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過了好一會兒,鄭明珠才對陳頤安說:“這是大爺的丫鬟,大爺來處置吧?!?/br> 陳頤安笑道:“外書房如今可是你管著,且人你也教訓過了,還叫我處置什么?也罷,我就替她求個情,少夫人高抬貴手,念在她一時糊涂,暫且留用以觀后效如何?!?/br> 鄭明珠便說:“我用人,不在多聰明伶俐會辦事,要緊的是要有那個心,心里有主子,再大的錯我也能替你想法子,心里沒主子,便是小錯兒我也容不得,只如今既然大爺發了話,那就青果降為二等丫頭,仍留外書房聽用罷。若是再有下次,誰說話都不成了?!?/br> 這處罰很重了,臉面全無,也就比攆出去好一點,這是一個知情不報的錯處,陳頤安以為鄭明珠大約就是罰青果月例之類,沒想到直接降等。 看來鄭明珠還真是氣的狠了。 只青果哪里敢說一個字,滿臉漲紅,眼中含淚,給鄭明珠和陳頤安磕了頭,退了出去。 陳頤安摸摸下巴,唔,自己大約也跑不掉。 果然,待青果退了出去,鄭明珠吩咐外頭的丫鬟們都出去,轉身就對陳頤安說:“大爺倒是好,你早知道,竟就悄悄兒的不告訴我?!?/br> 陳頤安笑道:“就知道你要發脾氣,這事兒我處置過了,你自己沒發覺,倒來怪我?!?/br> 鄭明珠咬牙道:“那你也不能說一聲兒?明明也知道,這些丫鬟小子都是你使出來的,自然跟我不是一條心,就拿青果來說,她和宣姨娘一處兒這些年,多少有些情分,她避重就輕幫宣姨娘瞞著我,我也不是不明白,就只是你不告訴我,我才不明白呢?!?/br> 陳頤安輕松的笑道:“既然跟你不是一條心,你就要想法子收攏他們才是,難道外書房交給你,只是查一查帳就完了?那我直接請個賬房先生也就是了。少夫人自然該有少夫人的該管的事兒,就如爹爹的外書房,什么事兒不經母親手里過?大小事兒一應都清楚明白,雖說你們女人不管朝堂上的事兒,但爺們出門的事兒也得知道才行,不過你到底剛接手,一時謹慎,不改規矩也沒什么錯,我也不指望你即時就會?!?/br> 鄭明珠瞇著眼看他,這是在歪話題吧? 陳頤安看她疑惑的神情,接著笑道:“如今趁青果這件事,你不妨敲山震虎,在外書房多下點功夫才是?!?/br> 鄭明珠想了一下,外書房以前是宣紋管著,她身份不夠,那么或許陳頤安的規矩便是有些事直接回給陳頤安知道,陳頤安特地拿陳熙華的外書房來說,那看來規矩是該改了。 鄭明珠便點頭道:“我知道了?!?/br> 然后鄭明珠又說:“別的也罷了,宣姨娘怎么著呢?” 陳頤安說:“你說?!?/br> 既然讓她處置,鄭明珠便說:“宣姨娘近來身子不大好,不如讓她到莊子上養病去吧,她身邊的丫鬟也伺候的不好,留在后頭花園里掃掃院子罷了,另給她在莊子上挑兩個媳婦伺候就是了,大爺覺著呢?!?/br> 陳頤安很痛快的點頭,宣紋既然有這樣的心思,敢有這樣的動作,那是自然留不得了,他處置了春杏后,雖沒接著處置宣紋,卻放了人在她身邊看著她的,陳頤安一貫謹慎。 他說:“那么明日我就叫人來吧?!?/br> 鄭明珠卻道:“這點小事不敢勞煩大爺,既然大爺點了頭,外書房也有人手,我來辦就是了?!?/br> 不用府里的人,用外書房的人? 陳頤安笑了,有點意思。 鄭明珠見說完了這件事,又問他:“六月初二是我娘家大meimei出閣的日子,我必是要回去的,大爺得空去么?” 陳頤安點點頭:“總得去一去的?!?/br> 提到妹子,陳頤安就又有點煩躁的說:“二弟這個混賬,不知道躲到誰家里去了,大半個月了竟然還沒抓到他?!?/br> 鄭明珠只得安慰他一番,又說:“三叔也要回來了吧?” “嗯?!标愵U安說:“三弟前兒打發人送了信回來,大約也就是六月十五上下?!?/br> 唔,花姨娘的禁足令好像就是到陳頤鴻回來。 ☆、外書房立規矩 第二日一早,鄭明珠吩咐墨煙:“你回外書房去,打聽著大爺回來了,便把人都叫齊了,我有話吩咐?!?/br> 墨煙毫不意外,昨兒發作青果那事,外書房自然跑不掉,若不是大爺……呃,自己強橫,連大爺都有錯兒呢。 墨煙在這邊伺候了快兩個月了,少夫人平日里雖和氣,又省事,真遇到事了卻從來都是強硬的,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示弱。 墨煙忙答應著去了。 直到午飯前,墨煙才親自過來請鄭明珠,外書房的人聚齊了,鄭明珠先問:“大爺呢?” 忍冬垂手答道:“大爺去侯爺書房了,因聽說少夫人要召小的們,大爺說那邊橫豎有人服侍的,便打發小的們回來聽少夫人吩咐?!?/br> 鄭明珠點點頭:“也罷了。打聽著大爺回來了,再去伺候吧?!?/br> 眾人忙應了。 鄭明珠才說:“前日我到外書房來瞧了,看了賬目,點了東西,一應都是清爽的,因我也是剛接手,怕一時變了規矩,大爺使起來不順手,是這個意思。如今便有人打量我是個省事的,該回的事兒不回,借規矩來徇私,昨兒我已經處罰過了,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br> 鄭明珠掃視眾人,見一個個都低頭垂手,目不斜視,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打量青果,大約人人心中都有數了,鄭明珠接著說:“如今我這是知道的,那我不知道的呢?大約說起來,也是這個緣故那個由頭的,我想著,這也是規矩的緣故,照如今這個規矩,大約便總有各種緣故,從今兒起,以往的規矩再不作數,都要按我的來,錯我一點兒,也就管不得誰是伺候大爺久的,有臉面的,都按例處置?!?/br> 鄭明珠這規矩其實也并沒有大動,因各人早熟悉自己那些事兒,總不至于給他們調來調去,那樣很容易出亂子。 鄭明珠不過是按照丫鬟和小廝分成兩塊,把墨煙提起來做丫鬟這一塊兒的頭兒,玲瓏補進去替了墨煙原本的職責,丫鬟們的事兒就由墨煙來管,收禮送禮,租子銀錢,來往女眷的事,都匯總到墨煙手里,由墨煙按例處置并匯到鄭明珠手中,小廝那邊,鄭明珠問了陳頤安的意見,提了一個叫地錦的二等小廝為一等,替了忍冬的職責,便把忍冬騰了出來,做了小廝這邊的頭兒。 鄭明珠不太清楚高門后宅里頭的規矩到底是什么樣,只她想著,天下的事,萬事都是相通的。 她用自己大鋪子里行之有效的規矩套到這外書房來,應該也行得通。 一間大的鋪子里就是伙計各司其職,掌柜和大掌柜攬總兒負責,掌柜有管鋪面伙計的,也有管進貨庫房伙計的,伙計們請假也好,排班也好,都由掌柜的負責,平日里的匯總,有什么問題,臨時有什么事也向掌柜的報上來討主意,掌柜的若是也做不了主,就報到大掌柜那里請示,這樣層次分明,出了錯兒自然追查到每一級去。 這樣,掌柜的為了能不出錯,自然就要先確保手下的伙計不出錯。 就如同青果這件事,若是按照這個規矩來,鄭明珠直接就查問墨煙,是以不僅是青果有錯,便是墨煙都有責任,既然墨煙有這個責任在身上,在平日里,自然就要盡量保證這些丫鬟們都盡責,不僅是管理,也是監督。 自發的監督顯然沒有訂好的規矩這樣有效。 而且當責任是個人的時候,常常容易因一時心軟,或是疏漏不查,而出現問題,當有第二人一起承擔責任的時候,相互之間有個監督,這個概率就會小很多。 還是這件事來比,若是當時就有這樣的規矩,青果按規矩報告給墨煙,而墨煙沒有遞到鄭明珠手中的話,查起來,青果對墨煙自然也有一個監督的作用。 同時,鄭明珠深知,用人不能光是恐嚇威壓,恩威并施是要緊的,她接手外書房,改一改規矩,親手把墨煙和忍冬提起來,兩人脫穎而出,必然對鄭明珠這個主母就會靠的緊一點,加上責任在身,這兩人自然更加盡心盡力,鄭明珠管理起來當然就更容易一點。 這也是為什么鄭明珠會特地設一層管事的意思。 此時規矩定下了,鄭明珠說:“我原說過,誰都有出錯兒的時候,只在我這里,出錯兒不在大小,只在有心和無心,無心之失,便是再要緊,也不是什么大錯兒,若是有心算計,便是無關緊要的小錯我也容不得,我查過名冊了,能進外書房的都是家生子兒,忠心自然都是有的,我就看重這個心,如今規矩定下了,今后凡事只照著我的規矩來,再不用說這里原本是這樣,或是我覺得這事是這樣的話。都明白了?” 眾人一起應諾。 鄭明珠又勉勵了幾句,便說:“墨煙與忍冬留下,其他人先散了罷?!?/br> 待眾人都下去后,鄭明珠一直繃著的臉總算松弛了下來,吩咐給墨煙和忍冬一人一個小杌子坐,又賞了一碗茶,兩人誠惶誠恐,推辭了一番。 鄭明珠笑道:“平日里也沒見你們這樣小心,這會兒橫豎沒什么人,坐下也不怕?!?/br> 墨煙到底伺候了鄭明珠一陣子了,這才大著膽子笑道:“少夫人今兒這樣威儀,奴婢還真不敢造次?!?/br> 鄭明珠笑了笑,才對玲瓏說:“我身邊的人,論做事明白,你是個好的,你們又是跟著我久了的,我自然是另眼相看的,如今我單把你挑出來,放在外書房,原是因外書房的人都是大爺使出來的,比我會□人,你在這里跟著學一學,今后我還指望你做我的管事媳婦呢?!?/br> 玲瓏一臉感激,忙跪下磕頭。 鄭明珠這才命她退下去,回頭對墨煙和忍冬嘆氣道:“也是昨兒那事把我氣惱著了,原想著,大爺使出來的人應是不錯的,便是平日里,我依仗你們也多些,偏是你們出了這樣的事,別說我不信,便是大爺也是惱的?!?/br> 提到這個,墨煙與忍冬俱不敢說話了。 鄭明珠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盤,當初鄭明珠從安國公府帶來的丫鬟婆子小廝,大約她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怎么樣,這些丫鬟都不堪用,也就只能服侍日常起居,唯一個玲瓏算是個好的,卻也沒學過什么,趁這個時候,放進外書房來歷練一番,今后若是學出來了,倒是可以做個管事娘子,倒是也好。 只如今鄭明珠手中卻確實無人可用。 便如宣紋此事,對比就極為明顯,她掌握了外書房的消息,又有自己收服的人手,竟然就敢打少夫人的主意,而鄭明珠就是因手中無人用,耳目不靈通,而差點著了道。 這一次,趁處置青果,改規矩,提拔人手,正好在外書房建立自己的權威,收攏人手為己用,鄭明珠并不認為自己能夠取代陳頤安的地位,她本身就與陳頤安是一體的,休戚與共,并無利益沖突,她只需要做到具有權威就可以了。 鄭明珠說:“這件事我想你們兩個都是清楚的,雖說她瞞了我,但因是回了大爺的,昨兒又是大爺替她求了情,又是第一次,我才留她在外書房接著用的?!?/br> 墨煙看了看忍冬,賠笑道:“奴婢也是見少夫人昨兒處置了青果才知道的,論起來,宣姨娘不該我們議論,青果的確處置失措,少夫人的處罰是極寬厚的了?!?/br> 忍冬也點頭稱是:“實在是該處罰的?!?/br> 鄭明珠說:“只這種事,原是該在事兒出來之前就有所發覺的,只當時或許狀況特殊些,如今事情也過了,該罰的也罰了,且就不論了,如今你們記住,今后再不許有這樣的事。凡是有什么,該報上來的,不論大小,要緊不要緊,別人家的或是自己家的,都是一樣?!?/br> 兩人連忙站起來,垂手應了。 鄭明珠說:“今兒選你們兩個出來管事,原是我冷眼瞧了一陣子,覺得你們做事穩重周全,便與大爺提了,才定下來的,今后不論什么事,我只與你們兩個說話,不論是誰手底下的人有了不是,我也只找誰,這可明白了?” 墨煙與忍冬都答:“明白了?!?/br> 鄭明珠叫他們坐下:“今后這外書房,第一條,自是要好生伺候大爺,大爺那脾氣也不用我說了,錯一點半點兒,那眼里是揉不下沙子的。第二條,便是不管大小事,統匯到你們手里,每天一早,我從榮安堂回來,你們就來見我,把頭一日的大小事說一說,再把當日預備要做的事說一說,不管是大爺的事還是我的事,或是這府里的事,都是一樣的。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或是什么要緊事,也只管來甘蘭院就是。如今這規矩剛定,難免有人不大愿意或是不大慣,你們越發要勤謹些日子,待都順了再歇著吧?!?/br> 鄭明珠吩咐一句,兩人就答一句,鄭明珠吩咐完了外書房的規矩,才吩咐忍冬:“如今就有差使要給你了,昨兒我已經與大爺商量過了,宣姨娘如今病的不大好了,要挪到通州的莊子上養病,這件事就你帶了人來辦,你可明白?” 這是鄭明珠吩咐的第一件差使,就不是個容易的事,忍冬這樣辦老了事,又知道內情的,自然明白,第一是要把宣紋無聲無息的送走,第二還要把消息傳出去,其中隱含宣紋不安分,陷害主子這樣的意思,這才顯得名正言順。 不僅要處置,還要震懾,這才是鄭明珠的意思,忍冬就明白為什么要讓他們外書房的人來辦了。 宣紋與外書房淵源不淺,看青果就知道,不少人與她是有交情的,有些人不知道內情,見少夫人這樣處置,或許會有些不滿,如今交給外書房的人來辦,知道個中情形了,誰也不敢再說少夫人不該處置她。 忍冬想通了這點,忙低頭恭敬的道:“小的知道了,宣姨娘行事不謹,到莊子上養一養病也是應該的?!?/br> 這話說的不通,意思卻是明白的,鄭明珠點點頭表示滿意,又對墨煙笑道:“你的事兒也多,不過有件事你安排一下,聽大爺說,六月里三爺要回府來,有些人你盯一盯?!?/br> 墨煙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一日花姨娘的情形來,不由的笑一笑,表示明白了。 正說到這兒,有丫鬟進來報:“少夫人,唐家的二小姐送帖子來求見?!?/br> ☆、心軟的大爺 鄭明珠聽說菱月meimei來了,自然是要見的,便叫丫鬟請進外書房來。沒想到,來的并不只是唐菱月,還有郁長松。 難道是唐家又有什么大事了不成? 但鄭明珠見唐菱月的臉上并沒有什么焦急的神情,她走進來,福身行了禮,叫了一聲jiejie,郁長松也隨著見了禮,鄭明珠便笑道:“難得meimei來看我,快坐。郁掌柜也請坐?!?/br> 又叫丫鬟上茶。兩人欠身接了,便交換了一個眼色。 唐菱月見鄭明珠跟前兩個人一副在商議事情的模樣,便斟酌著不好說話,鄭明珠見了便笑道:“meimei有話只管說,這兩個都是我這里管事的,并不礙著什么。正好話也說完了,正閑著呢?!?/br> 言語中光明正大,一副自己人的語氣,什么事都不避著,十分的給墨煙和忍冬面子。 唐菱月就笑著客氣道:“原來是兩位大管事,小女子真是失禮了?!?/br> 墨煙和忍冬連說不敢。 唐菱月便說:“原是昨兒郁叔來見我,說是jiejie的鋪子里有些東西他覺著有些不對,抄了兩張貨單過來,又正巧是從我們家總庫里發出來的,便找我核對一下數目,因是jiejie這里鋪子的事,meimei不敢怠慢,連夜核查了,今兒才來回jiejie?!?/br> 居然是嫁妝的事? 鄭明珠便說:“有這樣的事?郁掌柜并沒有來回我?!?/br> 這邊墨煙和忍冬聽到涉及少夫人的嫁妝事項,便都笑回道:“少夫人有客人,小的們先出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