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好吧,冷香凝神志不清,又怎會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桑玥微微一笑:“香凝皇后,你還記得我們?” 冷香凝死死地抱住慕容拓,俏臉貼著他的胸膛蹭了蹭,無比欣慰道:“我記得慕容拓,也記得你?!?/br> 桑玥瞧著二人的親昵舉止,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澀,她優雅從容地笑著,探出手要將冷香凝和慕容拓分開,誰料,還沒碰到,冷香凝就炸毛了:“你走開!離我的拓拓遠一點!” 拓拓?慕容拓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把掀開冷香凝,可不過眨眼間,冷香凝又撲了過來抱著他。 桑玥按耐住心底越翻滾越酸澀的感覺,一時間腦海中閃過千百種思緒,她敏銳地抓住了最荒唐的一個。她淡淡一笑,撣了撣裙擺,在一旁的繡凳上坐好,對思焉若無其事道:“麻煩思焉姑姑倒杯熱茶,端來幾碟糕點,我好整以暇地欣賞欣賞大周香凝皇后的演技究竟高超到什么地步?能否以假亂真?” “我喜歡拓拓?!崩湎隳煊驳?。 桑玥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繼續,抱著怎么夠?得親親?!?/br> 穿幫了?冷香凝杏眼圓瞪,無辜得像個天真孩童。她后退一步,踹了慕容拓一腳,冷哼道:“都怪你!不好好配合!” 慕容拓撇過臉,兩眼望天,怎么配合?當著桑玥的面抱別的女人?就算是桑玥的……也不行! 冷香凝接連瞪了慕容拓好幾眼,似要將這個不爭氣的人撕碎一般。慕容拓不理她,兀自坐下,冷香凝自討沒趣,急忙轉身湊近桑玥,臉上已換了一副討好的乖巧的笑:“恬兒?!?/br> 桑玥和顏悅色地糾正她:“娘娘,我是桑玥,難道我跟恬郡主長得很像嗎?” 冷香凝搖頭:“不像,她長得比你好看多了?!?/br> 好吧,這是事實。桑玥轉頭看向思焉:“香凝皇后一直都這樣?” 思焉如實答道:“娘娘十四年前誤食了失魂草,忘記了許多事,整個人就像個十歲的孩子,但她一天也沒有停止對女兒的思念,所以桑小姐莫怪,娘娘只是太四娘女兒了?!?/br> 思焉這話模棱兩可,桑玥并未多想,只以為冷香凝過于思念恬郡主所以將她錯認,她又道:“香凝皇后記得姚鳳蘭和荀義朗嗎?” “記得,記得,我記得,”冷香凝繞到桑玥和思焉的中間,擋了桑玥的視線,委屈得眼淚直冒,“你問我吧,我都知道的,你別跟思焉說話,你跟我說說話?!?/br> 桑玥摸了摸光潔優美的下顎,笑得意味深長:“娘娘當真什么都知道?” “嗯?!?/br>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冷香凝像個耍寶的孩童:“一定一定?!?/br> ☆、懲治渣女 桑玥解下斗篷和銀狐大氅,思焉麻利地接過掛在衣架上,桑玥從衣襟里掏出玉佩,亮在冷香凝的眼前,像哄孩子一般,語氣和善得不得了:"我看過姚家秘史,姚家祖傳玉佩上的圖騰應該是玄武,但它刻的是玄鳥,你認得它不?" 說實話,子歸的忠誠,九姨娘的袒護,五姨娘的遮遮掩掩無一不讓人起疑,她總覺得她們瞞著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這件事或許能從這塊被五姨娘視為生命的玉佩中追溯到答案。 思焉眸光一顫,福身退至門外把守。 慕容拓也想走,可他的身份不宜曝光,只得眼觀鼻、鼻觀心,百種思緒化為頰上一抹少有的內斂的笑。 冷香凝蹲下身子,攤開桑玥的雙手,搭在膝蓋上,將嬌柔的臉貼著桑玥的掌心,軟軟糯糯的聲似一粒酒釀丸子滾來滾去,滑膩得令人心里發顫:"恬兒,這玉佩云傲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一石激起千層浪,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劇烈一緊,大周皇帝的?她早知道它不是姚家的祖傳玉佩,可萬萬沒想到它竟是大周皇帝的物品! "娘娘,你沒認錯?" 冷香凝委屈了:"我不會認錯的,我是忘了許多事,但只要是我記得的,都是正確的。" 桑玥以詫異眸光與慕容拓相視,慕容拓悠悠錯開視線,不言不語。 桑玥的心緒忽而變得復雜不寧,腦海里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這種猜測實在荒誕不經,乃至于她羞于啟齒,可最終拗不過心底的好奇,淡淡地問:"我和宮里的恬郡主是什么關系?我有大周皇帝送的玉佩,她也有。" 別告訴她是孿生姐妹,她和恬郡主可半點相似都無! "你們兩個……沒關系!" 桑玥的神色稍稍松動,還好,恬郡主是香凝的女兒,她依舊是五姨娘的女兒。 冷香凝急了,怔怔地望進桑玥幽冷沉靜的眸,無比鄭重道:"你才是恬兒,宮里的那個不是!" 她才是恬兒? 桑玥驟然抽回被冷香凝握住的手,頭頂似有天雷炸響,滾滾翻騰,轟鳴陣陣,乃至于她出現了片刻的耳鳴,待回神,她素手輕抬,微微一笑,將冷香凝深深蹙著的黛眉撫平,軟語安慰道:"娘娘是太思念恬郡主了,所以錯將我當成她,我是桑玥,姚鳳蘭的女兒,不是你的公主。" 冷香凝捉住她的手,目光凜凜,神色哀戚:"你就是我冷香凝的女兒!為什么你不信?" "好好好,我信。"對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講道理,是怎么也說不通的吧。 冷香凝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桑玥,美眸中柔波似水,凄楚迷離,因委屈的氣氛的緣故,她渾身顫抖:"你不信我!你那樣子就像在哄一個小孩子!你當我是傻子,是瘋子!你不信我說的話!" "娘娘,你不要激動。"思焉在門外聽不過去了,推門而入,插上門閂,將瀕臨崩潰的冷香凝扶到床上躺下,"娘娘,你先睡一覺,奴婢保證你醒來的時候,公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了。" 冷香凝楚楚可憐地望著桑玥,就不閉眼,桑玥會意,行至床邊,握住她的手:"睡吧,我不走。" 思焉給冷香凝拉過被子蓋好,冷香凝自被子里撩起上衣,將桑玥冰涼的小手按在溫軟的腹部,乍然的冰冷冷她打了個哆嗦,唇角的笑卻滿足欣慰:"娘給你暖暖。" 一股史無前例的暖意包裹了桑玥纖弱的手,手心手背都是暖的,這種親昵的舉動便是五姨娘都從未做過,她覺得陌生,難以接受,于是慢慢轉過臉,等到床上的人兒終究抵不住困意踏入夢鄉后,她才用凌然的目光看向思焉:"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思焉撲通一聲,跪在床邊,恭敬而凜然道:"你確實是娘娘的女兒,是大周最尊貴的公主!" 桑玥長長的睫羽遽然一顫,她真的……是冷香凝的女兒?怎么會這樣? 這些話憋在思焉的心里許久了,自從上回見到桑玥,她就開始計量著下次見面該如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明白,"十五年前,冷瑤嫁入南越,不久傳來她病危的噩耗,娘娘與皇上一同前來探望,結果在南越的皇宮里同皇上發生了巨大的誤會,娘娘哭了一整晚,次日,皇上不辭而別,娘娘心灰意冷,好在姚小姐從旁規勸,娘娘亦明白自己的身份,于是最終和姚小姐一同啟程回大周,誰料,在臨淄城遭遇襲擊,那些襲擊我們的人……赫然是……皇上的親衛!" "大周皇帝的親衛?"桑玥瞪大眸子:"是誰救了皇后娘娘?我父親嗎?" 思焉點頭:"是。" 思焉的話與五姨娘所說的大抵相同,只是五姨娘隱瞞了殺手是大周皇帝派來一事,"所以,娘娘不是因為大周皇帝納新妃才傷心欲絕、假死留在南越的。"云傲先是派人暗殺冷香凝,后又納新妃,擺明了是容不得她,冷香凝承受不住打擊,會選擇這么個法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本想一死了之,卻被診斷出懷了身孕……" "娘娘和大周皇帝因何決裂?大周和南越的關系突然勢同水火與它有沒有關聯?" "當年,娘娘與……"思焉頓了頓,看向慕容拓,見慕容拓面色如常,才繼續道:"與楚婳攜手共舞,絕美姿容,艷傾天下,在座之人無不傾慕娘娘的美貌,就連南越先皇亦是如此。他為了留娘娘多住幾日,與皇上商討要納姚小姐為妃,皇上也同意了,姚小姐不樂意,娘娘就拿了圣旨去找南越先皇理論,讓他收回成命……"思焉憶起了不堪往事,難以啟齒。 桑玥的眸光漸漸冷凝:"然后,南越先皇就對娘娘欲行不軌,拉拉扯扯間卻被大周皇帝給看見了,是嗎?" 思焉抬起頭,疑惑不解道:"公主怎么知道?" 南越先皇敢輕薄大周皇后,難怪云傲一怒之下會與南越反目成仇了,當然,這么多年,雙方并未真正開戰,少不得有某些人從中周旋了。多么拙劣的挑撥離間的戲碼,竟然生生拆散了一對真心相愛的夫妻?桑玥狐疑地蹙眉:"云傲突然回大周不是因為氣憤吧?" 思焉想了想:"具體原因,奴婢也不清楚,但娘娘就是這么認為的。" 桑玥冷冷一笑,眸光寒涼得嚇人。南越這邊有一只推波助瀾的黑手,大周那邊也不例外,"云傲回去后納了的妃子是誰?" "有好幾個,最受寵的是冷蕓。" 呵!冷蕓,冷瑤的雙胞胎jiejie,冷香凝的庶妹。這下子,桑玥簡單地將事情推理了一番:不就是這一對孿生姐妹設計離間冷香凝與云傲的伎倆嗎?先是讓云傲撞見冷香凝的"艷遇",在冷香凝打算辯解之際,想法子逼云傲撇下她獨自回國,在冷香凝返程途中,又以云傲的名義暗殺她,冷香凝如果香消玉殞,那對姐妹自然樂翻天,而即便僥幸活命,也不想再回大周了,畢竟,在冷香凝看來,云傲對她動了殺心! 一旦冷香凝假死,所有關于她的一切都會成為歷史,現在即便冷香凝活脫脫地出現在云傲的視線范圍內,也無法擺脫十五年的欺君之罪!這不是愈加證明冷香凝不愛云傲嗎? 當然,這只是她的推斷,或許云傲因愛生恨,受不得冷香凝一絲一毫的背叛,真的對她痛下了殺手。8前世的裴浩然不就因桑柔和大夫人的挑撥而懷疑她與人悠然,最終對她開膛破肚,還摔死了她素未蒙面的孩子? 慕容拓感受到桑玥周身陡然爆發出的森冷寒意,以為她是氣憤云傲的所作所為,快步走到她身邊,輕撫著她的肩膀:"別擔心,你還有我,我們一起解決。" 溫暖的大掌漸漸壓制住了她心底翻騰的怨恨,一個疑惑跳出:云傲到底為什么突然回國? 她按了按太陽xue,道:"冷瑤是怎么找到娘娘的?" 思焉娓娓道來:"娘娘剛被桑將軍救走,半路上就遭冷瑤截了去路,冷瑤從桑將軍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與娘娘抱頭痛哭,并將娘娘接回了京城,在知曉皇上納了新妃后,娘娘就在普陀寺住下了。好在之前冷瑤只看見了娘娘,并未看見重傷昏迷躺在另一輛馬車里的姚小姐,否則娘娘的孩子真不知道要給誰去養?" 桑玥偶一搖頭,鬢角的一縷發絲晃入了唇瓣間,她想去拂,奈何一雙手被冷香娘握得緊緊的,慕容拓見狀,溫柔地將發絲攏到她耳后,她頷首,又道:"娘娘就不懷疑冷瑤?" 思焉眼里淚花閃動:"娘娘心地善良,從小待姐妹們極好,她原先不懷疑冷瑤的居心,奴婢和靈慧也只是猜測,直到有一次娘娘‘誤服’了失魂草喪事大半記憶,奴婢和靈慧才確定了冷瑤的居心叵測。娘娘生下你后,靈慧將孩子偷走,送給了遠在臨淄的姚小姐,并從農戶家里買了個漂亮的孩子帶回寺廟,為此,娘娘氣得差點殺了靈慧,可沒過幾天,冷瑤就以寺廟簡陋為由強行將孩子帶回了宮,并安排了數十名大周死士將囚禁于別院,自那時起,娘娘雖然只有十歲孩童的智力,也明白冷瑤不懷好意了。" 桑玥的腦子里被無數疑惑填地滿滿的:"玉佩是怎么回事?我有,恬郡主也有,誰的才是真的?" 思焉急切地跪走一步,伏地磕頭,玄然道:"公主的玉佩是真的,里面那道極淡的血絲是就是公主腳上的血,靈慧花了十二個時辰才將其逼入玉佩中,恬郡主那塊是桑將軍找來南越最好的工匠仿制的一塊,冷瑤從未親眼見過,自然辨別不住真偽,若是皇上,定一眼瞧出端倪。"思焉再磕了頭,哀求道:"公主,你是娘娘的女兒,請你相信奴婢!相信娘娘??!" 窗欞子緊閉,雪花在白色窗紙上投下一道又一道暗影,她的心里也閃過一個又一個思緒。手暖和得有些冒汗,她打算抽回手,剛剛一動,就驚醒了冷香凝,"別走!"冷香凝尚未睜眼,便條件反射地嘟噥了一句。 桑玥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思焉的話與五姨娘所說的大多數能對上,甚至更為詳細,僅有的沖突就是關于她究竟是誰的孩子一說。 "恬兒,"冷香凝的美睫輕扇,眸光盈盈,貪婪地握住桑玥的手,惶恐道:"恬兒,你要走嗎?" 桑玥點點頭,道:"嗯,我過會兒就要走了。" 冷香凝目不轉睛地盯著桑玥,熱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無聲地跌落,她千般不舍,顫顫巍巍地松開手,想要去摸桑玥的臉,離著只剩一寸的距離的時候,陡然轉身,用被子蒙住頭:"你走,你走,你們都不要我!云傲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沒有不要你,我處理完一些事,就來接你。"即便看在五姨娘的份上,她也應該救香凝皇后的,不是嗎? 冷香凝聞言,從被子探出半截腦袋,剛好露出一雙水汪汪的明眸:"真的?" "嗯,"桑玥用帕子擦了擦冷香凝額頭細密的汗珠,輕聲道:"好好保重,開心度日,等我來接你。" 冷香凝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不可置信地笑著:"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桑玥半是安慰半是敷衍地笑了笑:"嗯。" 冷香凝期許地討好地眨了眨眼,順勢倒入桑玥的懷中,嗔道:"那……你叫我一聲‘娘’。" 桑玥拍了拍她的背,扶她躺下,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歇著吧。" 慕容拓帶著桑玥走后,冷香凝蜷縮在床腳,抱住雙膝,雙目空洞無神:"思焉,她不肯認我,她嫌棄我,嫌棄我是個瘋子。" 思焉心如刀絞,忍住淚意,違心地笑道:"娘娘不是瘋子,公主下次來就會叫你娘了。" "你騙我,你上次也這么說。" "公主說了辦完一些事就會來接你啊,也答應了從此都不和你分開。" 冷香凝會心一笑:"嗯,她是有這么說。" …… 馬車上,慕容拓和桑玥靜坐無言,各付心思。 臨下馬車前,桑玥試探地問道:"慕容拓,你希望我是誰的女兒?" 慕容拓濃眉微挑,鼻子哼哼道:"桑家的庶女也好,大周的公主也罷,反正你是我的,誰都不能擋了你和我的路,桑楚沐不行,云傲也不行,包括你自己,也不行!" 話雖如此,慕容拓卻明白想要和桑玥修成正果,是一條無比艱辛的路。好不容易桑玥決定正視自己的心,不再插手慕容耀的事,現在又多了個公主身份。她的身份一曝光,云傲若不愿承認她,等待她的將是一條斬首圣旨;倘若云傲接納她,勢必會將她帶回大周,以如今大周和南越的矛盾,他想娶大周的嫡公主,真是難于上青天。 家仇、國恨是橫在他和她之間兩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想要抱得美人歸,先得解決家仇,再得查清當年的恩恩怨怨、令云傲放下心結,可即便這些都不再成為問題,他如今這個紈绔子弟的身份,當真有些……配不上她。 這時,他終于忍不住暗自誹謗了:臭丫頭,娶你怎么這么難? 桑玥如何不知慕容拓的疑慮和擔憂?不過,她并不打算給慕容拓吃任何定心丸,如果,她真的是冷香凝的女兒,那么接下來她要走的路將會充滿艱難險阻,云傲、冷瑤、冷蕓,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慕容拓沒有義務陪她一起冒險。 "桑玥。"慕容拓輕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