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
殘陽與流淌的尸骨和歌,魔物龐大的身軀如山,城墻前堆起的骨砸下,或也曾摻雜人族血rou,為魔物搭建了一條更輕易的過墻梯,觸目驚心。 四周擴大,殺不盡的魔物漸漸攀上城墻,江涵和玉壺漸力不從心。 城下的士兵們死傷慘重,城墻上還掛著躍躍欲試的魔。 陸淵源左手五指劃破漸變烏青色,臉色蒼白,右手握住的短刃微微顫抖。 花七的狀況還要更慘烈些,他不懂道法仙術,只憑著一腔悲涼怒意撐到現在。 猙獰可怖的魔物多是欺軟怕硬,程微長刀斑駁,散發陣陣兇狠,也因此他是最輕松,得了空暇注意了下其他人的狀況。 與花七一同而來的士兵死傷打扮,倒地不起的許多還能挽救的人轉瞬間就被魔物踩踏致死,交疊的尸骨如山到下,稍有不慎就會將人擠壓其中,窒息或是五臟具裂。 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活路,正是絕望之際,程微望著不遠處飛過來的東西,忙呵道:“退!馬上撤退!” 陸淵源和花七不再猶豫,立馬扶起身邊還有救的人,手中兵刃舞動不停,劈開血路。 高處的江涵面露喜意沖玉壺道:“師妹你帶他們上去!” 守在城門前的程微錯開門,活著回來的士兵率先進去,陸淵源和花七斷后,強撐了半刻,他們也來得及看清楚天邊飛來的東西。 那是一只只巨大的風箏,在風箏落地前程微在門內喊道:“快進來!” 隔著重重掩上的玄鐵大門,還有炙熱的氣息,花七微遲一步,發梢已見焦黃,陸淵源立即削掉焦發。 來不及詢問緣故,花七即刻登上城墻,眼見人間業火。 春雷關外的平原到這個季節還會有泛黃的長草和古道邊青翠的植被,他不曾從高處見到血透三尺草的景象,才會覺得眼前的火像是來自地獄的業火。 靠近城墻的尸骨,近處在火焰中掙扎的魔物,還有燒成灰燼的草,以及被鮮血浸潤的黃土,在泛紅的火光、灼燙的焰浪中像生命一樣燃燒。 回到墻上的江涵輕道:“神火飛鴉?!?/br> 與此同時,重門內的陸淵源透過狹小的縫隙也看到了使得玄鐵門guntang的火焰,他喘了口氣,邊為或坐或趴在地的士兵檢查傷口邊問:“那是什么?” “神火飛鴉?!背涛⒅皇锹犓髱熜终f過陵陽宗的“神火飛鴉”,故而由此猜測,原理真相什么的,他搞不清楚。 魔物被城門前一片同類燃燒的火焰攔著,無暇循著人族血rou的香氣進食,程微一人在此處已經足夠。 這場火能不能救得了春雷關的命運還未可知,但至少給他們迎來了喘息之機。 陸淵源看那些捂著傷處□□的傷員道:“我去問問有沒有藥材醫者?!?/br> 找到花七的時候他正滿眼震驚看著降落的凰鳥上下來的人。 僅兩人而已,身著深藍,腰墜冰晶石弟子名牌,木鳥尾部下墜,看起來是運送了極為沉重的東西。 玉壺將士兵安置于安全處后,站到江涵身后,聽她師兄道:“陵陽宗的人帶來的神火飛鴉,那里邊應是魚鱗戰甲,看樣子應該有百十來件?!?/br> 那兩位弟子面露疲色,東西送到后強自一笑,拱手道:“宗主吩咐之物已送到,春雷關之難陵陽宗無計可施,只能略盡綿薄之力?!?/br> “祝仙友武運昌隆,春雷關遇難成祥?!?/br> 只來得及聽花七道謝,像是生怕被賴上,立即登上凰鳥返程。 玉壺擰眉道:“囂張?!?/br> 江涵牽唇角微微上揚,“那倒也沒有,最多就是失禮,陵陽宗不善打斗,已經盡力了?!?/br> 陸淵源和花七對仙門名家的神器神技大都不怎么了解,玉壺沒興致聽,徑直拿了師門的藥救死扶傷去了。 余下兩人聽江涵慢慢解釋,“陵陽宗三大神器,流金宮和凰鳥也在此列,再有就是神火飛鴉,它的威力你們也見識到了,他們的風箏看似如絹布細沙一樣,實則是劉晶石煉制的,飛鴉羽翼上涂抹了特殊的燃料,一場火說是可渡百年滄海桑田,良田沉沙,明日熄滅,魔物退避,屆時城外只余黃沙。而魚鱗戰甲不在神器之列是因為凡人也能制作,但陵陽宮的戰甲和凡間的不太一樣,輕盈靈活又不失防護之能?!?/br> “最厲害的戰甲可抵程微那般的一擊,但陵陽宗不做魚鱗戰甲很多年了,看樣子是特意趕工趕出來的,可能沒有那么厲害,但運氣好從魔物嘴下撿回條命不是問題?!?/br> 花七聞言立即遣人搬運戰甲,粗略數過一遍百十余套,心下嘆道:也足夠了! 之后魔物重來,他們修整了一日,魔物也是如此,想必會更加來勢洶洶。 花七當即道:“今日除魔的士兵無傷回來的一人一套戰甲,他們每人選二到四人同伴,各領取戰甲,今天修整,明日再戰?!?/br> 從魔物口中活下來的經驗就是他們的優勢,再加上魚鱗戰甲或許明天傷亡會小一些。 夜幕降臨靜悄悄,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城外沖天的火光遮蔽了一部分感覺,竟叫他們忘了到來的是黑夜。 境內傳來疾馳的馬蹄聲,近了聽見馬兒咈哧的聲音,花七心中還抱有一絲幻想,是不是皇帝陛下派兵援助,不日將至,派先頭兵前來告知? 他匆忙趕過去,只見馬上翻身下來一位抱劍的俠客,看著稚嫩,沒有仙氣。 花七不由勸道:“那誰,快回去,此處危險,不是少年郎該來的地方?!?/br> 那小孩霎時目光如炬,閃爍精光,還是笑道:“我今年十八了,不是少年,我是來幫你們的?!?/br> “十八也還小,回去?!?/br> 抱劍的少年不服氣,指著程微道:“他看起來沒我大?!?/br> 很聰明的對比,江涵氣質擺在那看不透,玉壺整個人縮在灰袍子里又是女子,不好比較,至于陸淵源看著也還年輕但滄桑感也藏不住。 唯有程微抱刀而立,少年稚氣,確實還比他小上一兩歲。 江涵在靈霧山哄多了孩子,最是知道怎么處理,他起身道:“那你們倆打一架,要是能打得過他就讓你幫?!?/br> 打得過程微?花七眼看著他故意為難這少年。 誰料抱劍持刀的都認真點了點頭,兵刃出鞘。 那少年道:“我叫楚小晏?!?/br> “程微?!?/br> 一天疲累也虧得程微還有興致與楚小晏比劃,但隨意使了幾下刀法后他就察覺不對了,對面的人很強,但他并不是仙門中人。 看戲的也大多看出來點苗頭,刀劍已過十招,江涵道:“小師弟不動用術法已盡力了,對面之人仍不落下風?!?/br> 程微擰眉調用法力,長刀揮到楚小晏的劍上,反被壓制,見他嘴角噙笑更是無語,良久收刀,“你很厲害,不打了?!?/br> 眼前人的劍法不在他的刀法之下,對一介凡人調動全部法力施為,他枉為靈霧山弟子。 江涵鮮少見他小師弟有這般神情,不厚道地笑道:“是不是與你不相上下?” 程微不情不愿點點頭,叫他的師兄姐好笑。 楚小晏眉梢間微微意氣道:“這回可以讓我留下了吧?” “求之不得?!?/br> 倒是玉壺裝模作樣掐指算了算,神秘莫測高人做派。 陸淵源閉目沉思良久后道:“既有你們靈霧山弟子不畏生死,后有陵陽宗援助,仙門四家榮辱一體,休戚與共,其他兩大仙門也會來人的吧?” 江涵思索片刻后道:“明日就知道了,昆侖和千嶺宗真要派人援助,明日也能知道?!?/br> 次日一早,花七登上城樓看神火剩下一片余燼,一里外的魔物躍躍欲試,只等灰燼冷卻。 “快滅了?!?/br> 花七回頭看他,又好似透過他看盡了大楚四境內籠罩的虛假,他道:“是啊,快滅了?!?/br> 陸淵源看著三里黃沙,心緒萬千,赤地千里,百年風塵。 “陸仙長,你覺得我們能守得住春雷關嗎?” 不是能不能,是必須守得住啊。但陸淵源也不能平白給人增添這樣多的壓力。 他們并肩看遠處蠢蠢欲動的魔物,陸淵源看見的花七眼中的神情,定定看了一會兒,還有些猶猶豫豫的震驚。 那雙褐色的眸子里包含憐憫和痛楚,還有沉沉死氣。 大約是他的目光太為熾熱驚動了花七先生,聽他道:“仙長洞察人心,那可知春雷關之后,凡人會有何下場嗎?” 陸淵源想說他不知,又未免有故作聾啞的嫌疑。 “我們這些人不管能不能在與魔物的大戰中活下來,都一定會死在這場戰爭里,不透風的墻有一點縫隙都能傳遞恐懼和死亡……”滿目瘡痍的河山不是他想要的。 陸淵源還未來得及思索就聽身后簌簌的衣擺擦動之聲。 時辰到了,整軍,待發。 花七仍是穿著昨日的那件染上血污的袍子,跟在身后的卻不是俠客,而是為了保衛家園而戰,身披魚鱗戰甲的士兵。 一如昨日的戰力分布,卻更加艱難,哪怕直面魔物的人加了楚小晏,魔物的反撲比之前更猛烈,而有經驗的人經歷一天的戰斗□□和心靈都疲累的境況下還要面臨生死搏殺,實在太為難人了。 幾乎是前后腳的功夫,十幾位仙人凌空而現,長劍直指魔物,解了近在眼前的急迫。 玉壺壓下激動顫抖的心喊道:“是昆侖派和千嶺宗?!?/br> 直到仙人落地后,城墻上才有幾架凰鳥停落。 振奮人心,但相應的,毫無經驗的仙人與經歷一天廝殺的魔物相比,勝負猶是未知。 昆侖弟子一劍蕩八方的劍法也忒難學,普通弟子們最多蕩三方,一人之力匹敵三只魔物,四個就有點吃力了。 此來的千嶺宗弟子也是如此。 昨日三五人結伴作誘餌斬殺魔物的辦法也魔物學了去。 人的血rou極美妙,仙人更是如此,一對一注定會輸,但美食當前,拿同伴做餌對魔物來說,絕對不是什么昧著良心的事。 當然前提是他們得有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