葉刀都在,也發現了另一個人的碎尸?!?/br> 兩個人混在了一起,幾乎分不出誰是誰…… …… 榆次山脈之外,嚴輿。 阜遠舟和蘇日暮、甄偵、宮清、連晉、秦儀喬裝打扮回到了巨門外門影衛的據點——柳天晴、沙臨志、趙衡和雙胞胎花寒、花烈他們落腳的地方。 在偏廳里,在聽趙衡匯報過他們在城中伺機觀察到的宿天門聯絡人數后,阜遠舟看向了柳天晴。 柳天晴正因為自己的母親沒有隨行回來感到疑惑,見狀,微彎了彎腰,“師父?” 阜遠舟眼色復雜。 蘇日暮用力抿了一下唇。 甄偵在他旁邊,借著寬大袖子的掩飾握了握他的手。 他們不清楚丁思思背叛和死亡的原委,但是阜遠舟不肯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也許,事實比死亡要更殘忍吧。 也許是出自血緣的聯系,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的心緒不寧,他們的異常沉默讓柳天晴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安,禁不住又喚了一聲,“師父……我娘親呢?” 素來沉穩的黑衣少年此刻話語的頻率比平常要快上一些,旁邊的沙臨志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慌張。 柳天晴微微定神,但是目光仍然緊緊盯著眼前俊美而神容疲倦的藍衣男子。 阜遠舟緩緩眨了眨眼,最后嘆了一口氣,直言道:“……你母親殉教了?!?/br> 柳天晴瞬間腦子一空,好像有什么亂哄哄的聲音從耳邊喧囂而過,擠壓得耳膜咚咚作響,什么都聽不見了,眼前也仿佛被什么東西遮掩住,有令人眩暈的色彩浮動,將四周的東西都拉扯成怪異的顏色。 他就這么滿臉空白地站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周圍的人是怎么離開的。 最后只剩下沙臨志一個人靜靜站在他身邊,一臉嘆息和傷感。 柳天晴木然地望著窗外綠蒙蒙的樹影,半天之后才緩緩蹲下來,用力環抱著自己,好像怕冷一樣,死死將自己蜷縮起來。 他沒哭,只是深深把自己的臉掩埋起來。 其實他和丁思思的母子感情不算深厚,從他有記憶開始,就不曾試過向這個顏容一直不變的女子撒嬌過,這個總是一臉冷凝的母親也不曾泄露過尋常人家的溫情。 他們只是住在一起,丁思思教他生存,教他武功,教他做人,就像是對待一個徒弟而不是親生兒子的嚴苛,柳天晴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即使離開塞外遠走中原,他也并沒有太多不舍的情緒。 也許是習慣了丁思思不變的模樣,他以為她會永遠在某個地方,兩個人偶爾遇見,坐在一起吃個飯,聊聊天,然后,繼續分道揚鑣。 可是他沒想過她也會死。 就這么突然的,死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甚至連尸首都沒有回到他身邊。 “天晴……”不知道過了多久,沙臨志低低地喚了他一聲。 柳天晴抬起頭來,面孔平靜。 沙臨志有些意外于他臉上干凈的痕跡,但是又有些心酸,“振作一點,伯母的后事……還需要你打理?!?/br> 柳天晴茫然了一下,“我不知道要怎么做?!?/br> 他殺過人,不少的人,可是他從不知道還要去掩埋他們,為其辦后事。 原來死亡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終于真正明白為什么阜遠舟從一開始就讓他學會克制殺人的欲望。 可惜,如果他當初留有一分仁心,不收割那么多的性命,是不是就會換回他的母親呢? 只是他也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也不存在了。 “不要太擔心,我會幫你的,”沙臨志道,安撫著他,“而且你師父也在呢?!睋f蘇酒才也是他的表哥吧…… 柳天晴似乎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說了什么似的,僵硬地站了起來,“……我知道了?!?/br> 說罷,就慢慢地往外走。 “天晴?”沙臨志不安地跟了上去。 柳天晴停頓了片刻,逆光的背影看起來很單薄,充滿了落寂的氣息,“我去準備娘親的后事?!?/br> 連沉穩的聲音里都深深隱藏著一種觸碰不得的脆弱。 沙臨志怔了怔,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這個看起來高大有力的少年,其實是個不過十三歲的孩子而已。 對方的擔憂透過話語傳遞過來,似乎能夠驅散一些心中的極致壓抑,柳天晴微微吐出一口濁氣,“沙大哥,我沒事,真的?!?/br> 他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往何方、不知何方才有容身之地罷了。 他是一個——從未出生時就被父親否認了存在的不該存在的人。 柳一遙不承認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丁思思死了,他變成一個人了。 但是沙臨志的話卻忽然把他從沒頂的黑暗里拽了出來。 沙臨志說的沒錯,他的身邊還有阜遠舟,還有他的表哥蘇日暮,還有他的劍,以及……他的好友沙臨志。 他還沒有失去所有,他是該振作起來。 他知道,不管丁思思表面上對他有多么嚴苛,多么不講溫情,但是幼時在風暴的深夜里抱著高燒的他低泣著祈禱的娘親,永遠不會希望他消沉下去的。 他會好好走下去,用丁思思所期盼著的人生態度,好好地,堅定地走下去。 沒關系,娘親,你一路走好,天晴……會好好的。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武林大會 嚴輿。 “那個人是誰?”甄偵問道。 被詢問的沙臨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有個一臉豪爽的年輕男人正在和花烈說話,兩個人似乎很投契,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時不時爆發出愉悅的大笑,甚至拿出各自的武器旁若無人地切磋切磋。 花寒在旁邊站著,是素來的沒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李大兆拿出自己的方天畫戟時感興趣地閃了一下目光。 沙臨志看著也笑了笑,道:“那位是夙建幫的幫主李大兆,他的幫派駐地就在嚴輿附近,之前花烈出門的時候撞見的,兩個人一見如故,就做起了朋友?!?/br> “嗯?!闭鐐陕月蕴裘?。 夙建幫?李大兆?那個最近鬧得江湖風雨欲來的人? 看他言行舉止和相貌氣度,倒是一個正直之人,又帶著江湖綠林的一股子義薄云天的匪氣,和傳言中沒有太大出入。 這樣一個人,挺有意思的…… 沙臨志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問道:“甄兄也留意過江湖上的事情?” 甄偵不置可否,卻是道:“他長得和你有點像?!?/br> 眉目之間那股正氣凜然的樣子,神似得很。 “是有些像?!鄙撑R志又笑了一下,他一見到這個年輕男人就覺得挺有好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沒有自報姓名的緣故,所以李大兆剛才在說話的時候看見了他也覺得很是親切的樣子,笑得很是爽朗,就是不知道若是對方了解了他的身份,會不會不再與他交好。 甄偵若有所思,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蘇日暮溜溜達達過來了,也注意到了他們在看的李大兆,不過沒在意,在他眼里大部分人都被當做路人忽略過去了。 他看向沙臨志,問:“天晴呢?” 沙臨志臉色一暗,“在陪他母親?!?/br> 因為種種原因,所以丁思思的后事并沒有大張旗鼓,柳天晴雖然說在眾人的安慰下是沒有鉆牛角尖,但是那些悲傷還是存在的,大家都在抓緊時間休整一下就離開嚴輿,在這期間他就一直默默地陪著丁思思的靈位,不怎么出門也不怎么說話。 為此,沙臨志很是苦惱,時不時去柳天晴房間陪他呆呆坐著,希望他早日走出喪母之痛的陰影。 蘇日暮聞言,也有些嘆息,他雖說是柳天晴的表哥,但是和柳天晴熟識的時間還不如沙臨志,加之他也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安慰人的料兒,甄偵就更指望不上了,只能盼望沙臨志能夠多多開導一些。 哦,你問阜遠舟?那廝早被各種謀劃各種盤算各種陰謀埋沒了,對著自家徒弟的房間也是望洋興嘆罷了。 甄偵拍了拍他肩膀,權當是安撫一下難得憂心的自家情人。 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總比他之前那種事不關己半死不活的狀態好多了。 蘇日暮奇怪地看了他一下,似乎對這種被人安撫的動作很是陌生——阜遠舟的安慰方式永遠不是罵他一頓就是替他解決問題,溫情的方式并不適合他們兩個。 但是轉念他又想到,甄偵和阜遠舟是不同的,甄偵是他的情人,一個腹黑……卻又帶著他自身都不承認的溫柔的男人。 盡管那些溫情兩個人都別扭地不會事后去揭穿。 對方望過來的那一眼很特別,甄偵忽然很想吻一吻蘇日暮,但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他只好放棄這個聽起來就很誘/人的想法。 花烈和李大兆那頭的切磋終于引起了蘇日暮的注意,他看著那使方天畫戟的年輕男子,“嗯,使得不錯啊,招式倒是有幾分子諍的凌厲勁兒……”說話期間他看多了兩眼,又納悶了,問道:“沙臨志,那是你兄弟?” 沙臨志一愣,“不是,他是夙建幫的幫主李大兆?!?/br> 蘇日暮更納悶了,“難道是你家老頭子的私生子?對了,你家老頭是當今的勞什子武林盟主是不是,怎么自家兒子都不肯認?” 沙臨志的臉色有點僵,“不,蘇公子誤會了,李幫主和在下是真的沒關系,在下也是今天第一回見到李幫主?!?/br> 甄偵也瞥他一眼,“沙公子應該沒得罪你吧?”人家還幫忙安慰他剛失去母親的表弟呢,需要這么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個兒的毒舌么? 而且沙臨志和李大兆相貌不同,不就是那股子正氣有點像么,可是正道真正俠義心腸的大俠都這正氣浩然的模樣??! “我沒開玩笑,”面對兩個人四只眼睛的質疑,蘇日暮聳聳肩,表示自己的無辜,“雖然相貌不像,但是沙臨志你和那個李什么兆的,頭骨的相似度很高,不是兄弟也是親戚吧?”雖然照他看來明明兩個人就是血緣關系更親密一些的兄弟。 沙臨志知道京城五公子之一的蘇大酒才畫技最為出色,看得出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兒,而且他毒舌是毒舌,卻不是信口開河之輩,所以沙臨志聽罷倒也沒惱怒地反駁,只是疑惑地回想了一下,最后搖頭解釋道:“我是家中獨子,父親也沒什么兄弟姐妹,而母親那邊的表哥表弟們我都有見過,李幫主并不是其中之一?!?/br> “哦,人有相似吧……”蘇日暮話雖是這么說,不過心里倒是有些嘀咕——沙肖天那種人,有十個八個私生子也不意外吧……那種卑鄙小人衣冠禽獸斯文敗類該丟去人道毀滅的渣滓…… 甄偵瞄了瞄他,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在挑最毒的話罵著人呢,也不知沙肖天是怎么得罪這廝了。 沙臨志雖然對蘇日暮解釋了一遍,不過心里也留了個心眼,想著回去問問自己的父親是不是真的有他的兄弟姐妹流落到了外面——但是這么大不敬地問恐怕會被他父親家法伺候吧,他的母親不希望父親納妾生子,肯定也定會很是生氣…… 想到這里沙臨志就更加苦惱了,心想待會兒去柳天晴那里多坐一會兒,那個心無旁騖學劍的孩子總是能讓他覺得心情寧靜一些。 對方不過十三歲,他這個二十歲的年長者倒是不如人家了,也不怪乎阜遠舟在順手指點他刀法時說過假以時日他的徒弟定會超過他的成就。 世俗紛紛擾擾,能有一顆堅定不被絆住的心,也是難能可貴。 這邊的頻頻注目讓花烈那邊也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