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鄭明珠也不好在墨煙跟前露出什么來,便一臉高深莫測的說:“好,我知道了?!?/br> 可惜這神情來的太遲,唬不了人,墨煙掩嘴笑一笑,便下去了。 鄭明珠瞅個空子,把翡翠叫到跟前來,問她:“那邊的三老爺,就是太夫人的親生子?” 翡翠不妨鄭明珠突然問這個,不過她一貫老實,不是玲瓏墨煙那種心眼子,倒是就答道:“是的,二老爺是侯爺的同胞兄弟,只是長到十一二歲就沒了,三老爺和五老爺便是太夫人的親兒子,還有四姑太太,七姑太太?!?/br> 好多人……鄭明珠聽的頭都疼了,這些叔父嬸娘因是分了家,都是別府居住,大約也就是年節并祭祖的時候會一會,且有陳夫人在前,自己只需跟在后面笑就是了。 至于當年到底有些什么事,只怕翡翠也不明白的,鄭明珠也不再問,有些事,提前預備著也沒什么用,倒不如待有事了再作打算,她便吩咐丫鬟服侍著換了衣服,收拾打扮了,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 吃過早飯,小姐們剛散了,鄭明珠本想跟著大小姐陳頤寬去幫她整理嫁妝,雖然是侯府大小姐,有些東西卻也是要親自動手的,如今陳夫人已經徹底把錦蓮榭交給她了,連同大小姐的出嫁事宜,也跟鄭明珠說了叫她多瞧一瞧去。 鄭明珠便想著去替她瞧瞧。 剛說了一句話,卻丫鬟來報,衛江俊來了,鄭明珠便就不好走,只是對大小姐說:“大meimei的繡品我回頭看看去?!?/br> 陳頤寬臉有點紅,應了是。 衛江俊笑嘻嘻的走進來,手里又是抱著一匹緞子,笑道:“我去甘蘭院找表嫂,說在這邊,我就過來了,順便也給姨媽請個安?!?/br> 陳夫人笑道:“聽聽這個話,順便給我請個安,我還稀罕你這順水人情呢?!?/br> 鄭明珠笑起來,這孩子怎么這么老實。 衛江俊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姨媽別生氣,我只是想著在姨媽跟前,跟在娘跟前是一樣的,有什么話也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br> 衛表妹也不知從哪跑出來,高興的嚷嚷:“哥,你來看我來了?娘呢?” 衛江俊說:“跑什么跑,不是叫你規矩點嗎,哥有正經事做,你玩你的去?!?/br> 衛表妹倒也不鬧著回家了,見她哥訓她,倒也沒啥障礙,完全不往心里去,只是做個鬼臉,又跑了。 衛江俊說:“唉,這孩子,從小就沒什么規矩,還得表嫂多費心才是,若是她有什么得罪表嫂的地方,我這替她陪個不是吧,表嫂寬宏,不要與她計較?!?/br> 鄭明珠笑一笑,看來,衛江俊是知道他家這個混世魔王打架的事了:“也沒什么大事,表妹天真率直,自有她的好處,用不著你這樣cao心?!?/br> 衛江俊就此轉了話題,拿了那緞子擺開來:“表嫂看一看這匹緞子,可還成?” 鄭明珠知道陳頤安吩咐了衛江俊找織坊,這是要緊事,不可怠慢,忙上前去看,只見那緞子雖只是普通的銀紅色,但光澤極強,一片流光溢彩,鄭明珠笑道:“喲,織金緞,好耀眼,倒是不錯?!?/br> 衛江俊笑道:“表嫂說不錯,那我就放心了?!?/br> 鄭明珠算了算,織金緞和云羽紗,加上老金雀花坊,已是三個織坊了,這才幾天光景,衛江俊辦事倒是麻利。 她只沒想到,從這一天起,衛江俊竟是天天的往這侯府跑,就算沒緞子來獻寶,他也要尋個閑事來一趟,也不久坐,只說一會子話就走,可是天天來,簡直如點卯一般。 頭兩天,鄭明珠還沒覺得,多過了幾天,簡直一天不落,鄭明珠就好笑起來,這小家伙,心還挺誠的嘛。 心里對這門親事倒又多了幾分情愿。 這一日,衛江俊又來坐了,才說了兩句話,就有小丫鬟走進來報,說是王家的二少奶奶來了。 琳jiejie? 鄭明珠忙吩咐快請,又親自迎到垂花門去,衛江俊跟著走了兩步,只得說:“表嫂有客人,我去看看meimei去?!?/br> 鄭明珠笑著打發他去了,就見鄧家的大小姐,嫁到王家做二少奶奶的琳jiejie走了進來,鄭明珠笑道:“怪道早間我就見喜鵲在廊下叫呢,原來是琳jiejie來了,我早想去和jiejie說說話兒的,就是怕jiejie事多,不敢打擾?!?/br> 琳姐兒笑道:“我成日里也是閑著,有什么事,你要悶了,只管來找我?!?/br> 鄭明珠與她攜手進房去,兩人炕上對坐,琳姐兒笑道:“前日meimei送來的茶葉倒好,我們二爺吃著說好,叫我問問,還有沒有?!?/br> 鄭明珠忙笑道:“有,多著呢,回頭就打發人給jiejie送去,這點小東西,jiejie只管打發個人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br> 琳姐兒撲哧一笑:“你這一輩子也是個實心眼兒,我哪里是為這事跑一趟的,也就是尋個借口出來罷了,我們家那婆婆,和你那婆婆不能比,動不動就找個由頭給冷臉看,有三個媳婦,就巴不得三個媳婦都從早到晚在她跟前伺候才舒服呢。多回一次娘家,就要摔杯打盞,罵半個月丫頭?!?/br> 鄭明珠聽得瞠目結舌,想來也是,她們鄧家富可敵國,什么沒有?這一點子茶葉怎么會放在心上,只是,這王家也是高門大戶啊,怎么這婆婆這樣的心胸? 遇到陳夫人這樣寬厚的婆婆,自己倒真是有運氣。 鄭明珠就笑道:“既這樣,橫豎都出來了,琳jiejie索性在我們家樂一天再回去罷。也散散悶兒?!?/br> 琳姐兒嘆道:“我可不是出來散心的么,前兒我娘生辰,我回娘家去給娘拜壽,原本也是歡歡喜喜的,晌午后,我們幾個姐妹聚在一起說話,我家三meimei沒幾句話就哭起來,可憐的那樣兒,我如今想起來也是一肚子氣,要說我那婆婆,雖說心眼小,愛擺排場耍威風,無非就是難伺候一點,倒也沒什么歪心爛肚的,比起她那婆婆,那還真不算什么?!?/br> 鄭明珠便問:“三meimei是嫁的誰家公子呢?” 琳姐兒嘴一撇:“你忘了?三meimei嫁的是文閣老的四公子,當初我就不贊成這門親事,也就沒邀你來,只爹爹想著,姑爺是正經嫡子,三meimei的姨娘出身低,是通房抬的姨娘,雖聽說那家子的婆婆是個厲害的,但經過他們家大奶奶的事兒后,倒也沒出過什么事了,也就答應了?!?/br> 原來是文家! 那這位三meimei豈不是和唐秀月是妯娌了? 鄭明珠登時有了興趣,笑道:“那這婆婆還是厲害的?” 琳姐兒嘆氣:“婆婆厲害,妯娌也厲害,我那meimei,又是個柔和性子,從來不與人爭的,誰知道他們家那新進門的小兒媳婦,也不知哪里學來的那等眼皮子淺,說是和文家夫人不知拐著十八道彎的什么親戚,進門來才幾個月,挑唆著那婆子算計兒媳婦的嫁妝,那等下作。說也奇了,我依稀聽說這他們家這兒媳婦是香料大王唐家的獨女,帶著萬貫家私嫁進去的,便是像個暴發戶也比像這樣子沒見過銀子來的像樣啊,不說別的,咱們鄧家也是商家出身,雖說如今冠了皇商兩個字,算是有了一層身份,可到底也是靠銀子開路的,只便是我meimei這樣姨娘養的女孩兒,也比那唐家的獨女強許多,聽meimei說,她一對新的絞絲東珠的鐲子,剛上手,就被這唐氏討了去。有他們家老太太幫腔,三meimei也就忍了,只我就不明白了,一對這樣的鐲子能值多少銀子,怎么竟就這樣沒見過呢?!?/br> 鄭明珠都不由的替唐秀月羞愧,真是丟人,三房原本一直靠著長房這顆大樹,吃穿住行都靠長房供養,要論衣服首飾,唐秀月當然是不能與唐白月相比。 可是養的眼皮子這樣淺,也實在丟人的很。 可見三房還是沒吃到長房這塊肥rou呢。 琳姐兒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越發說的厲害:“三meimei說,那唐氏說什么唐家獨女,萬貫家財,可嫁妝里頭,連點拿得出手的首飾也沒有,上月文夫人生辰,她倒來找三meimei借首飾,你說好笑不好笑,一副頭面也湊不起?這也罷了,如今又生出花樣兒來,說是老太太要買個什么莊子,銀子一時不湊手,找三meimei借五萬兩。要論世人也不是不知道,文家是個什么家底兒?那銀子只怕就沒有湊手的時候?!?/br> 鄭明珠笑道:“三meimei的嫁妝倒是豐厚?!?/br> 琳姐兒嘆氣道:“你大約不知道,咱們家女孩兒出閣,都會陪一點寶宜票號的股份,三meimei雖是姨娘養的,但因是嫁到文家,怕她受委屈,她那一份比起我們家二meimei來也少不了多少,每年單花紅就有約一萬兩銀子,她們還不是打這股份的主意?!?/br> 鄭明珠倒是記得,她們家二meimei是琳jiejie的同胞meimei,正室所出的嫡女,看來這位三meimei得的股份雖不敢比琳姐兒這嫡長女,但也接近嫡次女了,鄧家真不愧是第一皇商,手段真闊綽。 正說著,墨煙打起簾子探個頭進來,看了一眼,有點欲言又止,鄭明珠瞧見了,知道在這待客的時候來打擾她,必是有要緊事,便問她:“什么事?” 墨煙便走進來,悄悄在鄭明珠耳邊說了兩句話。 鄭明珠聽了,看著琳姐兒,不由的一笑,這事兒來的倒真是巧,鄭明珠便說:“琳jiejie,有個熱鬧,要不要去瞧瞧?” ☆、先釣魚 琳姐兒笑問:“還有熱鬧?什么熱鬧呢?” 鄭明珠抿嘴笑:“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有我陪著你,你怕什么呢?橫豎你是出來散心的,我包你看了熱鬧就舒暢了?!?/br> 說著又吩咐墨煙:“帶幾個粗使婆子跟車,你們幾個嬌滴滴的,頂什么用?!?/br> 墨煙眼睛一亮:“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安排了?!?/br> 琳姐兒駭笑:“這是要干什么去,還沒出門就挽袖子了,你怎么不把你爹的兵帶去?那才頂用呢?!?/br> 鄭明珠嘻嘻一笑道:“殺雞焉用牛刀?” 說著就拖了琳姐兒出去。 二門上已經備好了馬車。墨煙果然明白了,鄭明珠已經看見忍冬與剪秋俱坐在車轅上。 后面還跟著一色兒青衣佩劍的侯府侍衛。 琳姐兒與鄭明珠一輛車坐著笑道:“以前沒覺得你這樣活潑呢,如今倒來弄鬼兒,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br> 鄭明珠笑道:“橫豎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還不放心我不成?” 馬車直往南邊而去,走了也不過一刻鐘,就到了地方,琳姐兒在窗子里瞧見府上掛著積善堂唐的匾額,不由道:“到她們家來做什么?” 此時郁長松已經得了信,在門口候著了,忍冬下車與他說了兩句話,就從大門駛了進去。 鄭明珠對琳姐兒笑道:“來看熱鬧啊,你聽聽,里頭已經熱鬧起來了?!?/br> 鄭明珠真沒想到自己竟能再次踏足這里,唐家的格局對鄭明珠來說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整整六個月,這里依然還是那副樣子,沁涼的青石地面,走廊上的欄桿,紅漆雕花的窗欞,院子里的花草樹木,門上垂著的錦緞門簾,一樣樣都十分的熟悉,只是物是人非,連下人都換掉了。 真是恍若隔世。 鄭明珠定一定神,率先往里走,唐菱月已經迎了出來,福了一福:“不知鄭jiejie下降,有失遠迎,還請jiejie恕罪?!?/br> 又好奇的看了一眼琳姐兒,鄭明珠笑道:“這是王家的二少奶奶?!?/br> 唐菱月連忙拜見,琳姐兒滿腹疑慮,見鄭明珠給她使眼色,也不好多問,只還了個禮,鄭明珠隨著唐菱月往里走,小聲與她嘀咕了幾句話,唐菱月連連點頭,親自替她打了門簾子。 鄭明珠進門就笑道:“哎喲我來的不巧了,原來菱月meimei有客人?!?/br> 大廳里坐了一屋子女眷,鄭明珠第一眼就看到唐秀月,她一身錦繡,滿頭珠翠,眾星捧月般坐在當中,還真是改頭換面,今非昔比了,其他的也都是認得的人,唐秀月的母親并三房的幾個嬸娘俱來齊了,此外還有幾個別房的嬸娘,加上各人帶的丫頭婆子,濟濟一堂。 唐秀月見進來兩個陌生的年輕美貌的女子,雖穿著富貴,珠釧華麗,可唐家家財巨萬,來往的也都是大商家,衣飾富貴并不為奇,想來唐菱月也結交不了什么要緊人物,她便一臉倨傲:“你走錯地方了吧,這里是我的客人,唐菱月不住這里?!?/br> 鄭明珠奇道:“這唐府難道不是唐家長房的府邸,菱月meimei怎么倒不住這里呢?” 唐秀月一臉的不耐煩:“我們唐家的事關你什么事,要你來問!” 鄭明珠笑道:“既然你說我走錯了地方,我自然要問問,我只知道這里是唐家長房的府邸,我來見長房的唐菱月,怎么就走錯地方了?” 唐秀月怒道:“你可知我是誰?就敢來問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就混鬧起來?!?/br> 鄭明珠心中好笑,果然唐秀月還是那樣子,半點手段沒有,只會拿款擺架子,以前擺她三房大小姐的款兒,如今越發攀了高枝兒,要擺文家少奶奶的款了。 半點兒長進都沒有。 論口角,鄭明珠可從來沒有輸給她過,鄭明珠便笑道:“我管你是誰,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便是去順天府問,這里也是唐家長房的地方,你我一樣是客人,我勸你客氣些兒,被主人家趕出去,便是天皇老子也沒臉面兒?!?/br> 唐秀月氣的發抖,三房的二嬸娘出頭道:“這可是文家的五少奶奶,順天府尹還是她公爹的門生呢,你能如何?還不趕緊給少奶奶賠罪?!?/br> 鄭明珠就回頭對琳姐兒笑一笑,琳姐兒此時已經恍然大悟,但笑不語,只叫丫鬟給她搬了椅子來坐下,好整以暇的看戲了。 鄭明珠掩嘴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文家的五少奶奶,這更奇了,你不是唐家三房的嗎,怎么跑到長房來當起主人了?鳩占鵲巢,倒也好笑?!?/br> 唐秀月氣的臉色發青,正要發作,她娘卻拉拉她,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唐秀月咬了咬牙,恨恨的瞪了鄭明珠兩眼,倒居然忍下了。 果然還是三房的大嬸娘精明呢,她在唐秀月耳邊提醒的,無非就是說現在的正事是長房過繼的事,不要和人糾纏,待正事說定了,有的是時間收拾之類。 鄭明珠倒不急,便坐下來看戲,琳姐兒在她耳邊笑道:“原來這位文家少奶奶竟然是三房的?唐家不是長房才有萬貫家財嗎?怎么外面都傳著她是唐家獨女,家資不凡呢?怪道你神神秘秘的,叫我只管看熱鬧?!?/br> 鄭明珠也與她咬耳朵:“我有我的緣故,今后得閑了慢慢的說與你聽就是了,我如今就是讓你瞧瞧,這唐秀月其實是個空架子?!?/br> 琳姐兒點頭,那樣的出身,此時自然早已看明白了,心中暗笑。 那唐秀月便當沒這兩人,只對唐菱月說:“十日期限已過,菱月meimei總得說一句話,那日你說三叔要回來,如今也沒見人,你叫族里的長輩們說什么為好?難道就憑你這空口白牙的一句話,就讓咱們唐家天荒地老的等下去不成?以前大伯父有大jiejie守灶,咱們自是不用管,如今大jiejie也沒了,四時祭拜總得有個人不是?大伯父靈前無香火,你能忍心,咱們還不忍心呢?!?/br> “就是,要不是念著大伯的好,誰又愿意好端端的兒子過繼過去不成?”說這話的便是那日在祠堂吃了大虧的胖婦人。 “真真好人做不得,一片好心倒當了驢肝肺?!?/br> “大伯沒有香火祭拜,在陰間可要怎么受苦啊?!边@位嬸娘說著就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