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灰三喜好收集情報,常常將官場的事情說與宮清聽,這其中就包括這兩位傳奇的人物。 阜懷堯少年攝政,年輕有為,群臣敬重其人,登基不久,班底正在建立當中,也并無子嗣。 阜遠舟同樣少年成名,年輕有為,天下仰慕其才,是皇上御弟,唯一還在朝政中心的王爺。 就才能而言,兩兄弟各有長短,無論是哪個當了皇帝玉衡都會興盛起來。 如果寧王野心不改,如果那位陛下出了什么事,得權的是誰,即位的是誰,獲益的是誰,這點顯而易見。 這也是當日燕舞帶上一批天儀帝心腹舉劍清君側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不過宮清有些奇怪,就他看到的而言,阜懷堯和阜懷堯二人分明兄弟情深,前者對兄長也極是尊敬和愛護,阜遠舟會背叛阜懷堯嗎? 看得出對方的疑問,連晉也沒法兒解釋。 阜懷堯今天這么個態度,加上之前的藍筆代批奏折的恩寵,分明是告訴自己他信阜遠舟。 其實就算當初連晉跟著燕舞等人在御書房議寧王生死一事,也是站在中立面、持保留想法的,可進可退,他能握住那么多的軍權,就是因為阜懷堯看中他的制衡手段和敏銳目光,永遠知道在關口時怎么做最恰當的選擇。 可是阜懷堯這樣表明態度,和讓他也支持寧王有什么不同? 而且,阜遠舟的立場更讓人難以琢磨。 連晉又嘆了一口氣。 倒不是他歧視這種感情,再說他本身就是斷袖,只是對象不對,一個萬人之上,一個一人之下,一舉一動牽動天下,最重要的是——他們是親兄弟。 玉衡民風較為開放,龍陽之好并無十分稀奇的地方,只是亂\倫兩個字的重量根本不是隨意能承擔的。 在他弄明白這兩兄弟是在玩你試我試你心理戰術還是真的試著信任對方再或者是兩人干脆聯手玩他之前,他還是別出聲的好。 …… 阜懷堯素來克己律人,這個時間段就算是累了也沒有回乾和宮,只是解開外衣,取下發冠,在御書房的紫藤臥榻上躺一會兒。 阜遠舟將明黃的織繡錦簾拉上,擋住看窗子投射進來的過亮的光線,從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薄的毯子蓋在閉目養神的兄長身上,坐在榻邊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對方似乎真的累得厲害,很快就呼吸平穩下來,只是眉頭輕輕蹙起,睫羽在眸底映下淺淺倦怠的陰影。 阜懷堯素來警醒,唯恐將人吵起來,阜遠舟不敢去揉開他的眉宇皺褶,只有些擔憂地伸出手,虛空地描著他冷極的輪廓,冷意從眼中一閃而過。 連晉…… 心底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他收斂神態和動作,輕手輕腳地拿起放在旁邊的奏折看了起來。 …… 出了官道的連晉翻身上馬,忽地猛然打了一個噴嚏,同時覺得后腦勺一麻,覺得雞皮疙瘩從頭發絲刷拉一聲蔓延到腳底。 娘的喂,肯定是三爺“惦記”著他了?。?!00 宮清一臉莫名地瞧他滿目悲憤的模樣。 …… 府尹府。 齊福正在團團轉地檢查筆墨紙硯,齊然好似不動如山地溫習著書本,如果忽略他身旁堆積成山的書山的話…… 齊晏紫在旁邊苦口婆心地勸:“阿然啊,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吧,雖然后天就考試了,但是溜達兩圈不礙事的balabalabala……” 花寒花烈抱著劍站在一旁,也幫著勸齊然別那么緊張。 “就是,以你的學識,考個進士肯定不難,大不了秋試補考一次唄?!?/br> “花烈說得對?!彪p胞胎之一沉默半晌,想不出什么話,還是決定附和。 楚故升堂回來,路過的時候看見這副情景,笑了笑,并未阻止。 齊然如此認真的性格加上豐富的才識,考起來不是問題,天儀帝也一定挺喜歡這種人的。 甄府。 “這些書都看過了?”甄偵翻了翻桌子上的線訂書,問道。 而被他問話的人正在嗅著剛拿到手的酒,是埋在樹下一年的梅子酒,不算很烈,不過味道不錯,他試了一口,舒服地嘆息一口,才漫不經心道:“早就看過了?!?/br> 甄偵睨了某偽書生一眼,想起去府尹府時見到的那位反復溫習的齊姓少年,兩相對比,饒是他都有些嘆氣,頗有父親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仍,蘇日暮這家伙能力一流,性格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恭維了,他這樣思維比較(只是比較……?)迥異的人都不會無視科舉的重要性,蘇日暮的表現簡直像是在過家家這么簡單。 “后天就考試了,你別喝那么多,”甄偵道,沉吟片刻,“這兩天藥也少吃點吧,免得到時候犯困?!?/br> “多給壇子酒小生就精神了~~~”蘇日暮兩眼放光。 甄偵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意圖明顯簡直明目張膽地轉移話題,“筆墨紙硯都準備好了,你檢查過沒有?” “……”被叮囑的蘇日暮磨了一會兒牙,忽地歪了歪腦袋,看他,撇嘴,“別擺出這副老媽子的樣子,太不符合你的外表了?!币约白儜B的內心。 甄偵閉了閉眼,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甩把飛刀把這個家伙扎個對穿——雖然不一定能扎中。 好吧,蘇日暮這么陰陽怪氣與他那天以示警告的那一推絕對有關系,他知道這家伙記仇,也就沒解釋了。 他素來是這么一個人,為了達到結果,并不在乎過程如何。 …… 皇宮,太醫院。 一個少年模樣的醫童急匆匆地往最里面走,敲門的章法都微微亂了。 秦儀皺著眉來開門,醫童滋溜一下竄進來,用眼神示意他快關門。 灰袍子的醫者不動聲色,像平常一樣關上了門,轉身。 醫童——聽舟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一下子崩裂,焦急道:“左使,我被調開了!” “調開?”秦儀一愣,“尊主還是右使調的?”不應該啊,人在皇宮里的,只有他能調動位置,哪怕是那兩位調人也是飛鴿傳書給他先的,免得各個命令不同,聯系過亂導致身份暴露。 “都不是,”聽舟蹙著眉頭,“是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人!那家伙調了兩個人進來,剛好把我替換掉了?!?/br> “她調人進去?”秦儀眼色一冷。 “嗯,我怕是我露了什么馬腳?!甭犞垡Я艘ё齑?。 “皇宮里除了我們幾個沒人能看出你的易容?!鼻貎x道,平淡的口氣不是夸人,完全是陳述句,“她肯定另有目的?!?/br> 聽舟也冷靜下來,旋即臉色就是一變。 那個人的目的……他只能想到一個?。?! …… 第七十一章 肩負 “讓自己的國家繁榮昌盛,哪怕是一個昏君也會有這樣的想法,朕又何嘗不是?” “七弟說過,他掌兵權,朕掌皇權,柳相掌臣權,我們兄弟三人一起讓玉衡成為真正的天朝大國?!?/br> “可是……是朕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柳相……” “人啊,這一生幾十年都沒有回頭路,有時候一步走錯,之后步步都是錯,堯兒,謀而后動,總不會錯的太離譜……” “這是您第一次出宮吧,看到了嗎,爺,您背負的黎民百姓不止是四個字而已,這四個字代表的是天下六千二百萬人的性命,六千二百萬人的家!” “國泰民安,盛世太平,玉衡一統,太子爺,既然你這么想,我連晉不奉陪豈不是太不仗義了?” “肅王勇猛,寧王睿智,他們的確是人中龍鳳,不過恕子規多言,前者剛愎殘忍,容易濫殺,后者過重感情,恐怕‘愛美人更甚愛江山’,爺若一心為玉衡著想,必定不能將國家交給他們二人?!?/br> “堯兒,從你一出生玉衡就是你的,莫要怪父皇逼你,玉衡是你擺不脫的責任,朕要你肩負萬里江山,畢生不移!” “阿彌陀佛,神人無心,帝王無情,所以這世上有情深不壽這個詞,可是神悲天憫人,帝君愛民如子,無情無以為世,一如世間諸般因果,善與惡,對與錯,真與假,光與暗,無界限,只有人心,殿下,你執迷了?!?/br> “是朕罪孽深重,虧欠遠舟眾多,堯兒,答應朕,別殺他!” “他承諾過的,生同歡死同棺……” “……” 阜懷堯猛地睜開眼,映入視線內的是頭上朱紅的琉璃瓦,滿目暈紅里,他只覺喉嚨干澀,額頭汗濕,天地都旋轉了一圈才回歸正位。 在他旁邊坐著專注地在代批奏折的藍衣人被嚇了一跳,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過臉來擔憂地看到他,“皇兄?” 阜懷堯按了按跳動著的太陽xue,撐身坐起來,“……茶?!?/br> 阜遠舟連忙起身去倒了一杯溫茶遞過去。 溫熱的茶水入喉,緩解了喉嚨的干涸,也讓他有些渾噩的神智清醒了不少,額頭上忽然傳來微涼的觸感,是自家三弟已經用毛巾沾了冷水,幫他擦拭著上面的冷汗,動作輕柔至極,若是有旁的陌生人在,恐怕都看得出深情許許令人刻骨。 可惜阜懷堯心不在焉,和對方這般相處久了,也完全沒有這個意識。 “皇兄你做惡夢了?”將沾濕了的額發撥開,阜遠舟雖是問著,但語氣幾乎陳述。 “嗯?!备窇褕蚩捎锌蔁o地應了一聲。 “嘖,一定是被那混蛋嚇的,剛才放過他真是太便宜他了……”阜遠舟咕噥著。 阜懷堯總算回神,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他,“朕怎么可能被嚇到?” 而且連晉不是被教訓了么? 阜遠舟撇嘴——剛才那樣哪叫教訓?起碼要把他扁成豬頭才解氣?。?! 天儀帝嘴角輕微掀動一下,便是笑了,“朕只是和他商量事情,有點分歧罷了,別去找他麻煩,朕可只有一個元帥而已,目前沒有換人的打算?!?/br> 阜遠舟聳肩,他這么說只是想讓兄長開心一下,對方都開口了,他自然照做。 報仇嘛,十年不晚。 元帥府,連晉又是后背一涼,打了個噴嚏。 紫十從屋頂倒掛下來,“元帥你撞小人了?” 連晉一個鞋子飛過去。 皇宮。 “皇兄最近太忙了,可能壓力有點大,才會做惡夢,我去讓太醫開點安神藥吧?!备愤h舟放下毛巾,摸摸下巴正色道。 “做夢罷了,不用這么緊張?!备窇褕蛉嗔巳嗨X袋。 阜遠舟不滿地瞪著他。 他最不喜歡兄長說“不要擔心”“不要緊張”“朕無礙”“只是小事”之類的話了,好像什么都不要緊似的。 察覺到對方不高興的情緒,阜懷堯看了看更漏,改口換了話題,“朕有些餓了,待會兒用午膳吧,不過朕想沐浴先?!?/br> “啊……哦?!毙珠L吃飯最大,阜遠舟立刻起來在阜懷堯無可奈何的目光下抱著公文送他送乾和宮,倒是沒有跟進浴池,只是在外面叫從御書房跟過來的宮人傳了膳,一邊等一邊看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