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群臣也是議論紛紛,幾個頑固派的大臣來來回回進諫,阜懷堯表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背后特地押后幾天,就將阜遠舟的提議公布出來,于是又是一股波瀾起伏。 掌管官吏的任免與考核的吏部簡直對阜遠舟感激涕零——他們終于不用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的把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分派到各個職位然后被扁了。 同時解決了問題的端明殿學士燕舞更是對他頂禮膜拜,跟屁蟲似的屁顛屁顛跟在寧王殿下背后用他利索的嘴皮子歌功頌德,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好似文曲星下凡武曲星在世——端明殿一向都是保王黨,所以不怎么接觸永寧王,上次被阜遠舟的“英姿”折服后,他就徹底成了阜遠舟的忠實擁貢者。 因為皇兄太忙整天不見人影的阜遠舟一肚子悶氣,又曉得分寸不去打擾阜懷堯,這個時候被燕舞攪得心煩,干脆掃著打著把他趕出了宮,燕舞被聞風來尋人的端明殿其他學士拖走,路過的大臣捂臉——他們才不會承認這個丟臉的家伙是他們同僚呢! …… 二月二十九,在春分前后是社日,農民祭祀土地神的節日,天儀帝特地在這一天帶上幾個心腹重臣出宮微服私訪,就近在京城附近勘查一下農耕情況,也算是為新的土地制度做一次考核,好綜合實際情況來改革。 “皇兄~~”阜遠舟掛在他身上死揪著他不放。 阜懷堯很無奈,被這么一個大型動物拽著他,想換衣服都沒辦法,“乖,朕不是說了會帶你去了么?” “不是這個問題啦!”阜遠舟氣鼓鼓地瞪著他,就差沒把他直接抱上床,“皇兄你已經好多天好多天沒好好休息了,還跑出宮去干嗎?” 先帝治國方面比較保守,前十幾年在打仗,后幾十年休養生息,勉強算是平和,在幾年又和大莽打了一仗,累積下來的弊病隱患頗多,阜懷堯作為太子時再怎么做都束手束腳。 現在阜懷堯一登基就不同了,春季就快到了,農忙和春試都在這幾個月里,所以阜懷堯一登基就大刀闊斧連連改革,人也忙的團團轉,除了登基大典那天回了乾和宮,其他時間基本都在御書房、議事殿來回跑,累了就榻上一躺,合著才休息了幾個時辰?當皇帝不是該舒舒坦坦的么,怎么他家兄長就是個勞碌命? 阜懷堯安撫道,“出去轉一圈而已,這點事忙完就好,晚上朕就回乾和宮?!?/br> 阜遠舟扁扁嘴——他也知道按阜懷堯丁是丁卯是卯的性格,肯聽進他話都很難得了,只好退一步答應了。 阜懷堯倒沒因為他的橫加干涉動怒,他自幼無母,性格冰冷做事嚴謹,從懂事起就一直充當著長者的身份,太子,兄長,皇帝,為兄為尊,為長為先,連先帝都常常對他不假辭色,望他成為千古明君,阜遠舟的絮絮叨叨讓他覺得很新奇。 唔……也很溫暖…… 這次出行帶的人不少,忠信元帥連晉,兵部尚書莊若虛,戶部侍郎歷楠,工部尚書丁尚源,工部主事陳閩,資政殿學士周度,常安,加上阜懷堯和阜遠舟就是九個人,外有銀衣鐵衛和影衛都在暗處護衛。 連晉那天和寧王殿下打了一架之后多少有些惴惴,畢竟對方是因為他才突然失控的,不過今天一看,阜遠舟還是那一副“皇兄最大其余人該無視時通通無視~~~”的作風,連晉撇嘴——這叫一個區別待遇,難怪燕舞在端明殿兩眼含淚哼哼唧唧什么一曲吟到斷腸處。 這一行人各自騎馬浩浩蕩蕩出了城門,到了近郊之后就下馬慢慢走,以免誤傷了行人。 初春時節,春風拂面,風和日麗,煙柳擺腰,燕雀行空,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沿路拜祭土地神的百姓很多,都滿懷期待的希望今年能有一個好收成。 阜懷堯默默地看著他們。 他也常常出宮,去繁華的朱雀大街,去臟亂的貧民窟,去熱鬧的市井,去嘗試老百姓的衣食,因為只有真正走在黎民中間,才會明白自己背負的天下有多重。 帝王要做的不僅是保住蒼生的命,還要保住他們的家。 農田邊,有農民鞭打著牛在犁田,速度比較快的已經開始播種了,士兵們挽著褲腳在幫忙,干得熱火朝天。 “最新的人口和地域統計估計要半年后才開始,臣……我預估過,現在全國大約有六千二百萬人,京城約占三百一十萬人,有五分之三的百姓靠耕織為生,而全國是十分之七,不過還是會出現缺糧少糧的問題?!弊叩介_闊處,戶部侍郎歷楠指著眼前一大片農田道:“玉衡國土面積是一千四百萬頃,但是目前已經開墾的只有不到五分之二,不同地方的肥沃度不同,收成也有很大差距?!?/br> 工部主事陳閩皺眉:“工部這幾年一直致力于提高作物產量這一方面的鉆研,但是進展不大,我們缺少這方面的賢士?!?/br> 阜懷堯邊聽邊點頭,常安已經快手快腳的將這些問題用紙筆記下來。 工部尚書丁尚源往永寧王的方向看啊看——不知道這位文武雙全的殿下會不會突然冒出什么奇思妙想。 戶部侍郎歷楠輕咳一聲:“別看了丁大人,殿……三爺并不擅長搞這些,您還是自食其力吧?!备愤h舟曾經是他的頂頭上司,他自然清楚哪些才是他的拿手好戲。 丁尚源垂頭喪氣。 “今年春試很快就開始了,丁卿可以留意一下那些考生?!备窇褕驌u頭,他們真當他三弟無所不能嗎?說什么就會什么。 阜遠舟聽得清楚,皺皺鼻子——可惜了,不能替皇兄分憂。 阜懷堯瞧見,拍拍他腦袋,“別胡思亂想,兄長手里有的是人,你費心什么?” 諸位臣子不自主挺挺胸膛——就是,咱們不能讓皇上失望。 眾人拿著地圖順著小路往前走,到了沒有開墾過的偏僻之地,丁尚源抓了一把泥看了看,大嘆可惜了。 連晉也檢查了一下土質,道:“爺,清明左右才插秧,若是讓士兵們現在來開荒的話絕對趕得上?!彼麑ψ约簬У谋浅S行判?。 莊若虛同意,“我統計過了,現在能立刻抽調的士兵里光是連家軍就有二十萬,各地還有地方軍?!背艘呀浥上氯ポo助百姓的春耕的,還剩余不少士兵。 “糧種也不成問題?!睔v楠想了想,道。 常安拿出一份地圖,在一塊大石頭上鋪開,眾人圍了過去。 阜懷堯顯然有過衡量,在地圖上面圈出幾個地方。 錦州,雍州,賀州,以及京城。 都是土地肥沃之處,錦州、賀州和雍州連在一起,而且距離京城不遠。 “第一次實施不需要太興師動眾,用這四個地方先試驗一下,莊卿你安排一下軍隊的人數,盡快出發,當地會有人配合勘察?!?/br> “是?!?/br> “連晉,錦州、賀州和雍州這三個地方的開荒都會用連家軍,你去監督?!?/br> 連晉聞言,看了一眼悠閑站在阜懷堯身邊的藍衣青年——能攔得住阜遠舟的人并不多。 阜懷堯示意無妨,連晉只能點頭。 “開墾之后的土地會歸為國有,種植的事情就以讓一些百姓來做,付給他們工錢就好,歷卿,國庫吃緊嗎?” 歷楠想了想,“今年的稅收還沒收上來,能調動的不算多?!?/br> “那交一份預算上來,去私庫調?!睔v代皇帝都有自己的私庫,可以緩解朝廷的財政問題。 “周卿,陳卿,你們帶上尚方寶劍微服出巡吧,一個往南一個往北,若有士兵陽奉陰違,沒有輔助當地百姓做好春耕事宜,”雍容狹目里冷芒一閃而過,淚痣越發鮮紅,“先斬后奏?!?/br> 資政殿學士周度和工部主事陳閩肅然領命。 “出門低調點,斬的時候高調點,順便抓管事的~~”阜遠舟笑瞇瞇加了一句,扭頭看阜懷堯,“對嗎皇兄?” 阜懷堯點頭。 比起溫潤端方的仁德君子,他更喜歡現在的阜遠舟,天真單純,卻也流露出骨子里隱藏最深的心狠手辣——這點阜遠舟從來不會比他差。 …… 他們繞了幾圈,大致圈畫了一下開墾的范圍,京城這塊比較重要,涉及的勢力也多,阜懷堯想親力親為。 不過武官或者練過武的倒沒什么,就是文官累的夠嗆,資政殿是純文書工作,翻一座山的時候周度第一個就“壯烈成仁”了,莊若虛非常好心地把他背了起來,輕輕松松往山上走,陳閩和丁尚源也相互攙扶著。 阜懷堯皺眉:“周卿,你這樣……出巡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換個武官去? 周度大義凌然:“為了百姓,臣萬死不辭~~” 眾人扶額——你這樣一副虛脫狀躺在莊大人身上,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天儀帝敲定——給他多配幾個侍衛和一輛腳程好的馬車。 阜遠舟一臉擔心,“皇兄,遠舟背你吧?!睂Ψ交緵]有武力值,雖然走的依舊筆直臉上依舊冰山,但是額頭明顯見汗,想必也是很吃力了。 阜懷堯臉色一僵,硬邦邦道:“不用?!?/br> 堂堂皇帝被人背著走,成何體統! “皇兄,你別逞強嘛,你這些天都沒有休息好,怎么熬得???”天真無邪的小孩越來越有向老媽子傾向發展的潛質。 阜懷堯斜眄他一眼,青年又是遞水又是遞手帕,無視被剝奪了工作的常安哀怨的眼神,在他身邊打轉,還順便用內力踩碎石頭外加拉他避開障礙物,看起來如履平地很是平常。 天儀帝莫名地不爽啊不爽,所謂男人的好勝心是不分君臣對手朋友兄弟甚至是……喜歡的人的。 “皇兄……”阜遠舟鍥而不舍。 工部尚書丁尚源看的一臉欣慰,撫著胡子道:“陛下和殿下感情甚好,實乃國家之福啊?!?/br> 連晉看著那一藍一白兩個身影,若有所思。 第十六章 宮清 阜懷堯怎么硬撐,身體頂不住是真的,加上阜遠舟的纏功委實可怕,于是在山頂描完地形圖后,阜遠舟就攬著他的腰一路輕功直下了。 周圍林木深幽,滿山寂靜,耳邊風聲呼嘯,腰上的力道穩健有力,阜懷堯側臉去看,眼神微微迷離。 青年蕭疏豐峻的顏容沉靜如山,雙唇抿著時,帶著堅毅的弧度,像他的脊梁一樣倔韌如松。 阜懷堯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去洛陽看牡丹時的情景,淞海飛崖,花織如錦,這個人也是這樣帶著他,翻山越嶺,高立懸崖,烈風帶動著衣發蹁躚。 再久遠一點,是那人笑著對他說:“世人都說牡丹國色,那必定是他們從未見過皇兄的風姿?!?/br> 所謂一眼成魔,不過如此。 轉開眼時,他的目光已經變回原樣,明銳,凌厲,不動聲色。 只不過,他有能力鎖住這個心魔。 人總不能太貪心,江山與美人兼得。 …… 回城路上,一行人在路邊的小茶館休息,要了幾壺茶和一些吃的,聽周圍歇腳的行人說話。 雖然出門在外不能計較,但常安還是謹慎秘密地檢查了一遍才放心。 阜懷堯捧著劣質的粗茶,看著阜遠舟去和那些百姓套近乎,動作很熟稔,想來是幾年前為整理稅法在民間跑得多的關系。 他瘋了之后除了性情大變、愛在自家兄長面前撒嬌外并沒有什么不妥,那些百姓可能覺得他說話稚氣的方式像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爺,人又長得好看極了,所以都紛紛湊了過去。 工部尚書丁尚源和主事陳閩也去溜達了一圈,喜滋滋回來道:“爺,今年雪下的多,暖季也來得快,大家都說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br> 聽到這樣的消息,沒有皇帝會不高興,阜懷堯頷首,眼里也是寒冰微化,眾臣都面露喜色。 “邊境也安分的很,是好兆頭啊~”連晉笑道。 “希望如此?!备窇褕虻?。 “哥~~~”藍影一閃,某人熟練地一撲。 這個稱呼讓阜懷堯微微晃了一下神,隨即把人從身上扒下來。 “哥你好受百姓愛戴哦~~~!”阜遠舟低聲道,順著他的動作坐在他旁邊,估計是餓了,抓起一個粗面饅頭就往嘴里塞,也配著茶水吃得津津有味。 “是么?”阜懷堯淡淡應了一句,替他擦擦嘴角,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有點心疼,皇宮里的人最勢利,被冷落的妃嬪都有時都要飯食自備,對于兒時冷宮里的阜遠舟來說,恐怕一個饅頭都是奢侈。 阜遠舟點頭啊點頭,使勁咽下一口饅頭,道:“玉衡采用均田制,分的土地也不算少,但是不能買賣,每家交的稅也是固定的,其實很多人家沒有足夠勞動力去耕種所有的土地,只能任它荒廢掉,這么一來收入就有些捉襟見肘了,現在有士兵幫忙,那些田就可以收拾收拾,重新種回來了,大伙兒都高興著呢?!?/br> 聞言,阜懷堯和諸位大臣都沉思起來。 看來,新的土地改革制度有了大致的方向,不過一口吃不了大胖子,這個不能急,得慢慢來。 休息完了,阜懷堯一行人牽著馬慢悠悠往回走,順便管管閑事——共計抓到小偷一個,給趕集回來陷入泥塘的牛車推車兩次,打倒流氓一個,把卡在樹上的肥貓拎下來(唔……?)一只,回報是得到青菜一籃,交給暗地里的影衛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