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倒是鄭明玉目光閃動,看了看陳頤安又看了看鄭明珠。 鄭明珠在微笑,鄭瑾的樣子很威嚴,容顏清癯,那種不茍言笑的冷峻與鄭明玉如出一轍,鄭明珠覺得,鄭明玉再老三十歲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想到這里,鄭明珠就笑起來,看了鄭明玉一眼。 正巧鄭明玉也在看她,鄭明珠就說:“還有兩個月就是琪哥兒一周歲了,可要好生熱鬧一下?!?/br> 鄭明玉點頭,提到兒子他冷峻的眼也不由的柔和起來:“前日琪哥兒會叫娘了?!?/br> 鄭明珠說:“怎么沒抱來我瞧瞧,也給他姑父看一看?!?/br> 林氏笑道:“先前在睡覺,我打發人瞧瞧去?!?/br> 旁邊就有丫鬟趕緊去吩咐。 說了一些閑話,弟弟meimei們就各自回屋去了,陳頤安便說:“今日除特地來與兩位老大人請安,另還有一事來與岳父大人稟報?!?/br> 鄭瑾本來也想不通為什么陳頤安和鄭明珠不年不節的,家里又沒有什么事,突然鄭重其事的要回家請安,此時見他有事要說,以為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幫忙,便道:“你是我半子,何須如此客氣,有話直說便是?!?/br> 陳頤安笑道:“岳父大約也知道,前日江南總督何大人進京述職,為圣上獻上重禮,不僅有江南各色特產,奇珍異寶,還有二十名美女?!?/br> 鄭瑾笑了一下,他身為圣上愛將,皇帝身邊的事他多少都清楚一點,便說:“我自是知道,當時我本也在御前,何大人奏對深得帝心,皇上本來極歡喜的,不過這禮一獻,皇上就有點不自在了?!?/br> 鄭明玉也跟著笑了一下,因江南本是重地,兵權頗重,是以當時何大人述職,鄭瑾奉詔旁聽,連鄭明玉都在跟前。 鄭明珠心中清楚的很,卻偏問了句:“這是為何?” 鄭明玉就說:“貴妃娘娘頗得帝寵?!?/br> 就這樣?沒了? 又是這樣!鄭明珠郁卒,陳頤安是藏頭露尾的說話方式,這鄭明玉就是完全不愛說話的說話方式,她身邊就沒個說話清楚明白的嗎? 可是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個清楚明白心照不宣的表情來,真叫人絕望! 你們就不能說清楚因為貴妃娘娘吃醋嗎? 皇上已經年過半百,貴妃娘娘正年輕,后宮專寵,所以吃吃醋皇上也會順著她。 不過沒有人管她腹誹,陳頤安笑道:“后頭的事,岳父只怕就不知道了?!?/br> 鄭瑾就等著他說。 陳頤安笑道:“后宮事本來與咱們外臣不相干,只不過第二日,貴妃娘娘把這二十個美人統統送給了太子?!?/br> ???鄭明珠睜大了眼睛,貴妃這手真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啊,看不出她的目的來。 鄭明玉抿了抿唇,雖沒說話,但眼中自然的透出了一絲詢問的痕跡。 后宮無事不折射到朝堂,江南總督獻美女,卻被貴妃出面,送給太子,這其中難免引人猜測。 陳頤安給鄭明玉遞了個眼色,并沒有解釋,接著笑道:“太子并不推辭,收下了美女,便分賜眾親貴,共沐天恩,便是小婿,也得了兩個?!?/br> ??? 鄭明珠措手不及,看著陳頤安一臉錯愕。 這就是他剛才死活不說的事?他得了兩個美女?竟然沒有在家里告訴她,卻在這里說出來,這是什么意思? 鄭明玉依然面無表情,目光卻變了一變,而鄭瑾似乎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反倒是朱氏的表情格外不同,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里一時安靜的很。 只有陳頤安一個人面色如常,看著朱氏微微一笑,就對鄭瑾正色道:“雖說是太子所賜,推辭不得,可是小婿與明珠一向和睦,不瞞岳父?!彼D頭看著鄭明珠,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絲淘氣來,語氣卻是深情款款:“明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愛吃醋,可是小婿想著明珠為我cao持家務,今后還要為我生兒育女,何必為了兩個外頭女人讓她不高興呢?” 鄭明珠被陳頤安這樣的深情語氣生生的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他今天這樣鄭重,難道是要在爹爹跟前強壓著自己同意收人不成? 也不應該啊,就算帶回家,說是太子賜的,自己難道會打出去不成?對了,他先前的意思不是陪自己回家告狀的嗎?這是個什么狀況? 鄭明珠還在胡思亂想,陳頤安已經轉頭對著鄭瑾笑道:“于是,小婿便向太子殿下進言,岳父您老人家多年在外駐兵,為國盡忠,也沒過兩年安生日子,如今天下承平,您也回了帝都,倒不如把這兩個美人賜與岳父,紅袖添香,軟語解乏,倒不枉岳父英雄一生?!?/br> 這這這……這簡直是神轉折,陳頤安給自己的岳父送女人? 這簡直可稱奇聞了,當著岳母的面給岳父送女人,要是傳出去外頭還不定怎么說呢?陳頤安這是在搞什么? 鄭明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朱氏。 朱氏的臉色又青又白,目光閃爍不定,似乎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反應。 鄭明玉卻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是個千伶百俐的人,又清楚內宅的動向,心中一動,對鄭明玉輕輕點了點頭。 鄭明玉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言不發,等著陳頤安怎么辦。 陳頤安挑釁的看向朱氏,溫潤如玉的笑道:“岳母您說呢?”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朱氏。 但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看著她的反應,鄭明珠已經明白陳頤安的算盤了,要送女人給鄭瑾,朱氏肯定不會愿意,他就等著朱氏發作,罵他小輩居然敢給長輩送妾!然后陳頤安自然而然就隨口說出朱氏給他送妾的事。 太子所賜,朱氏不想要就必須得說動鄭瑾上表辭掉,這樣的過程中,陳頤安隨時可以插一句“既然岳母也不想岳父納妾,為什么又要給小婿納妾呢?”要不然,朱氏就得吃個啞巴虧,順順當當的接兩個美人進府! 太子所賜的美人,可不是可以輕易打發掉的。 這人好可怕,鄭明珠又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得罪誰也別得罪陳頤安啊…… 朱氏也不是一個笨人,此時她完全明白了此情此景是陳頤安特地為她安排的,她看向陳頤安的目光中滿是怨毒,可是,她沒有任何辦法,只得乖乖的按照陳頤安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權衡了利弊,她就算勸得動鄭瑾,也不見得鄭瑾勸得動太子,有陳頤安在其中攪合,希望自然渺茫,而且她毫不懷疑陳頤安當場就會說出那天的事來,后患無窮。 還不如把人接進府里再做打算。 朱氏只得強笑著開口道:“既然姑爺想的這樣周到,還有什么不好呢,回頭我便命人收拾屋子去?!?/br> ☆、拉仇恨 這倒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朱氏也算當機立斷了,鄭明珠出了一口氣,頗覺滿意,便輕輕笑道:“太太真是賢德,我怎么竟就學不來呢?!?/br> 鄭瑾倒也沒出聲叫女兒學朱氏這種賢德,卻是輕輕拍了拍朱氏的手,以示寬慰。 朱氏卻是連哭都哭不出聲音的心情了,她只打量著鄭明珠懦弱可欺,便想著法子要想得好處,卻沒想到那天的事竟然把陳頤安得罪的那樣厲害,竟成了個現成的把柄,如今遞到跟前,自己竟是動也不敢動。 又一次低估了自己這個好女婿! 朱氏深恨,上一次低估了他,她就沒了六千兩銀子,這一次,又是完??! 陳頤安的目光中卻是充滿了嘲諷,你真以為你肯吃啞巴虧收下女人就算完?我有這么好打發? 不過朱氏這樣的自作聰明倒的確正中下懷。 陳頤安就笑道:“是呀,太太這樣賢德,你怎么就沒學著一點兒?” 鄭明珠眨眨眼看向陳頤安,還沒完? 鄭瑾心情不錯,笑對陳頤安說:“要怎么學?我們家珠兒哪點不好了?你說出來,她要是真不好,我給你做主叫你降伏她就是?!?/br> 陳頤安對鄭瑾笑道:“岳父不知道,明珠別的也罷了,就是愛吃醋,告訴岳父一個笑話兒,想必岳父也知道這事,原是那日太太因怕明珠在我們家受了委屈,巴巴的送個表小姐來要給小婿做二房,明珠就吃起醋來,先就發作了我一頓,岳父您說,小婿這有多冤枉?又不是我去求的,這也就罷了,到后來,連太太回府都沒出來送,幸而太太大度,倒沒生她的氣?!?/br> “???”這是林氏恰到好處的驚呼。 鄭明玉瞪了林氏一眼,一臉戾氣,就此發作:“什么表小姐?做什么二房?” 林氏說:“難道是云meimei?” 周寶云,便是寄居在這府里的表小姐,她的母親是鄭瑾的庶妹,名正言順的表小姐。 陳頤安笑道:“不清楚表小姐的閨名,也不敢打聽,只知道是姓高?!?/br> 好狠! 鄭明珠心中咋舌,可是卻又心中痛快,陳頤安下手夠重的,還非要當面打臉。怪不得那一日并不如何發作,原來是留到這種時候來用呢。 在場眾人誰不知道朱氏的底細呢,鄭明玉就冷笑道:“我們家哪里來了個姓高的表妹?什么樣的親戚,我怎么就連個影都不知道呢?倒還要我們家大姑爺告訴我!” 鄭明珠輕輕說:“我也不知道,是太太帶到侯府,說是表妹,我說不認得,太太還不依,壓著我要我認表妹,不然就是對太太不敬?!?/br> 她一臉委屈的看向鄭瑾:“爹爹,女兒一向敬重太太,當太太就是女兒的親娘,從無違拗,卻不知竟敬出這樣的親戚來,女兒也是為難,并不敢認,別的也罷了,公公婆婆若是知道女兒上趕著這樣的也認了表妹,叫女兒在侯府如何立足?如今便趁今日爹爹,哥哥都在這里,還請爹爹明示罷?!?/br> 鄭瑾皺眉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朱氏臉色青白,一時間哪里說得出一個字來,雙手緊緊的捏著帕子,差點沒捏出一個洞來,一雙俏目幾乎出血的瞪著陳頤安。 她沒想到自己寧愿吃啞巴虧收下女人了,本是指望他目的達到,就此息事寧人,可自己這個好女婿依然不依不饒,要一發說到底,鄭明玉與林氏一向與她不和,只不過沒在鄭瑾跟前撕破臉罷了,如今自然立即發作,沒有絲毫退路。 鄭瑾扳著臉皺著眉的樣子威壓頗重,朱氏與他十多年夫妻,也不由的心中揣揣,此時便捏著帕子哭道:“妾身不過是喜歡那丫頭,時時帶在身邊罷了,那好歹也是我親姨娘的侄孫女兒,妾身如今好了,若是連親姨娘都不管不顧,那還是個人嗎?” 朱氏這一手避實就虛還是玩的這么爐火純青,鄭明珠眼睛瞄了一眼林氏,她要是這樣就讓朱氏過關,那可就白白的廢了閣老嫡孫女這個名頭了。 林氏淡淡的說:“太太喜歡高家姑娘,要帶在身邊,媳婦是晚輩,自是不好多說,只是還要顧慮到幾位meimei的名聲才是,我是做嫂子的,便是為了meimei們,也該勸一勸太太,高家姑娘在我們府里下人們混叫一叫表小姐也就罷了,平寧長公主府里那樣尊貴的地方,怎么也好稱表小姐呢?太太說可是?” 這可是把什么帳都攢到一起算了,朱氏借著國公府的名頭,把妾室的娘家侄女帶到平寧長公主府這樣的府第充表小姐,要真被人揭出來,就得丟一府的臉。 可不止是在家里混叫一叫這種事了。 又是小姐的名聲,又是權貴的交往。 鄭明珠看林氏一眼,倒也真行,果然在家里出什么事都不過是小打小鬧,還得把事情往厲害處扯才對。 鄭明珠默默的記住這一點。 而此時,朱氏已經是銀牙緊咬,面無血色,幾乎沒嘔出血來,正想出言辯解,鄭明珠還火上添油:“何況別說不是表妹,便是表妹,也沒有送給相公做二房的道理,便是拼著相公說我不賢德,我也不敢要啊,叫婆婆知道了,還當我們鄭家的姑娘沒人要,都往陳家送呢?!?/br> 挑起戰火的陳頤安此時出來倒輕松隨意的笑道:“我說個玩笑話罷了,你就揪著不放,我哪里說你不賢德了,就算你愛吃醋,你也賢德的很呢!罷罷罷,這樣大的氣性,你就算真有表妹要給我,我也不敢要啊,你就放心罷了?!?/br> 當著爹爹和哥哥嫂嫂的面,鄭明珠也不好啐他,只是橫了他一眼,嬌媚頓生,陳頤安還置身事外的說:“哎,都是我的不是,不過是說個笑話兒給岳父知道,倒引的大舅兄生起氣來,我原以為岳母要賞人給小婿做二房的事,是岳父與大舅兄商量過的,倒好趁機告明珠一狀,早知如此,小婿就不說了?!?/br> 說著就站起來給朱氏作揖:“是小婿不懂事,還求岳母不要生氣才是,只是明珠愛吃醋,岳母今后再有好姑娘了,也不用想著小婿罷?!?/br> 鄭明珠低著頭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她在努力的忍笑,陳頤安這壞蛋真是唱做俱佳! 鄭明玉對林氏怒道:“太太要認高家姑娘的事你既知道,為什么不勸太太?太太便不聽,你為什么不回爹爹?如今倒要姑爺說出來,丟臉都丟到親家那里去了!” 林氏忙站起來,低著頭不敢回話。 鄭明珠眼尖,見鄭明玉與陳頤安交換了一個眼色,陳頤安便起身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大舅兄請息怒吧,不過是些小事,自己一家人,說過了便算了?!?/br> 鄭明玉道:“妹弟雖這樣說,我是不依的,meimei嫁過去不到兩年,太太就趕著送二房去給妹弟,這是什么意思?叫親家太太怎么想?meimei在夫家怎么立足?” 陳頤安忙笑道:“大舅兄言重了,明珠孝敬母親,疼愛meimei弟弟們,一家子都說她好,我們兩個也還和睦,大舅兄不必擔心?!?/br> 鄭瑾沉著臉聽了半晌,此時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口!” 朱氏嚇的一抖,臉色慘白,鄭明玉鄭明珠連同陳頤安都趕緊站了起來,鄭瑾知道鄭明玉與朱氏一向不睦,但鄭明珠卻十分親近敬重朱氏,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一向認為是鄭明玉故意挑剔繼母,只不過鄭明玉既是公主獨子,又是長子,且性情酷肖鄭瑾,在鄭瑾心中樣樣都好,十分倚重,是以雖說有些不滿,卻也沒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