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阜遠舟一個眼刀狠狠飛過去,然后粘到阜懷堯身上,秉著皇兄最大以及皇兄想要的無論是啥都得歸皇兄的原則,道,“皇兄,遠舟幫你把他綁到考場~~~” 燕舞淚水嘩嘩的:“……”這是差別待遇??! 阜懷堯有些好笑,“你綁了他他也不肯考呢?”而且蘇日暮的實力和他旗鼓相當吧。 阜遠舟扁嘴。 阜懷堯的目光轉到下面絳紅官服的人身上。 燕舞冷汗刷拉就下來了:“……爺?” “燕卿,”阜懷堯眸中波光流轉,“你對蘇日暮似乎很了解?!?/br> “沒……” “不如,你去把人給朕勸進考場吧?!备窇褕虻恼Z氣很莊重。 燕舞面如死灰:“爺,您不能送羊入虎口??!” 他是嘴皮子利索,可是他不想去挑戰一個用嘴殺人于無形的人啊啊啊—— “朕送羊入虎口?”阜懷堯輕一側頭,款款烏發傾瀉在雪白的帝袍上。 燕舞在心底暗道美人計啊美人計,嘴角一抽,諂媚一笑,“爺您聽錯了?!?/br> 阜懷堯長手一揮,“那你去虎口吧?!?/br> “……”燕舞哭喪著臉,忽地道:“楚故楚大人對京城比較熟悉,說不定他認識蘇日暮,要不臣找他一起去?”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阿故你就大人大量犧牲犧牲吧~~~ 阜懷堯也不在意,燕舞和楚故素來感情好(……你確定?),一起做事比較熟悉,“你們兩個主考官商量商量吧,別耽誤會試,盡量勸吧?!?/br> 揮退燕舞后,阜遠舟不解地問:“皇兄不是說沒必要勸那個蘇日暮了么?” 天儀帝搖頭,“朝中能撐住場面的太少?!庇绕涫翘K日暮這樣文韜武略的。 明明參他那天來的重臣不是一大堆么?——阜遠舟睜大眼睛聽他說。 他的手指落在書案上放著的官吏花名冊上,一一點名,“右相和吳大學士已經年邁,左相李俐體弱多病,也有隱退的意思,”這么一來,朝廷里就少了三位巨頭,需要新的接班人,“吏部尚書宗正和工部尚書丁尚源年都五十多了,資政殿大學士原暉用人調撥還行,議事能力始終差點,朕最放心的就是連晉和莊若虛,而楚故,燕舞,甄偵(翰林院學士),商洛程(刑部尚書),衛鐸,周度(前文出現的被派去巡視春耕的資政殿學士),陳閩(工部主事,之前被派去和周度一起去巡視的),他們是朕一手提拔培養的人中最優秀的,將來會是朕最得力的幫手,司掌各部各殿,甚至是左右丞相……不過,現在他們還年輕,尚欠磨練?!?/br> 阜遠舟低下頭,看著花名冊上朱筆鮮紅勾畫出來的人名,忽然覺得一陣后背發冷, 在帝位之爭里,寧王黨和肅王黨幾乎不擇手段拉攏官吏,太子黨按兵不動,所以即使阜懷堯政績出色威信高豎,也有不少人覺得他會吃虧,而他剛才指出來的人,全是太子正式攝政那幾年慢慢升遷上來的出眾人才,一直態度曖昧不明,也不為名利所動,像是中立派,阜懷堯登基后在數次制度變革中他們逐一大放異彩,沒想到這些人竟都是這位前太子一手安插的棋子! 這就是阜懷堯,鐵血酷厲深謀遠慮高瞻遠矚的阜懷堯。 那么,寧王黨和肅王黨的落敗,又是他計劃多久了的? 阜遠舟深深斂下眸中波動,仰起臉,有些委屈,“是不是遠舟也不夠好?” 天儀帝輕彎了眉眼,蒼白的指尖滑過他烏黑的長發,“朕說過,你是最好的?!?/br> 阜遠舟依舊仰著臉看他,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這句話其中的意味。 阜懷堯有些無奈,他不該說這些的,但也許就是明知道他聽不懂,就失去了全力掩飾的心思。 “對了,有樣東西要還給你?!彼蝗幌肫鹉臣虑?,站起身來,走向御書房中的書架,抽開上層的一本書,伸手進去,不知按到什么開關,一層書凹了下去,現出一個暗格。 阜遠舟好奇地走過去。 阜懷堯從暗格里面拿出一樣長約三尺的細長木盒,用明黃的絹布包著,遞到他面前。 青年的心猛地撞擊了兩下,面上表情恍然又迷惘,幾乎本能地伸出雙手,莊重地接過那樣東西,掀開絹布,打開盒蓋,露出里面的東西。 這是一柄劍。 一柄足以讓天下鑄劍師畢生追求鍛造的劍。 劍長三尺三,通體銀白,不覺奢華精致,只用極細極巧的手法在劍鞘上雕出道道簡練如狼毫的紋路,古樸非常,劍落到阜遠舟手里時,隱隱發出嗡鳴之聲。 阜遠舟的目光癡迷地巡視在劍上,左手按著劍鞘,另一手已將寒湛湛白皚皚的鋒刃一寸寸拔出,腕中微一吐力,霜寒森冷的精芒如流水般瀉、出,長劍如虹,又隱隱有一分妖異之感。 劍光映亮了他的眼。 劍之成也,精光貫天,日月爭耀,星斗避彩,鬼神悲號。 他輕輕吐出一個詞:“瑯琊……” 瑯琊。 狼牙。 森冷鋒利如狼牙的劍,甫一出鞘,便可撕裂敵人的喉嚨。 窗外紅杏妖嬈,清風浮動,腰間束著的雪絲攥花長穗鸞絳被風吹起,阜懷堯琥珀般瞳中就斂著疏疏微紅的影,對上阜遠舟癡望著劍的眼,他說:“你的瑯琊,朕完璧歸趙?!?/br> …… 御花園。 正值三月,天色透藍,空中有白云疏淡,垂柳匝地,條條柔枝舒展了翠葉,隨風搖搖輕舞,滿樹桃杏花開正濃,一陣風過,帶起一絲含著水氣的草木清香,櫻色的花海如波如浪。 一條人影焰花流火般翻騰在花影間,衣袂帶風,獵獵作響,劍光如銀練,劍尖筆直拉成一道道雪亮的線條,伴著蔚藍的身影在花間忽隱忽現,在某一剎那真氣盡催,劍芒所指之處,震得四周肆意怒放絢爛如海的花叢如同浪推風過,剎時間落英繽紛,飄花如雨。 阜遠舟吞吐氣息,穩穩收劍,沒有繁復的招式,但卻有著一種勢不可擋的氣魄,當他抬眸時,幾乎可以看到劍光在他眼中掠過的影,凜冽而冷銳。 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截眸中一寸光。 他靜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平息許久沒有練劍而暴漲溢出的殺氣。 常安看得怔怔難以回神,天分果然是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就強求不來,他練了四十年武功,還遠遠不如阜遠舟的十幾年。 阜懷堯坐在湖邊臨岸而建的溯陽亭中,換了一身家居的銀繡百龍穿云牙白長袍,手里端著熱氣氤氳的碧色茶水,見練完劍的青年快步朝他走來,狹長的眼微抬了抬,語調不高不低,略顯清冷,“如何?” 阜遠舟將鋒利的劍放在離兄長遠一點的地方,才在他身邊坐下,揉了揉手腕,道:“有些手生,得練練?!?/br> 其實武功到達他這種境地已經沒有必要天天練了,不過阜崇臨送他的那杯毒酒還是有些傷了他的功力,加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劍,自然有些生疏了。 “朕覺得,很好?!备窇褕蚩粗艅Φ膭幼?,道。 有宮人遞過巾帕,天儀帝接過來,替他擦拭額間的汗水。 “真的?”阜遠舟咧開一個孩子氣的笑,像是得到獎勵似的,瞇著的眼都彎成了月牙兒,看起來心情頗好。 阜懷堯看著他,原本有些懸著的心也落回原地。 趙衡的下落一直沒找到,不過影衛們查出當日出宮時導致兩人走散的迎親隊伍沒有問題,就是說阜遠舟的走失只是因為湊巧被趙衡撞見了。 瑯琊是阜遠舟入獄之時他收起來的,后來發生了很多事,就一直放著,只是蘇日暮的出現讓阜懷堯驚覺,皇朝第一高手也不是天下無敵,江湖中能人輩出,他習慣常常出宮,阜遠舟多半是跟著的,說不定哪天就會遇上一個,他承擔不起一個萬一。 罷了罷了,既然下定了賭注,就不該疑神疑鬼。 第二十七章 皇后 擦了汗喝杯茶,翻騰的真氣已經完全收攏到了經脈里,原本一直凝滯的地方也順暢起來,阜遠舟很愉快地想要按一貫的習慣去拭劍,但是看到身邊白衣的兄長,又按耐住了。 阜懷堯看出了他想做什么,便道:“無妨,朕準你在御前帶劍?!?/br> 結果素來對他頗有百依百順意味的阜遠舟堅決搖頭,很嚴肅地道:“皇兄你不要碰瑯琊?!?/br> 說著,還特地跑去把那柄銀白的劍放得更遠一點。 阜懷堯微怔,“為什么?” 重新坐回來的阜遠舟道:“古劍一般都有靈性,會認主,而瑯琊是真的融了千顆狼牙去鍛造的,妖性很重,皇兄你沒有內力,很容易會被傷到?!?/br> 剛才要不是有木盒裝著,他差點就被自家兄長嚇死了。 阜懷堯再怔。 作為劍客,先帝也準了阜遠舟在宮廷里佩劍,他也劍不離身,連在玉淑宮見德妃都不例外,不過他每次來見阜懷堯的時候從來都是解劍放在一邊的,阜懷堯當時沒怎么過問,只當他不想授人把柄,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這是不是證明,他在他心中占有極重要的一地? “皇兄?” 有只手在他面前擺了擺,阜懷堯瞬間回神,“你剛才說什么?” 阜遠舟也不在意重復一次,“遠舟是說,要不遠舟教你武功吧?!?/br> 一旁的常安忍不住插上一句話了,“殿下,你記得你的武功嗎?”別練到一半走火入魔了啊。 永寧王殿下陰森森瞪他一眼,五指一握,指骨咯吱咯吱作響,“要不??偣芎臀揖毶蟽砂言囋??” 常安敗走,“謝殿下盛情,奴才還要留著這把老骨頭伺候萬歲爺呢,不敢不自量力和您過招?!?/br> 說完,默默默默地后退到一個安全距離。 阜懷堯無奈,“你又欺負人了?!?/br> “哪有?!备愤h舟聳肩,抱住兄長的腰,“練武的事皇兄還沒說好不好呢?!?/br> 天儀帝摸摸拱在胸前的毛茸茸的腦袋,“朕要早朝,朝中事務也多,恐怕沒時間?!?/br> 他從兒時就是太子,一直忙于政事,除了騎射之外其他的功夫都沒時間學。 “不需要很長時間,一些簡單的防身功夫而已,保證皇兄一學就會~~~” “為什么一定要朕學?莫非遠舟要走?”阜懷堯難得打趣道。 阜遠舟使勁搖頭,“當然不是,除了皇兄身邊遠舟哪兒也不去,”頓了頓,咕噥道,“這不是不放心么……” 被蘇日暮刺激到的可不止阜懷堯一個。 “好吧,有空就學,”阜懷堯抑制不住輕笑,拍拍他的背,“現在,該去用膳了?!?/br> “哦,我叫御膳房做了皇兄最愛吃的辣子雞哦~~~” 天際,暮色將至,霞光萬丈,絢爛的花海在這樣極致的焰色中,無端渲染出宛如即將凋零前的盛大的凄華。 常安看著在晚霞中遠去的兩個人影,淡薄的碎光勾勒出無比美好的剪影,他的眼底一片復雜。 他跟了阜懷堯十幾年,從未見過他如此愉悅,這些天他露出笑容的次數,恐怕比以往十幾年都要多。 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最清楚阜懷堯對阜遠舟有著怎么樣隱秘不見天日的感情。 一旦曝光,也許這就是天儀帝一生英明中的唯一污點。 自從阜遠舟瘋了以來,只要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跟在阜懷堯身邊的都是心腹宮人。 常安不想出差錯,哪怕再相信阜懷堯的克制力。 他沒有刻意針對永寧王的意思,只是,天下男子女子那么多,為什么能影響阜懷堯的偏偏是阜遠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