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
惜華郡主抬手撫平他蹙起的眉:“夫君,恕臣妾直言,不管桑玥和你之間有過多少仇恨,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畢竟,桑玥沒有主動害過人,她都是在反擊,母妃也好,淑明meimei也罷,若非她們先招惹桑玥,斷不會落得個慘絕人寰的下場?!?/br> 云澈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再次高高蹙起:“你是要我和桑玥冰釋前嫌?” 怎么可能?他至今記得母妃被梳洗時的慘狀,那種劃破長空的哀嚎,多少次午夜夢回,折磨得他噩夢連連!還有meimei云淑明,說是被貶為庶人,但他尋遍了大江南北,都沒有找到云淑明的影子,這個meimei,或許也已被桑玥秘密殺害了。 一念至此,他的眼神就染了幾分戾氣,惜華郡主話鋒一轉:“夫君,你難道沒有懷疑過桑玥的真實身份嗎?” “你的意思是……” 惜華郡主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云澈看完,似是驚訝又似是理所當然,他靠上椅背,大掌覆住眉眼:“連你都察覺到了,其實,從華清宮見了她給父皇喂藥,父皇喜不自勝之后,我就隱約覺得她不是一個和父皇毫無關系的女子。能讓父皇露出那種欣慰神態的,除了皇后的女兒,還能有誰?” 惜華郡主握住云澈的手:“夫君既然明白了她的身份,就更不能與她為敵了,她這個人,不在乎血親關系,只在乎情意道理,眼前,我們都有著共同的對手?!?/br> 暖心閣。 林妙芝病了,不能去姚清流的院子用膳,桑玥便也推了那邊的,一日三頓,她都陪著林妙芝一起。 林妙芝仍舊對桑玥的態度十分冷淡,甚至,偶爾會把慢慢一桌子菜全部拂落在地,就是賭氣不吃。 桑玥只是笑笑,吩咐下人重做,并無半句苛責,林妙芝絕食,桑玥也陪著她。最后,還是林妙芝敗下陣來,含淚吃完桑玥命人給她精心準備的藥膳。 林妙芝今晚的胃口不錯,用了小半碗山藥粥,幾片魚rou和幾口青菜,還在小蘭的攙扶下,往屋子里走了一個來回。這可把桑玥樂壞了,重重地賞賜了做藥膳的丫鬟。 姚秩來到暖心閣時,林妙芝已經歇下了。 為了不吵醒她,桑玥和姚秩去往了隔壁的房間,子歸也在。 桑玥問向子歸:“姚秩的武功如今能達到什么級別?” 子歸的長睫扇了扇,節奏似乎有些快:“勉強算是梟衛?!?/br> 勉強?姚秩不悅地瞟了子歸一眼,他都能跟她打成平手了,才勉強? 桑玥一看姚秩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服氣了,遂正色道:“梟衛,除了武藝高強,還要學會刺探情報,隱匿身份,第二項,你做得還可以,除了姚府這片天地,外面你是聲名狼藉了?!?/br> 到底是損他,還是表揚他?姚秩哼了哼。 “我問你,你的心里,到底承不承認自己是姚家人?” 姚秩沉默,他算姚家人嗎?好像,已經姓姚了,即便尚未入族譜,也已經是姚家人了,可不等他開口,桑玥再次出聲,“嘴上說沒用,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br> 姚秩不悅地蹙了蹙眉:“想要我替你辦事就直說,冠冕堂皇地講一大堆,從你逼我進青樓開始,我就上了你的賊船!” 噗! 細若蚊吟的淺笑,桑玥側目,眉梢輕挑,子歸……居然笑了?姚秩這小子,倒是有點兒潛力,她跟子歸認識四年,還是頭一回見子歸笑。 桑玥沒往深處想,她把計劃對姚秩言明之后,姚秩毀得腸子都青了,他真是吃飽了沒事干,答應得那么爽快做什么?走出了大門,人影都飄不見了,他又忽然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我……我……我以后要是討不到老婆,你……你對我負責!” 語畢,腳底生風,一溜煙兒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桑玥不甚在意姚秩語無倫次的話,按了按眉心,道:“派兩名血衛暗中保護姚秩?!?/br> “是!”子歸剛走了兩步,轉過身,疑惑道:“少主,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姚秩,合適嗎?他前科太多,萬一中途又跑去闖禍,豈不是打草驚蛇,再沒了機會?” 桑玥喝了一口蜂蜜花茶,眸子里流轉起意味難辨的波光,緩緩掃過子歸冰冷的眉眼,似是而非道:“子歸,我認識你四年,你幾天講的話最多?!?/br> 子歸忙行了一禮:“屬下知錯!” “退下?!币χ炔皇亲罾硐氲娜诉x,卻是最合適的,姚秩說的沒錯,從她逼他進青樓的那一刻起,他就上了這條賊船,注定了要背負這個艱巨的任務。未雨綢繆那么久,該是時候釜底抽薪了! 子歸出去后,蓮珠進來了:“小姐,南宮小姐求見?!?/br> “告訴她去城南的樓外樓等我?!?/br> “是!” 從姚府到樓外樓,距離相當之遠,幾乎繞了半個京都,這樣,才有利于追蹤。桑玥的馬車就不近不遠地跟著南宮雪的,路過寶林軒時,桑玥還露面買了兩支釵。 她一走,寶林軒的大廳立刻就炸開了鍋,大多是關于她的發髻和服飾的探討,看來,明日的流行趨勢又得變了。 饒是桑柔和恬郡主傾國傾城,貌美如仙,也不曾在南越有過如此深遠的影響。還是十八年前,冷香凝母儀天下的時候,京都頻頻出現過這種盲目的跟風。 桑玥對于自己偶不經意引起的軒然大波并不十分在意,只帶著子歸去往了樓外樓,南宮雪訂好的包廂。 南宮雪一見到桑玥,就驚魂未定地擢住了她的雙臂,道:“這回,你真的要信我!大皇子……大皇子他要對付你!我二哥、二嫂投靠了大皇子,他們打算,聯手對付你!” 桑玥不以為然道:“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說不定,是你故意挑撥我和大皇子關系的呢!” 南宮雪急了:“我是犯過錯,但犯了錯的人,就永遠都要被打上‘嫌疑犯’的烙印嗎?我真心悔過,跑來向你告密,你……你卻是不信我!” 與其說南宮雪真心悔過,倒不如說她是在示好賣乖。桑玥心里冷笑,面色卻無波無瀾:“他們打算怎么害我呢?” 南宮雪把常氏訴說給她的計策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桑玥,桑玥靜靜聽完,心里有了計量,但仍是作出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甚至,帶了幾分慍怒,把南宮雪轟出了房間。 南宮雪一走,惜華郡主和云澈就來了。 這一次,云澈看向桑玥的神色無比復雜,沒有往常的高高在上和大義凜然,論身份,他是長子,但也是庶子,落霞公主被貶為庶人,桑玥就是長女,且是嫡女,在桑玥的面前,他幾乎失去了所有優勢。 “大皇子找我有什么事嗎?”桑玥沒有給二人行禮,這已經是無聲地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云澈和惜華郡主的呼吸同時一滯,還是云澈率先回過神,跟桑玥這種人打交道,不需要繞彎子,因為桑玥不屑于此,他開門見山道:“你不會真的相信云陽的挑撥吧?” 桑玥的唇角一勾:“云陽原本就沒指望我會信?!?/br> 云澈疑惑道:“那他做那么多是為什么?” 桑玥淡然笑之:“為了讓我們對關鍵人物放松警惕?!边@就是冷貴妃慣用的伎倆,如今卻被云陽給學了去。不過這一次,不論云陽給她挖的什么坑,她都要把里面變成云陽的火海! 桑玥并未向云澈言明自己的計劃,事實上,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會透露給云澈的。這也算是一種謹慎的表現了。 這幾日,皇上賞賜了慶陽公主不少新穎的糕點。慶陽公主吃后,居然立刻過敏,渾身長滿了小紅點。 起先,她去朝陽宮時,只用蒙著面紗就好,隔天,就必須戴著斗笠了。 這一天,晴空萬里,寒風凜冽,宮里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裝,據說晚上會下雪,許多宮人不免出現了幾分期盼之情。 劍吼西風,吹得行人的衣擺翩然起舞。 慶陽公主像往常那樣,親自前往朝陽宮給冷貴妃熬藥,她臉上的紅斑尚未褪去,她唯有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別讓人看了笑話。剛走進大殿,冷貴妃就叫住了她:“把斗笠取下來?!?/br> “是,母妃?!睉c陽公主依言摘掉飄著白色面紗的斗笠,露出那張觸目驚心的臉,不復往日嬌顏,只余滿地“紅花”開遍,叫人心生惡寒。 冷貴妃暗道自己多心了,她擺了擺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br> 慶陽公主微微一笑:“照顧母妃,不辛苦的,我先去熬藥,母妃歇息片刻,好了我叫你?!?/br> 冷貴妃摸了摸蒼白的臉,點點頭,慶陽公主去往小廚房給冷貴妃熬藥,突然,一股異樣的煙氣鉆入鼻尖,她打了個噴嚏。 大殿內,冷貴妃的反應也不怎么好,她喚來慶陽公主,讓慶陽公主去看看,皇宮里到底在燒什么。 片刻后,慶陽公主回來了,她給冷貴妃行了一禮,柔聲道:“母妃,是對面的佛堂在燒高香,今兒剛好刮的是西風,所以就那香煙就吹進了朝陽宮?!?/br> 高香?那座佛堂已久不禮佛,門可羅雀,今日怎么燒起了高香?這簡直太奇怪了! 冷貴妃的素手一緊,摸了摸并不顯懷的小腹,對慶陽公主發吩咐道:“你去,叫看守佛堂的宮女、太監把香給滅了!”誰知道,那香里有沒有摻點兒臟東西? “是!” 慶陽公主放下藥碗,轉身往那座高坡上的佛堂而去。 半個時辰后,慶陽公主仍未回朝陽宮,冷貴妃卻是受不住莫名其妙的困意,喝完藥后不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一襲白衣斗笠的人出現在冷貴妃的寢殿時,無人發現,這已不是先前那個慶陽公主了。 ☆、庶手乾坤,誰主沉???【第四十九章】籌謀,毒渣渣 冷貴妃在床上睡得很香甜,自從樂女官被砍頭之后,貼身服侍她的是新上任的畢女官。 畢女官按照蒼鶴的吩咐,給冷貴妃的手臂和小腹涂抹了藥膏之后,又給她掖好被角,這才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主子醒來。 “慶陽公主”緩步而入,似怕驚擾了冷貴妃的睡眠一般,打了個手勢,悄聲道:“你退下,我陪著母妃就好?!?/br> 畢女官不疑有它,畢竟慶陽公主長了紅斑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她這幾日都是這種全副武裝的模樣。畢女官屈膝一福:“奴婢告退?!?/br>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紙,朦朧了一片雅致清輝,照在冷貴妃盡管蒼白,卻仍傾國傾城的容顏之上,她的睡姿,忽而就染了一分神秘的柔和。 或許,只有在睡夢中,她才能直面自己這顆做母親的心。 “慶陽公主”小心翼翼地給她把了脈,在腦海里記下了脈象的異常,爾后拿出一個小瓷瓶,刮了些畢女官尚未給她涂完的藥,最后,視線在屋內逡巡而過,那么重要的東西,一定是在最隱秘的地方。 “慶陽公主”拿出小河子繪制的地圖,上面標了幾處冷貴妃雖不怎么觸碰,卻時常會用眼神去打量的位置。 不得不說,這些細微之處,除了小河子,朝陽宮再無第二個下人能夠察覺。 “慶陽公主”按照上面的標記,躡手躡腳地觸碰了多寶格的右手邊的第三個暗格、衣柜的掛鉤和八仙桌,一無所獲,沒有機關。 圖紙上最后一處標記是床頭那面墻壁上的一幅山水畫,普普通通的晨曦、湖面和高山流水,畫面沒什么特別的。 “慶陽公主”的目光一凜,走到山水畫的下方,探出手輕輕揭開,還是墻壁啊。 但在她的一再細看下,總算是發現了端倪。那兒有一個十分淺顯的掌印,若非今日的光線實在充足,她還真是難以捕捉到這個異象。她對準掌印,往里一按,就推開了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赫然放著一個錦盒,以及幾紙書信。她拆開信封,把信拿出,裝入白紙,再原封原地放回錦盒旁。 然而,那錦盒卻不易拿走,似乎底部被粘住了一般,偏她想撬開時,自門外聽到了輕且快的腳步聲,聲音間隔略久,可見步子極大,一般步子大,落地就沉,對方卻如踩踏碧水虛空,輕盈穩妥,足見,來人是名男子,且武功高強。 “慶陽公主”迅速合上暗門,開始寬衣解帶。 當云陽邁入內殿的臥房時,正好看到“慶陽公主”以光潔的脊背對著他,那纖手覆上了羅裙的絲帶,一扯就立刻裸裎無疑了。 慶陽在母妃的臥房換衣服?云陽狐疑地凝眸,正欲開口詢問,對方微微側身,那一方豐盈就毫無預兆地闖入了他的視線。他尷尬得把想問的話吞入腹中,不著痕跡地退出了內殿。 他不算是風月場的老手,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艷麗春色,說不驚訝是假的,尤其,對象還是自己的親meimei。他設計云澈跟長平是一回事,心儀桑玥是另外一回事,若此時在他面前展露風光的是桑玥,他許就直接撲上去了??善菓c陽,他對慶陽沒興趣。 “慶陽公主”悄然松了口氣,穿好衣衫,把信放入懷中,邁步離開了朝陽宮。 因為窺視后的尷尬,云陽并未出面叫住她,而是等慶陽公主走了之后,才走進冷貴妃的房內。 而另一邊,真正的慶陽公主被佛堂里新來的高僧纏著講了許許多多的命理學說,那些東西很有意思,饒是慶陽公主這種沉著冷靜的人,都不禁聽癡了去。待到她和高僧結束了談話,慕然發現已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她提起裙擺,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朝陽宮,在門口跟云陽撞了個正著,她心虛地喘著氣,幸而戴了斗笠,無人知曉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二……二皇兄!” 這個調調落在云陽的眼中就變了味兒,云陽不禁想:難道……剛剛慶陽發現他看了她的身子? 慶陽公主擔憂得不行,云陽從母妃宮里出來,定是發現她不見了許久,待會兒她要怎么回答?說聽佛聽得忘了回來伺候母妃? 云陽摸了摸左手的玉扳指,最終決定,即便自己看了,即便慶陽也曉得了,還是做個鴕鳥裝作不知吧!他定了定神,語氣不復往常的溫潤,故作鄭重道:“好生照顧母妃,其它的……別多想,合適的場合要做合適的事?!痹谀稿呐P房里寬衣,成何體統? ???二皇兄一定是發現了!慶陽公主的頭更低了:“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蹦莻€什么高僧,她以后見了一定躲得遠遠的! 暖心閣。 桑玥陪林妙芝用了膳,又跟她聊了會兒天,直到林妙芝熬不住倦意睡了過去,桑玥才來到隔壁房間。 她先是檢查了新收購的郭家產業的經營狀況,再是熟記了祭天儀式的流程,最后,把蒼鶴吩咐官員采買的東西進行了分類對比,企圖摸索出,他究竟想耍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