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妖
當然了,這話陸淵源不會和南樂說起,他不說,王熙沒辦法從北域神山上下來,就沒人知道。 南樂雖然好奇他在神山的經歷,更怕聽了徒增煩惱,索性不問,但眼下這件事他不能放著不管。 “重啟輪回路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實在不必花費這么大工夫到這上面,朱明鏡在的時候,擺渡人也只起一個引導的作用?!?/br> “你傳授給他們的法門,一旦被冥河認為作弊,他們渡得了的亡魂冥鬼越多,反噬到你身上的愈多!” 見他不為所動,南樂只得嘆氣,再好言相勸。 “我仗著空活了的歲月,腆臉在你面前稱一聲前輩。圓圓啊,我見過太多逆神背天的下場,篡改天生之物的規則是要遭天譴的?!?/br> “身死魂消,到那時,你把朱明鏡帶回來還有什么意義么?!?/br> 陸淵源眼皮不抬一下,知道南樂沒有惡意,又是實打實的關心他的人,陸淵源才道:“我知道?!?/br> 南樂更生氣了,你知道,知道還找死。 “我不會死,魂魄永不會滅,放心?!?/br> “怎么魂魄不會滅,掉進冥河水里哪里還有命在……”南樂忽地想到,沉聲輕吟道:“你死在了黑戟之下,北域神山怎么會有這東西?” “是你帶上去的?你是自裁而亡的,陸淵源?!?/br> 南樂的表情好似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陸淵源正要說話卻見南樂揚起了手。 陸淵源都做好挨一巴掌的準備了,卻見他頹然道:“朱明鏡還在的話,不會愿意你這么做的?!?/br> “收手吧,圓圓,朱明鏡沒了,你繼續下去會萬劫不復的?!?/br> 南樂也沒打算靠著幾句話就將他說動,就這么干看著也來氣,撂下他離開了。 桃花和阿鵑躲在一旁看了許久始終不敢出來,南樂好歹也是物妖,姑且也是南境的老老祖宗。 老老祖宗離開后她倆才道:“大人,那位祖宗生氣了嗎?” 陸淵源道:“你們不用cao心這些,好好玩?!?/br> 桃花和阿鵑似懂非懂點點頭,老祖宗臨走前要她們聽大人的話好好玩,不開心的時候就回去,但她們現在很開心??! “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做大人給的紙上寫的游戲?” 陸淵源道:“你們學會了?” “嗯嗯,會了會了?!?/br> 南境物妖出身低微,生于一腔熱忱,多有些率性天真,不諳世事,也是他們難被妖族認可的原因。 陸淵源想過南境物妖在記憶上的得天獨厚,但沒想到她們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學成。 聽完立即將她們帶到了新鑄成的蘭橋東頭,本來各自忙著手上活計的東區眾人立即側目看他,既知蘭橋是為他們建造的,但也曉得冥主大人神通廣大,犧牲了許多。 早有傳言說道:“新上任的冥主大人意圖清空冥府東區呢!” 夸張是夸張了些,但其中不少人也暗藏期待,萬一呢,萬一新冥主就是這么厲害。 雖說冥府也不差,非自然的日月,不正常的晴空萬里,掐點的白天和黑夜,甚至連花香和飛鳥都有,但人類始終是要扎根在大地的物種??! 冥府很好,但不是他們該安心的地方,能回人間去,就算不做人也好。 阿鵑疑惑道:“為什么他們都眼巴巴望著大人,大人口袋里有他們的錢?” 小桃花開心笑道:“阿鵑阿鵑你好聰明??!” 冥主大人手里攥著的可比他么的錢重要多了。 東區也不是不諳世事的的人,哪能聽不出來童言無忌,但被□□裸指出來面子上過不去。 陸淵源不想繞彎子,直接將來意說明。 “正如各位心中所想,蘭橋是為了東區能順利橫渡冥河,從前有冥河擺渡人,現今有蘭橋畔的擺渡人?!?/br>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的長吁短嘆,大抵以為與之前并無區別,還是要靠自己才能離開冥府,冥主大人實在沒必要特意來打擊他們。 “所有無法登上蘭橋、無法抵達冥河彼岸的東區之人,倘若有愿意重入輪回,都可在蘭橋的入口處等候,冥府會有修習了特殊術法的妖洗去大家的記憶。屆時若能再入輪回,陸淵源在此先道聲恭喜,倘若不能,雖然無奈,但也可暫留冥府再尋他法?!?/br> 一石激起千層浪,陸淵源的話看似普通,卻無不在透漏出后者的稀罕稀缺,足夠讓心存妄想的人類掂量一下。 一直以來的妄念足不足以與輪回相提并論。 所有人都留下的時候,心有妄念就是名為深情的潮流,一旦變成少數人的一方,獲得的就只有憐憫。 蘭橋有陸淵源的尸骨和著前冥主尸骨鑄成的冥土,建成都不需要太多的時間,若不是陸淵源實在不了解橋梁構造,他自己可以在一念之間達成。 陸淵源說完話的功夫,蘭橋的這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桃花和阿鵑可以把剛才學到的東西用在他們身上,算是玩耍的話,那現在游戲開始?!?/br> 桃花和阿鵑手舞足蹈,心說,老祖宗果然沒騙她們。 大人教會的游戲每回用到的時候,都有幸福的往事浮現在眼前。 桃花標仍然混沌懵懂,掛在枝頭聽一個小姑娘的夸贊,或是被風吹落找不到土地,一直飄啊飄……除此之外還有她成了標本后透過明亮的天光見證的她的小姑娘的悲歡。 阿鵑更為簡單,她記得枝椏埋在溫柔的水里時的感覺,也記得躺在垃圾桶里時的哀傷。她知道有人在她生命最盛大的時候心動過,那么之后所有的悲喜都可以接受。 也正因如此,她們兩個絲毫能在短時間內學會洗魂術,還能將術法的副作用當成是恩賜和獎勵。 陸淵源在旁看了一會兒,心知她們倆沒什么要cao心的,正要離開之際見阿玉也排在隊伍中,恍然半晌才明白過來。 冥府遭了大難,人與妖都不能獨善其身,但又都是受害者,罪責之說也都一筆勾銷。 一朝天子一朝臣,凡間天子有喜事的時候都會大赦天下,何況是冥府。 陸淵源不再猶豫轉身離開,卻聽身后有人叫他,正是阿玉。 她道:“冥主大人,否告知我小熙是因何而死的?” 她周遭的鬼疑惑看她,都是死人了為何還要問怎么死的? 陸淵源倒是知道,當初朱明鏡含糊不清的一句話,“小熙他去了更適合他的地方”,對人而言,與“他死了,他不會回來的,忘了吧”一個意思。 “你要是還想著離開冥府的話,阿玉,別問了?!?/br> 給人希望后又將希望踩碎才是最嚴酷的事,王熙不能是時而聰敏時而犀利的小熙,而且不管是王熙還是小熙都不能輕易下北域神山。 “等到業火熄滅,冥河水竭,無極淵無冤魂?!?/br> 陸淵源臨別前問過王熙是否要同他一起走,他是這么說的。 苛刻到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條件,陸淵源也可以默認朱明鏡的說法,徹底斷了她和小熙再見面的希望。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收到回應的,但等待一定不該是毫無意義的。 陸淵源也不想這么殘忍的,可阿玉身為癡樓眾人,他沒忘了自己答應了霓鴻樓主和北域神山會把他們送出冥府,那就要做到。 阿玉從冥府諸多能人身上學到了一句話,“聽人勸,吃飽飯?!?/br> 她承認自己的平常和庸俗,承認憑她自己的實力做不到任何事,甚至連知道真相的資格都沒有。 “那就算了?!彼χ氐溃骸皶r移世易,我也沒想到山林里的臭道士有一日會成為冥府之主。大概是因為認識的都是你們這樣非凡的人,搞得我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凡了?!?/br> “冥主大人,阿玉拜別?!?/br> 說話間就到了蘭橋上,再回眸的女子滿眼疑惑,堅定步調向西而行。 不遠處有個滿身疤痕的人靜靜將一切看到眼里,也只是看看,子燕藤心想:一個一個都要走,也不知最后剩下的會是誰? 南樂知道陸淵源所作所為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 只有桃花和阿鵑兩只妖,對上東區百萬之數的人,三五日絕對做不成。 據蘭橋還在的人道:“第一日的時候只有兩個漂亮的小姑娘,后兩日多了兩只妖,說是咱們人間來的妖!” 朝朝和白朗姑且算是人間的妖,而且他們有冥河擺渡的經驗,接茬到蘭橋也不是難事。 南樂到的時候就是一個白頭老叟扯著他的袖子說:“你看那倆小年輕,身強體壯的,咋還比不過旁邊的那倆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唉,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了!” 南樂:……您說的好有道理。 還是老叟身后的年輕人扯了扯他的袖子道:“爸,你別逮著人就叨叨,你也不看看別人的身份,這毛病我媽說了你一百遍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呢?” “什么身份?你媽還一直教你別以貌取人,你不還是見了好看的邁不開腿,死活不改!” 年輕人像是認出了南樂,急道:“你別說了……” 南樂淡然一笑道:“老人家說的在理,受教了,回頭給那倆年輕人補補?!?/br> 走到前處還有三兩人個老人嘀嘀咕咕,“不是說冥主都是人么,現冥主真身不是什么無憂樹嗎,他真的是妖嗎?” 一同嘀咕的人說:“你這會兒怎么死心眼兒了,管他是什么,反正是冥府之主!” 說的也是。 前邊慘白著臉歇息的白朗和朝朝齊齊打一激靈,相視苦笑,心中疑惑:陸大哥原來是這么不靠譜的人嗎? 說好的會有記憶混亂,臆想的橋段短暫地被腦子認定為事實呢! 朝朝還想著能經歷一次爺爺和姑姑還有便宜哥哥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場景,結果全是無比慘痛的現實,上一秒風和日麗,下一秒痛哭流涕…… 白朗也很無奈,他佛系了不少,可野心勃勃的少年狼王、顛沛流離的喪家之犬都是他親身所歷,又不是假的。 二人齊齊嘆道:“陸大哥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