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他淡漠的眸光落在桑玥膚若凝脂的面頰上,片刻后,悠悠轉開:“是二妹啊?!?/br> 他坐于石凳上,一旁架了矮爐,正烹著一壺氣味很普通的綠茶,他指了指對面的位子:“坐吧?!?/br> 桑玥依言落座,對于這個二哥她沒什么特別的印象,前世的她嫁人后三年便傳來桑玄夜榮登世子之位的消息,桑玄羲從此隱居江南,娶了陳家的女兒,普通度日。這一生,大抵也沒什么不同吧。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桑玥的思緒,她擰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待涼得差不多,主動遞到桑玄羲的面前,自己則捧著另一杯,慢慢地品嘗。 “不用勉強你自己,像你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喝得慣這種粗茶?”桑玄羲滿腹愁緒地說著,言辭是犀利的,語氣平和如常。 桑玥喝完一杯,在桑玄羲略顯詫異的注視下滿上,熱氣氤氳,飛繞如仙霧,隔了一層仙霧的桑玥,那聲仿佛也空靈了:“二哥最是愛喝這種茶,三哥,我有沒有說錯?” 三哥?桑玄羲的手一抖,眼底的驚愕跌入杯中,晃悠晃悠竟蕩出了感動的色彩,他喉頭脹痛,聲含哽咽:“你……承認他?” 桑玥微微一笑:“或許父親也會承認的,自始至終不承認他的只有母親?!?/br> 桑玄羲的眼角淌落一滴熱淚,眸中華光攢動:“好,好,他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br> 桑玥眉梢微挑,眸光清澈,不冷不熱,唇角的笑意也剛剛好:“他還活著?!?/br> 他還活著?這四個字像一道亮麗的彩虹頃刻間照亮了桑玄羲接連數月陰霾得像人間煉獄的心,他激動得淚花閃耀,摒棄了身份,邁步擢住桑玥的雙臂,顫聲道:“他真的還活著?你沒騙我?” 那日宸楓刻意出現在桑玄羲和眾位世家公子的視線,本就是桑玥刻意安排的,包括桑玄羲尾隨大夫人去往紫竹軒也是她命丫鬟通風報信的,所以,只要宸楓尚有一口氣,她就不會讓宸楓輕易死去?;盥??王mama剛走,她就著人撬開了棺材。 “嗯,三哥想見他?” 桑玄羲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想!他在哪里?你告訴我,我去找他!咳咳咳……”背過身子,再次劇烈咳嗽。 桑玥搖搖頭:“你要見他,總得把身子養好,我覺得定國公府不適合你養病,你還是搬去丞相府住段時間,等我有了他的消息,立馬通知你?!?/br> 桑玄羲何等聰明?桑玥稍稍一點撥,許多事就在他心里明朗了,他挑起一片簾幕,凝眸望向飄飛的大雪,冷風刮著他俊秀白皙的臉,吹得他的語氣也寒涼了幾分:“你害死了我母親和meimei,救了我同胞哥哥,眼下又來救我,你當真是個很奇怪的人?!?/br> 桑玥垂眸冷笑,看來桑玄羲并非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只是他早無求生的意志,所以任由別人陷害,不拒絕也不拆穿,若非桑楚青的細心呵護,或許他早化作冰涼地底的一堆森森白骨,只是而今,桑楚青貌似越來越護不住了。 “隨便你怎么想,言盡于此,選擇權在你手中,想見二哥的話就好好活下去?!鄙+h說完,將第二杯茶水一飲而盡,“人的貴賤之分不在身份,茶的好壞之別不在品種,我不會主動害人,也不會無緣無故救人?!?/br> 桑玥掀了簾子,撐著傘離去了。 是夜,桑玄羲以探望病重的羅氏為由搬去丞相府小住,只隨身帶了一個丫鬟,綠蕪。 消息傳回棠梨院時,桑玥正在吃著酒釀丸子,桑玄羲的心的確跟明鏡兒似的,他是無心世子之位,他若有意與桑玄夜去爭,以他的才智,嫡子身份和丞相府的背景,絕對不會輸。 屋外天寒地凍,室內,暖如暮春。 桑玥穿一件桃紅色緞面薄襖,長長的包裹著她纖細的身板兒,三千青絲如一塊光潔柔順的綢緞,慵懶地散落于肩上、背上,偶幾縷搭著半曲的手臂,像酣眠的小蛇,溫順中透著危險。 燭火映著她清麗脫俗的眉眼,長睫有規律地扇著,想來聚精會神到了極點,所以蓮珠通報了兩聲,她才回過神,合上手里書本,道:“怎么了?” 蓮珠面露難色,單手指了指身后,桑玥順勢移動幽幽眸光,看清那抹紫色的身影時,眼底涌現了一抹驚詫:慕容耀?這么晚,他闖進她的閨房來做什么? 慕容耀身穿紫衣,頭束紫金冠,妖嬈精致的面龐上微微泛著醉人的酡紅,一雙桃花眼噙含著迷離動人的光澤,嫣紅的薄唇微張,性感得惹人垂涎欲滴。 是的,慕容耀就是個美得令人窒息,哪怕是九霄仙女也會忍不住回眸心悸的男人。 尤其這個男人,似乎還喝多了酒。 “沒有本王的吩咐,不準任何人出入棠梨院!”慕容耀一把拉過蓮珠的胳膊,用內力將她震出了門外,瞬間,兩名黑衣人暗衛守住了門口。 慕容耀到底想做什么?桑玥的眉心突突直跳,大腦飛速旋轉,父親不在家,桑玄夜又是慕容耀的人,慕容拓留下的暗衛全部給了五姨娘,今晚……無法善了了么? ☆、【第一百零二章】惡整,初遇美人 慕容耀一步一步,步伐沉重地朝著桑玥走來,桃花眼中流轉著迷惑人心的風流邪肆、放蕩不羈,像一只大灰狼在饑腸轆轆之際意外地發現了美味的小白兔,唇角的笑似乎都染了晶瑩了色彩。 這樣的慕容耀,令人感覺危險! 桑玥未梳發髻,緩緩起身,牽動墨發俏遮顏,精致秀麗的面龐顯得越發小巧白皙,絕美的眸子此刻卻睜得大大的,瞳仁微動:“臣女參見靖王殿下?!?/br> 屈膝行禮,避過慕容耀探出的手。 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桑玥厭惡地蹙眉,卻在俯身的瞬間融化于無形,一禮完畢后,臉上只剩疏離的淡漠,淡漠的疏離。 慕容耀嫣紅的薄唇輕啟,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負于身后,眼眸里掠過一絲凄楚:“為什么?” 桑玥不敢有所松懈,狀似不經意地行至圓桌旁,斟好兩杯新泡的花茶,又往里添了勺蜂蜜,指向對面的凳子:“殿下請坐?!?/br> 慕容耀不坐,大邁一步,捉住桑玥的皓皖,眸光攢動如不停閃耀的星子,低聲咆哮道:“我問你為什么?” 桑玥已坐好,慕容耀俯視她,她便仰視他,臉上掛著從容淡定、絕無半分心虛、只偶有一絲疑惑的笑:“臣女聽不懂,殿下究竟在惱怒臣女什么,還請殿下把話說明白?!?/br> 慕容耀的桃花眼中的火苗燒得血旺,但此刻還能保持幾分清醒,他坐于她旁側,桑玥試圖抽回手,他慕地一緊,桑玥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我給你倒茶?!?/br> 人稱上的區別令慕容耀瞬間覺得彼此的距離近了不少,他不舍地松手,桑玥將泡好的蜂蜜花茶遞給他:“我最愛喝的口味,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br> 是烈酒作祟還是其它,慕容耀出現了少有的恍惚,桑玥的聲輕柔似一片飄飛的柳絮,不再拒人千里之外,這種感覺令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她十分依賴他的日子。他們之間不是君臣,而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他頓了頓,道:“為什么要陷害碧洛?韓天軼是你殺的,對不對?” 桑玥并不否認:“她曾經想要殺我,我只是反擊報仇而已?!?/br> 慕容耀不信:“你確定你是在報仇,不是在幫攝政王府除掉一個障礙?” 桑玥清澈的目光鎖定慕容耀的眉眼,淡淡地道:“你不信我說的,還問我干什么?” 慕容耀怒火再起:“她殺不了你,你明知她殺不了你!” 桑玥也不甘示弱,冷凝的眸光唰地一下打過去,帶著十八層地獄的陰翳和森冷,叫人毛骨悚然:“靖王殿下,我是人,不是神!我憑什么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賭注?憑什么我為魚rou、她為刀俎?她殺不了我是她技不如人,這并不代表我就會放過她!” 慕容耀的桃花眼陡然迸發出極危險的鋒芒:“你是徹底要與我決裂、與你父親決裂了?”碧洛對他的大業有多重要,桑玥不會不知道。 桑玥斂起怒意,唇角掛起若有若無的笑,雙手捧起青花白瓷的寬口杯:“襄助殿下我力不從心,唯有悄然退至一旁,讓你們這些男人盡情地去掙去搶,我對付碧洛與殿下無關,但如果殿下一心要護著碧洛,那么,我和殿下才是真正地反目成仇了?!?/br> 桑玥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慕容耀十分清楚這一點,從慕容慶和恬郡主一事他就看出來了。桑玥知道太多太多連碧洛都模棱兩可的事,他絕不可能放任桑玥跑去慕容宸瑞的陣營! 他喝了口茶,蜜過微甜,唇齒留香,眉頭不經意間舒展了幾分,但很快,再次高高蹙起:“我皇姐呢?你殺了碧洛之后,下一個要對付的,是不是她?” “是?!鄙+h并不否認,實際上,慕容耀早猜到了,只是想從她口里確認而已。 “你為什么要將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趕盡殺絕?你是要背棄我,投靠攝政王府嗎?”慕容耀如同掉進了一個沒有底的黑洞,一直墜落卻又不得出路或者死亡的感覺,著實難受得緊。 呵,她不殺慕容歆,難道等著慕容歆舉著刀子朝她沖過來?在慕容耀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弱者,唯獨她是屹立不倒的鐵人?慕容耀為什么不用同樣的話去質問慕容歆?他是覺得她比慕容歆狠嗎?多謝他的贊賞,可惜,她不需要! “我沒有想過要投靠任何人,我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多簡單的要求,可有些人就是見不得我好過,你讓我怎么辦?我總不能坐著等死?!蹦饺菀珓傆瘩g,桑玥不給他機會,面無表情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吧,我要歇息了?!?/br> 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沖動被桑玥犀利得刺破頑石的話給再次激發了,他陡然抱住桑玥,烈酒仿佛從四肢百骸漸漸匯聚到他璀璨的桃花眼中,迷離得勾人心魄:“對于你,本王是報了志在必得的決心!” “慕容耀,別讓我恨你!”桑玥眸中的千年冰泊遽然碎裂,銳不可當的寒氣自慕容耀的雙目沒入,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就連腳趾頭都出現了瞬間的僵硬。 但慕容耀并未因此而打退堂鼓,反而,他抱得更緊,湊得更近了:“要么得之,要么殺之,你要是本王,該怎么做?” 低頭,要去吻她的耳垂。 要么得之,要么殺之,這不像是慕容耀會說的話! “耀哥哥!”情急之下,桑玥喚了一聲慕容耀夢寐以求都想聽到的三個字。 他身子一僵,動作慢了半拍,趁著他分神,桑玥滑出他的禁錮,起身走到窗邊,推開軒窗,冷風卷寒雪,吹得慕容耀打了個哆嗦,腦子里亦清醒了一分,可不論清醒與否,眼前這個人兒,他都是那般熱烈地渴望著。 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很奇怪,他已二十有三,她才不到十五,他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玥兒?!彼瞾淼酱斑?,怔怔地望著她被風兒刮得飄散起舞的墨發,撩起一指,放在鼻尖,淡雅的海棠香掠過他完美的鼻尖,竟與那合歡香一般無二…… 桑玥知道慕容耀喜歡她,但斷不曾料到他會膽子大到要強行占有她的地步。這不像是慕容耀的作風! 屋外飛雪漫天,四周有大約四名暗衛,可暗衛是桑玄夜的人,所以不會干涉慕容耀的任何行為。慕容耀又命人守住了棠梨院的大門,消息根本無法傳出。她的風影戒在最后一枚毒針用完后自行破裂,已無防身之物。 再活一世,難道噩夢也要重演一遍? 這回醉酒要毀去她清白的不是裴浩然,而是慕容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此情此景,令她感到了史無前例的恐懼。然而越恐懼,就越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她的大腦中冒出一個又一個解決方式,不行,都不行! 他醉得不輕,跟他講道理無異于是對牛彈琴,她要怎么辦? 慕容耀高大健碩的身軀像一個惡鬼,慢慢地朝她壓了過來…… “玥兒?!蹦饺菀珜⑺龎旱乖诖芭_旁的長桌上,大掌扣住她的雙手,置于頭頂,而他像在欣賞一件世間最美的藝術品一般,貪婪的目光在她渾身每一處肆意游離。 “耀哥哥!”就在慕容耀俯身要吻她時,她低呼出了聲,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示弱地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這樣乖巧惹人憐的嗓音是慕容耀從未見過的,他愣了愣神,妖嬈得笑道:“玥兒,你真美,你只能是我的王妃?!?/br> 桑玥心底最后一絲希冀破滅了,看來慕容耀是鐵了心要霸王硬上弓,將她據為己有。驚懼中,腦海里有靈光閃過,她吸了吸鼻子,學著桑飛燕擺出一副楚楚動人的可憐樣,軟語儂儂道:“耀哥哥,我怕!” “玥兒你怕什么?”慕容耀與她近在咫尺,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白皙嫩滑的臉,溫潤的氣息吹得桑玥一陣頭皮發麻。 桑玥的貝齒緊咬紅唇,含羞帶怯,媚態盈盈:“怕……疼!聽說……會疼?!?/br> 這句話撓得慕容耀好一陣春心蕩漾,桑玥趁熱打鐵:“我也想喝酒,這樣……或許,就不怕了。既然我逃不掉,倒不如……倒不如欣然接受?!闭f完,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只要慕容耀尚有一絲理智,便不會被桑玥如此反常的媚態所誘惑,桑玥就是在賭,賭這個男人被酒的后勁催動得只能用下半身思考問題! 慕容耀唇角一勾,長指掠過她的唇瓣:“好,我命人去取?!?/br> “誒——”慕容耀松了桑玥的手,桑玥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忍住要吐的沖動,擠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事嗎?這樣的話,我可沒資格做正妻了,你口口聲聲說娶我做王妃,難道只是一句信口雌黃?” 慕容耀寵溺一笑,摸著她光潔柔順的長發:“好,你說什么我都依你?!?/br> 桑玥皮笑rou不笑:“讓蓮珠去取吧,我要喝膳房特制的梨花釀?!?/br> 她咬重了“特制”二字,慕容拓不由地浮想聯翩了,慵懶地對門外吩咐道:“暗中保護蓮珠去膳房取梨花釀?!?/br> “是!”一名黑衣人默默地跟著蓮珠沖進了紛飛的瑞雪中。 一路上,蓮珠十分老實,取了梨花釀從膳房出來,黑衣人在門口截住了她:“你先喝一口?!?/br> 蓮珠將托盤放在地上,倒了杯梨花釀一飲而盡,除了有些微醉,走路顛簸,行進緩慢,并無其它異常。 一回棠梨院,蓮珠再也忍不住,醉醺醺地伏在墻上,站都站不穩了,還不停打著酒嗝。 黑衣人邪笑,殿下和桑小姐最需要的不正是這種酒? 蓮珠醉得不省人事,黑衣人親自將酒端入房內,一直低著頭,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桑玥:“殿下,這酒有點烈,那丫鬟喝了一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br> 表面是提醒慕容耀莫貪杯,實則是告訴他酒無毒。 慕容耀擺了擺手,黑衣人退下,將門緊緊地合上,順便堵了自己的耳朵。 慕容耀倒了一杯,遞給桑玥,媚眼如絲地蠱惑道:“玥兒,這是你要的梨花釀,不過,我倒是聞不出梨花的味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