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那種光不是欲望,而是一種見到了獵物的興奮,赤/裸/裸的毫不掩飾,連一向從容的聞人折月見了都不覺已然皺眉。 “國師……” “鈴——” 聞人折月正準備說話,卻被對方伸向自己的手打斷了。 正確來說,打斷他的是一聲悠長的鈴聲。 聞人折月的眼神一恍惚。 申屠謖雪抬高了手,紗衣輕然順著皮膚滑落,眾人這才看到他瑩白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烏黑的墨繩,繩子上掛著一個烏黑的鈴鐺,可明明剛才行走之時都沒有動靜,此時不過動了動手,這鈴鐺便慢悠悠響了起來。 不過他們已經騰不出思緒去想為什么了,因為這鈴聲太亮,太清,猶如山中積雪千年化泉,能洗滌人心中的一切的苦惱。 如果此刻能夠化仙歸去…… 申屠謖雪用一種像是癡迷的目光看著聞人折月,低喃的語氣充滿了蠱惑:“這塵世污濁不堪,不如,隨我離去罷……” 那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亮,眼看著他的手就要觸碰上聞人折月的臉,卻忽然橫空伸出另一只手,堪堪擋住他的去勢。 鈴聲停了。 聞人折月猛地退后一步,額發飄蕩,垂下的陰影擋住了他此時的神色,唯有那緊緊抿住的嘴唇能看出些許端倪。 醒神過來的眾人面面相覷,心道是不是又被陰了一把,這回是連戒安安巴和連晉的臉色都變了——因為這次連慣來在戰場殺戮的他們都中招了??! 申屠謖雪眉頭一揚。 阜遠舟溫文笑意依舊,不過腰間瑯琊微微震動,已經隱含了警告之意,“申屠國師,本王方才說的話你轉眼就忘了么?那你可還記得這里是玉衡?雖說玉衡好客,可惜也不歡迎心有不軌的客人?!?/br> “哦?”申屠謖雪意味不明地發出了一個單音。 兩人對視,隱隱對峙了片刻,空氣也似乎化作石板,沉甸甸壓在了人身上。 申屠謖雪背后的兩個眼神呆滯的侍從也做出攻擊的起手式。 戒安安巴急得連冷汗都撲簌簌下來了,但是又不敢貿然開口。 連晉倒是面色恢復如常,似乎并不在意眼前隱隱劍拔弩張的場面。 這般局勢發展,布磬瞪大了眼。 過了好一會兒。 申屠謖雪忽然輕笑一聲,施施然收回了手,期間那鈴鐺也不再響了,他眼眸水光瀲滟,蕩的人心神都亂了,“見著好的收藏品便忘了分寸,還望殿下多多擔待的好?!?/br> 聞言,布磬等人都下意識看向那兩個容貌出色的侍從,心道這該不會就是他的收藏品吧? 聞人折月則是露出了隱隱厭惡的表情。 申屠謖雪卻是沖他笑得妖嬈。 阜遠舟將手收回在寬大的袖袍里,曜石雙眸里威勢浮動,“還請國師自重,這事,本王可擔待不起?!?/br> …… 京城,皇宮,御書房。 將池尤的出使團送進使館之后,阜遠舟帶著人回宮復命,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聽罷,阜懷堯眉頭蹙起了一個淺淺的皺褶,“這申屠謖雪當真如此張揚?” 下座的布磬嘆了一口氣,“有過之而無不及?!?/br> 韓谷很是不解,“若申屠謖雪在池尤也是這般性情,完顏遂簡怎么會敢讓他出使玉衡?如果他本性并非如此,這么做實在是沒什么好處?!?/br> 方才那樣的情景,若是有心,甚至可以直接上升為兩國邦交不和的地步。 “說不定是完顏遂簡那貨想要趁機弄死這變態,所以把他踢到玉衡來借刀,他做出什么事就直接叫我們冤有頭債有主找他什么的?!边B晉聳肩道。 布磬有些遲疑,“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完顏遂簡管不著他?” “嗯?”楚故洗耳恭聽狀。 布磬猜測:“如果他就是宿天門派去助完顏遂簡登基的人的話,他對完顏遂簡有恩,如果是他突發奇想,想要出使玉衡,完顏遂簡也沒辦法強硬不準他來吧?” 阜懷堯微微沉吟,“難說有無這個可能?!?/br> 如果是這樣的話,完顏遂簡這個皇帝未免做的太憋屈了。 不過若是如此,申屠謖雪為什么要來玉衡?難不成真的貪戀玉衡風光不成? “要不臣去探上一探?”楚故提議道,在與人打交道上,作為京城府尹的他確實比較有能力。 阜懷堯覺得不妥,但還沒開口,他就聽到身邊的藍衣男子道: “不行,”阜遠舟直接搖了頭,“不僅是楚大人,你們通知玉衡文武百官,若非有旨意,否則都不能輕易接近池尤出使團?!?/br> 群臣微微一怔。 連晉問道:“三爺這么忌憚,是因為他的六韻魔音?” “一半吧,六韻魔音我也只是聽過罷了,不過知道的人想必都不會輕視這等邪功?!备愤h舟含糊一句話帶了過去,剩下那一半的憂慮并沒有說出來。 連晉眉頭蹙了一下,“那么那個鈴鐺是怎么回事?”委實詭異的很,連他都中了招,那種感覺當真是詭異的很。 “……應該也是六韻魔音的一種?!备愤h舟顯得有些遲疑,“我不是十分清楚,不過六韻魔音不僅僅指的是說話的迷幻能力,這是最難控制的,能力不足者,會駕馭樂器之類的作為憑借?!?/br> 連晉有些納悶,一時想不明白為什么言語沒能迷惑到他,反而被鈴鐺聲晃了一下神。 阜懷堯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家三弟似乎有些古怪,不過現在在眾人面前也不好問,只道:“按遠舟說的去做吧,布卿,使館那邊你和衛卿家多留意一點,連晉,你挑幾個人去留意著,想辦法查探清楚他的具體身份?!?/br> “是?!辈柬嗟?。 “明白?!边B晉點頭。 阜懷堯想了想,道:“聞人折月那邊也派些人過去,小心別讓他出事了?!?/br> 韓谷若有所思,“不知這聞人折月是為什么會被申屠謖雪看上的?!?/br> 話音未落,他就忽然發現身邊連晉他們的眼神都怪怪地望過來。 韓谷:“……???” 楚故摸摸下巴,“看上啊……” 布磬有點糾結,“應該不可能吧?” 連晉撇撇嘴,“那種變態,難說?!?/br> 韓谷繼續茫然:“……????”是他老了么,為什么他一點都聽不懂這三個年輕人在說什么禪機妙語??? 阜懷堯無奈地瞪了幾眼這三個不靠譜的親信,道:“朕會叫人去查查聞人一族和申屠謖雪是不是有什么關系,你們都別輕舉妄動,另外,晚上的洗塵宴記得早些來,不管怎么說那倒是玉衡的客人?!?/br> “臣等明白?!?/br> 等到連晉他們都離開了,阜懷堯看了看坐在身邊若有所思的藍衣男子,“遠舟?!?/br> “嗯?”阜遠舟回神,“怎么了,皇兄?” 阜懷堯搖頭,心里有些擔心,“應該是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br> “……沒事,”阜遠舟神色如常道,“只是昨晚沒睡好,有些累了,皇兄,我回乾和宮睡一會兒?!?/br> 阜懷堯意外,不過聞言更擔心了,立刻點了頭,“去吧,好好休息?!?/br> …… 第二百四十章 圖騰 阜遠舟走了之后,阜懷堯不知為什么總是覺得心神不寧,想了一會兒還是擱下了筆。 見天儀帝有起身離開御書房的意思,在旁邊磨墨的壽臨不解:“陛下這是準備去哪兒?” “回乾和宮吧?!备愤h舟淡淡道。 壽臨愣住——他家主子不是不到非得睡覺的時辰都窩在御書房議事殿的么? 不等他想出所以然,那頭天儀帝早就快走出大門了,他連忙跟上。 剛到乾和宮門外,就看到禁衛軍打扮的趙衡皺著眉頭守在門口,盡管不明顯,但眼神還是隱晦地瞥向了宮殿里。 阜懷堯本想問問他情況,一個值班的小太監卻恰在此時匆匆走出來,見到他時趕緊行禮。 “寧王呢?”于是阜懷堯問道。 小太監道:“殿下這會兒在內殿歇著呢,說是舊傷未好,差奴才去把秦太醫請來?!?/br> 阜懷堯一愣。 早兩天秦儀已經說過阜遠舟的傷已無大礙了,怎么突然就覺得不舒服了? 想起那個身份詭異的申屠謖雪,阜懷堯就有些不安,揮手讓那個小太監快去快回,自己則是大步邁向殿內。 趙衡看著他的身影,不知為什么眼里俱是復雜難辨的情緒。 走進乾和宮里,阜懷堯才發現殿內的宮人都被揮退了,他更覺得忐忑,加快腳步穿過長長的外殿。 進了內殿,他就下意識將整個內殿掃視一輪,不過沒等移動目光,他就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七寶嵌珠的龍鳳飛云雕花龍床上,黃綾騰龍的羅帳已經層層垂下,隱隱約約映出一個熟悉的影子,似乎是躺在床上時不時翻動著,還能聽見比平時重上一些的呼吸聲,應該是沒睡著。 “遠舟?”心里有股說不上哪里來的違和感,阜懷堯遲疑地喚了他一聲。 但是耳力極好的阜遠舟卻沒回應他。 阜懷堯覺得一陣不妥,大步跨過去掀開那明黃羅帳,粗重的喘息聲頓時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然后他就愣住了。 偌大的龍床上柔軟的錦被已經亂作一團,阜遠舟蜷在上面,烏黑的發已經散開,皎藍的衣袍凌亂地扯開了些許,鎖骨從領口處滑了出來。 他似乎覺得難受,緊閉著眼咬著牙,冷汗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額頭,甚至能夠看到他的青筋都在不停地跳動。 從未見過對方這般奇怪的模樣,不過阜懷堯也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就回神過來,立刻伸手去扶他,“遠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還是舊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阜遠舟冷不丁的睜開眼來,驚得他猛地止住了話頭,深深懷疑自己的清醒度。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為什么覺得自家三弟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眼睛里泛著一陣紫光? 阜懷堯本能地想湊前去細看,卻忽覺身子一傾,竟是被阜遠舟用力拽了一把。 他本就傾身站在床的邊緣,被這么一拽,重心一個不穩,就摔進了阜遠舟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