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陽
清爽微涼的夜風漸漸粘稠濕熱,揮之不去令人作嘔的腥臭令人心生煩躁,神山上的嚎叫也越來越急促。 從沒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魔物移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深淵的裂縫開到了神山上。 誰家的小弟子“撲哧”笑出了聲,見眾人側目,忙捂住嘴解釋道:“我看他們一個個著急的……”下不來,就很好笑。 小弟子沒說完就被師兄朝腦袋瓜子上敲了一下,什么場合! 這么一鬧,緊張焦躁的氣氛也去了些。 看那神山上行動遲緩的魔物,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而下,實在是前頭走得太慢,后頭的又緊趕慢趕,推推搡搡的確實好笑。 “照他們的速度,到山腳下最快也要明日清晨了?!?/br> 江涵溫聲道:“還算天眷,留了一晚上的時間來準備戰事?!?/br> 當下最要緊的的確是此事,江涵之言驚醒了還在犯癔癥的的眾人。 從前妖魔與人族混戰,大多時候人族都沒討到好處,雖說實力懸殊,但也有他們來得太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緣故。 魔物與妖又不太一樣,它們沒有生靈智,只是憑著本能天性獵殺人族,所以擺在眼前的是一場不可能避免的戰事。 到底是陵陽宮管轄范圍,江涵只提了一句,其他各門各派也知道,東道主不發話,他們不好越俎代庖。 此來神山的多是散人散仙,實力有待商榷,仙門名派都叫自家弟子漲見識來,自然沒跟著德高望重的前輩。 魔物來襲,誰家也不能袖手旁觀,當機立斷向師門回稟神山異樣。 陸淵源冷眼看他們神色各異,與身旁的靈霧山弟子相較,霎時手腳冰涼。 依稀間聽到各家低聲語道:“玄鐵長城又不是擺設,邊境守城軍也不是擺著看的吧?!?/br> 昆侖派此來的并非核心弟子,千嶺宗弟子貌合心不合,各有不同,有幾位神色倒是與三位靈霧山最核心不過的弟子如出一轍。 意料之外的隱忍和冷漠,陸淵源木木道:“我去休息會兒,明日下流金宮?!?/br> 他的聲音極輕,三人聽后,一瞬齊齊皺了眉。 陵陽宗的流金宮城附著的冰晶石堅硬無比,從外部打破幾乎不可能,兩百年前千嶺宗第一弟子,現今的千嶺宗掌門人曾以身試驗,牢不可破。流金宮還可隨處移動,這是陵陽宮最大的優勢。 稍有不敵自可拖家帶口另尋他處。 陸淵源不敢對仙門名士抱有多大的期望,他方才看得仔細,那些名家子弟中有許多召紙畫符傳訊回宗門,還有飛鴿飛往傳向中州境內。 他猜測,明日魔物下神山,行至黑鐵長城,輕而易舉。 玉壺見陸淵源轉身離去,也跟他一道離開了議事大堂。 江涵和程微無奈對視,只好跟上。 四人到幽靜處站立無言,玉壺問道:“你明日下流金宮之后要去哪?” 魔物追不上修士,若是有心避開,還是向中州腹地或是四方仙門更可靠,而陵陽宮在此,大可不必避開。 陸淵源道:“長城,春雷關?!?/br> 仙門不見得會幫人族抵御魔物,聞著人rou味兒的魔只會逼近長城,妖魔不絕,中州危矣。 “我們同你一起?!庇駢卦捯魟偮渚吐爭熜纸堑溃骸皫熋?,別胡鬧!” “下山的時候山主說過,倘若遇到此等境況不可莽撞草率,而且你是靈霧山的未來,性命攸關,豈可兒戲!” 陸淵源悄悄向外移了移,人家師門的事,自然還是關起門來說合適。 玉壺將灰色的兜帽摘下,不理會師兄,問程微道:“師弟,你也贊同大師兄的話嗎?” 黑色勁裝的少年手握長刀松了又緊,“師姐記得避開魔物,只要不卷入魔物之中,師兄自可保全師姐?!?/br> 聞言玉壺微微扯動唇角,江涵見師弟師妹一條心,無可奈何只能同意。 陸淵源見他們商量完,江涵苦著臉,結果顯而易見,便道:“還請哪位同我講一下如今仙門各家的情況?!?/br> 他于權勢紛爭上實在沒什么天賦,只知原十二州今中州之余外,仍沒弄明白爭權弄勢還有各家齟齬。 看在陸淵源不是個壞人的份上,江涵好心同他講了下四大仙門間的摩擦往來。 “陵陽宗不是以戰力著稱,仙門舊址曾守著一處冰晶礦,以煉器聞名,是以才有舉桑流金宮?!?/br> “魔物未出世前,修士與妖族爭斗與凡人無關,陵陽宗不善戰斗,與妖爭斗,不敵則退,誰料殺紅眼的妖族屠戮凡人,流金宮卻緊閉宮門?!?/br> “此事本也不能橫加指責,但慘失性命的凡人中猶有仙門弟子親眷,按說也是命數,仙門自當同氣連枝,忍下也罷了。千嶺宗教導弟子以剛以直,兩百年前繼任的那位宗主心緒難平,打上了流金宮,也沒討到好處?!?/br> “從那以后,陵陽宗的名聲就有些……嗯,不大好?!?/br> 臨陣脫逃、見死不救,只會縮在龜殼里…… “自從魔物降世后,人族和妖族之間的大戰都少了很多?!苯垌㈤W后道:“仙門鎮守四方,境內但凡有魔物出現,此地又有人族的話,一般都是人間慘狀,血流成河?!?/br> 陸淵源聽了他的說法了悟。 不是其他仙門弟子不肯援助陵陽宗,實在是陵陽宗不需要,再則不肯將弟子放到戰場上也是有原因的。 魔物不好對付是一方面,本就是四境,誰家也不會將放著自己的領地不管去幫別家降妖除魔。 再有就是他在大堂中聽到的,玄鐵長城和邊境守軍。 那可是魔物??! 愚昧百姓便罷了,道門百年,如何不知魔物因何而成,又如此輕而易舉退給凡夫俗子…… 楚皇帝未登基前玄鐵長城就已在建,起初人族不信是魔非妖殘殺眾人,后來瞞著瞞著就沒再說出過真相。 玉壺聽見陸淵源幾不可聞的嘆息聲道:“魔為人心顛迷,怨念橫生?!?/br> “單拎出來的魔物對上修士毫無優勢,但我看神山上涌現源源不斷的魔物,恐怕難敵?!?/br> 不是難敵,是一定敵不過。 陸淵源問玉壺,“來時你所說的——會有大事發生,難道就是這件事?” 玉壺狀若未聞,只道:“魔物既然來自人族怨氣,短時間內不會源源不斷,人間太平安定,首先要弄明白,魔物從何而來?” 程微記著妖族又添了句,“還有神山上沒下來的妖族去哪了?” 陸淵源聽他們說的,結合自己之前所見便猜到了十之七八。 “神山上沒有下來的妖就是正在下山的魔物?!?/br> 此言一出,三人皆側目看他,程微立即反駁,“不可能,魔物從來不吃妖,只吃人,眾所周知,魔是人族怨恨所化,若真是妖變的……” 那也不意外,畢竟凡人對魔物的認知還停留在人妖大戰中死后妖族怨靈所化的范疇內。 江涵問道:“妖族活得滋潤如何會自己跑到神山自盡,陸兄的意思是,神山將妖族同化為魔?” “意思差不多,但那句話還是沒錯,魔是人心顛倒的產物?!?/br> “妖族生則為妖,以人形立世,所遵倫理法度皆是人?!?/br> 如果是在那個人類得天獨厚的世界,或許可以換種說法。 人生而為人,一生所行之道無非是“做人”二字,妖也是這樣,他們在學做人。 甚至有的比人做得更像人。 好在道門弟子都是靈秀通透之人,一點即通。 “自神山上下來的道門弟子自燃身亡,妖族同化為魔,唯有凡人,好似安然無恙?!?/br> 對啊,好似,安然無恙。 沒人細數過登上神山的妖物有多少,意味著他們不知道要面臨多少的魔物大軍。 氣氛一時間沉重了不少,江涵笑道:“也不必這樣悲觀,我們以為神山降世是妖族的大機緣,現下看來倒是他們的催命符?!?/br> 可真是壞透了,引誘妖族上山,又把妖化為魔物,再趕下山來。 叫什么神山啊,直接叫它化魔山得了。 流金宮今晚無眠,沒幾人睡了好覺,當然不是被曠野低垂的星空吸引而無法入眠,但也有極少數養精蓄銳,養足精神以待明日。 次日天未明,數百人已聚在流金宮門口,陵陽宗主仍未發話,大體都心中有數,此次魔物來襲,陵陽宗不會管。 “魔物的速度變快了!”雜亂人群中忽而傳來的聲音,又叫人心慌亂了幾步。 陸淵源幾人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心知離開流金宮就得立馬趕到春雷關。 陵陽宗雖戰力不行,知道眼下情景都急著離開,將宗內特制的木鳥列在宮門口,道門四家各得其一,剩下的六架送非陵陽宗的人離去。 陸淵源來不及感慨陵陽宗財大氣粗就被木鳥的精巧吸引,此時也不是多問的時候,跟靈霧山三人一同上了木鳥。 江涵從袖中取出來一袋與冰晶石相似的石頭,塞進木鳥的腹中,見自家師弟師妹都瞠目結舌才解釋道:“臨行前我師父索要的,書中提到陵陽宗神器之一——凰鳥,可日行萬里,就是需要燃燒冰晶石?!?/br> “陵陽宗別的不說,器物一道上是真厲害?!?/br> “流金宮宮壁也是冰晶石,既然能燃燒為何又說牢不可破?”程微抱刀而立,想找到流金宮的弱點。 “流金宮的冰晶石涂了一層特殊的顏料,不懼水火?!?/br> 陸淵源心說,這可不得了??! 陵陽宗再有點野心的話,說不準能造出熱武器來,屆時道法術法還是技法哪家強可就說不定了。 不過據他所知,此間的礦產并不豐富,也還是異想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