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皇帝陛下微妙一笑,調侃他:“謝愛卿這般心不在焉,可是在思念心上人?” 不等謝詡回答,皇帝又徑自道:“愛卿已過而立之年,也老大不小了,還不趕緊娶一位美嬌娘過門?” 謝太傅微微垂首,謙卑答:“承蒙陛下厚愛,臣愿終己一生為陛下分憂,娶妻一事尚不考慮?!?/br> “那可不好,”皇帝陛下掃了眼整個大殿,問道:“下頭諸臣家中若有待字閨中且品性賢淑的女眷,可私下找朕做個媒,朕看不錯的話,就將其許配給咱們風華無雙的謝大人?!?/br> 他又將目光轉回太傅身上,興致頗高地問:“謝愛卿,你意下如何?” 太傅眼睫一垂,穩聲回:“全憑陛下安排?!?/br> 調侃過了,也爽過了,皇帝不再將重點放在謝詡身上,繼續傾聽國事。 謝詡還在回憶著方才早朝前碰見方首輔的那一幕。 先前,他見過幾次首輔的馬車,今日馬車卻有些不同,方首輔有少許哮喘之癥,平日車簾皆是盡量掀開,這次卻遮得嚴實無比,生怕露出一絲一毫。 還有馬車走后,他在近處同方首輔打招呼時,方首輔那一系列驚懼的表現…… 思及此,謝詡悄悄抬眼,注視站在對面的方首輔,他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隔一會便朝著殿外看一眼。 外面到底有什么牽引著他? 他野心這樣大,而朝中遍布太子之位已定的消息,皇子黨傾衰在即,人人自危,他會怎樣做? 人若不被逼至極處,便不會使出極端的手段。 現今這種情況,怕已是方首輔的極處了。 謝詡又將早上情景于腦中回放了一遍: 馬車所行使的方向。 馬車之中到底藏著什么。 ……到底是何物? …… “陛下!” 正在聽一位大臣參奏的皇帝突然被一聲叫喊打斷。 這聲正來自于謝詡。 皇帝看向他,問:“怎么了?” 謝太傅屈下身,跪向地面,邊道:“陛下,臣有要事,急需回府一趟?!?/br> 皇帝促狹地笑了,表示理解:“哈哈,我就知曉愛卿心中藏著那么些事兒,好好,特允你早些下朝,去罷!” “謝陛下恩準?!?/br> 謝詡匆忙起身,同對面方首輔對視一眼,而后快步走出奉天殿。 方首輔被他這眼一瞅,只覺得數道冰錐刺來,剮得渾身酸疼。 =。。= 這邊,玉佑樘拉緊韁繩,驅停素月,已經抵達自己的狩獵處。 他總覺得后頭跟了個人,掉頭一瞧,是沈憲。 ——他不是有自己的地盤么,怎么跟我過來了。 玉佑樘一手策馬,一手朝向他揮揮手背,示意他不必跟著。 沈憲道:“殿下,下官得寸步不離,保護殿下的周全!” 玉佑樘默默汗,順手折下身邊一支細長的樹枝,在地面劃道: 皇家園林向來重兵把守,安全得很,睿沖啊,你還是趕緊去自己的地方狩獵罷,這騎射課也是算學年成績的,若得分不夠,恐怕無法順利進入翰林。 言下之意,不要因小失大,耽誤自己的狩獵時間,也耽誤了大好前程。 沈憲頷首握拳:“不,家父告誡下官,一定要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守護殿下!” 真的不需要啊少年…… 玉佑樘微窘,捏著樹枝,無奈地來回在地面畫圈,過來一會,他又想到一計,寫道:睿沖啊,你在的話,我放不開手腳打獵,不若如此,你那頭也離我這邊不遠,如果我遇著危險了,就大叫一聲,你便沖過來救我,可好?這樣也不會耽擱你的打獵成果。 “好的,下官定會時刻注意?!鄙驊楛c點頭,乖順地策馬走了。 玉佑樘晃悠著那根樹枝,邊望著沈憲背影,忍不住扶額,這廝果然老實憨厚一根筋,他難道忘記本宮是個啞巴壓根不會講話的事情了嗎,更別提大叫了……otz 身后拖著的這塊大rou總算走了,玉佑樘屏息凝神,掃視四面,總算瞧見一處草叢颯颯。 他忙從背后取下白羽弓箭,搭箭,瞄準那處,一手握把,一手拉弓。 嗖—— 草叢深處,動靜戛止。 玉佑樘策馬過去,用長枝撥開草葉,呃,是……一只田鼠。 他將田鼠可憐的小尸體挑起,小心放到掛于馬側的小簍里。 ……這個指不定能算一點分數呢。 玉佑樘在這一帶繞了一會,射到的不是田鼠,便是野雞;不是青蛙,便是呆兔;頗有些垂頭喪氣。 他又往叢林深處去了一些。 雖說已是深秋,這里的抗寒樹種依舊匆匆郁郁,遮天蔽日。 玉佑樘邊走邊尋找獵物,突地,身后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他忙勒緊韁繩,想將素月掉轉回頭,卻不想這匹馬忽然不聽指示,似是碰見極為恐懼的事物一般,暴躁地嘶鳴扭動。 玉佑樘忙將韁繩攥得更緊,指甲都快掐進手心。 卻不料這個動作似乎更加激怒了身下白馬,馬兒又是一陣大幅度地抬蹄擺動,險些把玉佑樘甩下馬去。 玉佑樘本來就瘦弱,幾次被它甩至空中,根本無法回頭看,更無法控制住它。只好由勒馬繩改為抱著馬脖子,他拼勁全身力氣抱緊那處,將馬頭一點點挪動掉轉。 若無法正對,他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就這么一點一點的,玉佑樘將馬頭掉轉了半圈,他死死伏在馬上,側眼瞄了下后面…… 玉佑樘只覺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眼前一幕太可怕,太過觸目驚心,幾乎要把他嚇暈。 一只老虎正死死咬著素月其中一只后蹄,并力道極大地往后撕扯。 被咬的地方已是血rou模糊,凸出半截白骨,嫣紅的血水染透一大片草地。 玉佑樘腦中想不出別的,只有一個字,逃。 他一手繼續抱著馬頸,一手抽過馬鞭,用力揚鞭,一下一下抽打在素月馬肚邊。 結果素月還是被一點點往后拖拽,無法向前一步,只能不停扭動馬身,甩得玉佑樘胃里翻江倒海。 走啊,走啊,玉佑樘著急得眼里滲出淚水。 白馬定是極其疼痛,狂躁地擺動身體,想將腿扯回,一下一下地帶動著玉佑樘往前沖。 他一次一次被拋得懸空。 終于,馬蹄被老虎硬生生扯下一塊,極大的痛楚迫使素月揚起后蹄,直接把馬背上的玉佑樘掀至半空,狠狠摔飛出去! 終于得到解脫,素月拖動著殘肢,瘋了一般狂奔離去。 從半空中墜落地面的玉佑樘,只覺得眼前一黑,緩和了一會,睜開眼想看看自己的馬,除卻地面一路滴曵殘留的血水,哪里還有素月的影子。 他想支撐起身,卻渾身使不上力。 忍者劇痛,稍稍動了下手臂,小小一動,幾波痛楚就一下下席卷全身,他輕悠悠倒回地上,似散架的偶人一般。 “如果我遇著危險了,就大叫一聲,你便沖過來救我,可好?” 他腦中想到這句話,不由張了張口,卻又如觸電一般,極快地抿了回去。 不能喊,他是個啞巴啊……他怎么能喊出來呢。 他頭靠在地面,半黃的草葉將他視線遮蓋得模模糊糊,透著點黃。 他注意到,草葉的盡頭還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慢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