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萬里之外的鉅壽，經歷了數月前的那一場震驚天下的隕仙之戰，鉅壽城也似乎少了幾分顏色。

    不管是金榜爭鋒，還是更加恢弘慘烈的隕仙之戰，都像是耗盡了鉅壽城這數年的氣運，人們似乎更愿意談論幾個月前的事情，兩次奪進天下目光的戰斗，還有那一個個風姿綽絕的存在。

    可是隕仙之戰后的平淡生活，卻讓大家都失了興致，雖然有顧蒼生和王仙欲要鎮壓君商江湖而證道，但是大家都感覺這個江湖好像失去了一個本應濃墨重彩的人物，讓這座江湖黯然失色。

    那可是個唯一在武道便得到仙號的人??！

    這座江湖怎么就能少了他呢？

    這日，一匹快馬打破了這座皇城的寧靜。

    “千機樓最新消息，雷仙蘇恒出現在西域，所過之處，伏尸千里！”

    “千機樓最新消息……”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座鉅壽城，所有人都好像重新過來了一樣。甚至有不少酒樓今天還給出了和金榜爭鋒那日一樣的折扣，只有一個理由，雷仙重現于世，天下共賀！

    離楚江湖再次沸騰了，誰都知道那一日隕仙之戰，死了數十尊黃道強者，甚至還有一名幽鳥死在了雷仙蘇恒的自爆之下，慘烈無比。

    所有人都以為，雷仙已經死了，死在了諸多黃道強者的圍攻之下，雖然大家都在呼喚雷仙，可是在心底里都清楚，雷仙蘇恒不會再出現了，這座江湖也少了這樣一個可以橫壓同代的存在。

    誰曾想，那個只能活在眾人心里的人，竟然又活過來了，簡直就是天大的奇跡！

    鉅壽城又好像過節了一樣，大家奔相走告，再次討論著金榜爭鋒，還有那個原本有些灰暗的隕仙之戰。

    當然，所有談話議論的中心，都落在了那個雷仙蘇恒的身上。

    “想不到蘇恒竟然到了西域，還弄了個什么伏尸千里?！?/br>
    “會不會太嗜殺了？這樣子的雷仙可就變成了大魔頭了?！?/br>
    “你看蘇恒在鉅壽可曾亂殺過一人？他所殺的人都是要對她出手的人。再說了西域那地方，妖魔遍地，就算還有人，那也已經渾濁了血脈，算不得純正的人族?！?/br>
    ……

    大部分人都算是向著蘇恒，所以討論起來，極少有人會發生爭端。

    太師府，

    數月前皇帝的詔命傳達下來，太師府便冷清了不少，所有大臣都知道太師將要從朝堂離開，一場新的權力格局即將重新搭建。

    此時，禮部侍郎蔡伶還在太師的書房里，等待太師的命令。

    “來了?！碧珟熕坪跎n老了不少，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僂，好像一下子被抽掉了脊梁骨。

    “太師?！辈塘孚s緊起身行禮。

    “消息你聽說了吧？”太師坐在太師椅上，陷入了沉思。

    蔡伶略微一沉頓，旋即開口，“是的，消息今天一早就傳遍了鉅壽?！?/br>
    “所以我們在鉅壽的所有準備就算是白費了……”太師陰沉地說道，“我們最后希望就落在君商身上了?！?/br>
    蔡伶頭低了下來，緩緩講述半年前的事情……

    ————————————

    半年前，

    離楚與君商交界處的宣明城，一座邊塞古城，位于安南府，距離北驥道邊界僅有三十里。

    這座邊塞古城從建立至今已經有八百個年頭了，戰火沒有摧毀這座城池，反而讓宣明如它的名字一樣，成為了兩大王朝之間最璀璨的明珠。

    宣明城里，充斥著各色各樣的人群，大部分是兩大王朝的邊境商人，他們販賣著兩國互相缺乏的東西，中間賺取差價，這樣的邊境商人多如牛毛，誰都想從中賺個盆滿缽滿。但是真正能從中獲得財富的卻是鳳毛麟角，那些最為珍貴的資源永遠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而僅僅依靠運輸貨物賺取差價的，都是些小角色，上不了臺面。

    宣明城里魚龍混雜，除了兩大王朝，甚至偶爾還會有一些化外西域的人鬼蛇神進來?；馕饔?，一個被人族遺棄的地方，那里妖魔鬼怪橫行，人族很難在其中生存。

    但聽一些參加過西伐戰爭的老兵說，化外西域也有人族國家，只不過太小了，連王朝的一個州都比不上，而且那里的人跟妖怪沒什么區別，整天穿得人不人、妖不妖的，一看就是腦子不好使，被妖怪同化了。

    這些化外西域的人鬼蛇神進入宣明城很困難，首先就要穿過漫長的西域邊境，之后還要橫穿七萬里，才能到達兩大王朝的腹地。途中很有可能就會被軍隊圍上，輕者財物盡沒，重者會被直接剁成rou泥。這些個化外之民在中土人族眼里，沒一個是好東西。

    今天，宣明城如往常一樣，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打開了城門，城外聚集了數十家商隊準備進城；而在城內則已經有上百號人堵在城門口，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商隊的馬車不允許進城，所以想要進城的貨物只有通過人力去搬，這上百號人就是專門負責搬運貨物的伙計。

    一如既往的吵鬧，但卻井然有序。幾十個穿著森然鐵甲的士兵握著冰冷銳利的長槍，死死地盯著城門口，一旦出現混亂，那么他們手中的長槍將會毫不留情地刺出去。

    秩序，只有鮮血才能捍衛！

    商隊的老板們各自領著幾個伙計進了城，他們要清點貨物，好預定下一次貨物的數量。

    彭余是離楚一支商隊的小老板，今天他還是照舊第一個進城?，F在時節剛到立冬，正是一年冬季的開始，尤其是到了君商，這冬天比南方離楚來的更早些，天氣也更冷。彭余裹了一層又一層毛絨大衣，饒是如此，吸一口氣還是感覺跟吸進了刀子一樣割人。

    他領著三個伙計進了一家客棧，然后直接上了樓。他是這家客棧的?？?，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間預留好的房間空出等他住進來。

    推開房門，房間里卻多了兩個人，但是彭余似乎并不奇怪，他跟沒看見一樣，把裹在最外面一層的大衣脫下來，屋子里已經生好了火，所以并不像外面一樣冷。

    房門被他帶來的伙計關上了，誰都沒有先開口，一股詭秘的氣氛在醞釀。

    彭余似乎受不了這樣的壓抑，他想要說些什么，可是一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了，只能悻悻地坐在一邊，看著跳動的火苗在火炭上攀爬。

    “君商的前線必須要散開，否則沖突僅僅局限在三百里縱深的前線，而且人數僅有三千人，這樣的規模只會是一次邊境摩擦，沒有任何用處！”彭余帶來的一個伙計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雖然穿著伙計的衣服，但是此時他的話卻駭人聽聞。

    彭余嚇得縮了縮腦袋，巴不得自己沒聽到剛剛的話。

    “只能調動宣明城周圍八百里的三萬五千人，調動時間最多半日，那三千人是否能沖的進去，全賴天意。若被發現，我也只能將其殲滅?！绷硪环絻蓚€人中一個佩戴玉佛掛墜的男子開口說道，他的模樣像極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巨富商賈，披著一件紫貂絨子，雍容華貴，“君商邊境除了各地駐軍之外，還有直接受朝歌控制的鐵羽衛，這些鐵羽衛每一個都是頂尖斥候，而且精通各類兵種擊戰法，如果那三千人可以逃得過鐵羽衛的偵查，此事可成功一半?！?/br>
    “鐵羽衛不用擔心，雖然強橫，但畢竟數量不多；行動那段時間，我離楚幽鳥也會隨之出動，保證可以攔住鐵羽衛。只需要完顏將軍你調動宣明城周圍八百里士兵半日，大事可期！”扮作伙計的蔡伶笑道。

    “既然有蔡大人的這番話，那我就放心了?！蹦峭觐亴④姷碾p眼突然像極了一匹餓狼，閃爍著幽光。他自然是知曉幽鳥名號的，那個比鐵羽衛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斥候隊伍，每一個都像是幽靈一樣來無影去無蹤，不僅在兩朝邊境刺探情報，更有一些會執行刺殺任務，是讓人聞之心寒的存在。

    他自己就曾被一只幽鳥刺殺，雖然僥幸沒死，但距離心口僅有三寸的地方卻留下了一塊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傷疤，最讓他憤怒的是，那只刺殺他的幽鳥至今都沒有被抓到，這成為了他心里永遠的痛。

    蔡伶哈哈一笑，似是沒有注意到完顏將軍神色的變化，“只要此事一成，屆時完顏將軍就是護國功臣，功在千秋??！”

    “那還是要多謝蔡大人送來的三千人，沒有這三千人，我這功從何來??？”兩方人心里都藏有秘密，卻又都心照不宣，此次談話甚為機密，雙方都有所保留。

    “完顏將軍請放心，此事僅僅只是我朝太師大人的私事，絕不會給將軍添麻煩，若實在麻煩，到時候完顏將軍可酌情絞殺……”蔡伶沖著完顏將軍抱抱拳，隨即離開房間，完顏將軍在隔了半柱香之后也隨之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了彭余還有另外兩個伙計。

    “兩位軍爺，今天宣明城有化外西域來的蛇精美女，不如讓小的我帶軍爺去看看？”彭余看著這兩個伙計打扮的人，額上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他心里七上八下，剛剛聽到了一些不該他聽的話，很有可能這些人就要殺人滅口！他現在很后悔為什么要為了三千兩銀子，把自己的性命也綁上去。

    “蔡大人有令，只要在一年之內，彭老板時刻在我們的監視之下，到時候自會保全彭老板的身家性命?！眱蓚€伙計掃了一眼彭余，隨即就閉上了眼睛。

    ……

    “將軍，為什么剛剛不把那離楚的狗官留下？那也是功勞一件哪?！蓖觐伣氐礁『?，身邊的隨從這才開口說道。

    “那蔡伶不過是一條跑路的狗而已，我抓不抓他沒有半點用處?！蓖觐伣哪抗忾W了閃，“但那三千人的軍功我必須要收……”

    “將軍，這里面恐怕有些不妥，離楚太師想要排除異己，大不了直接送到我們面前就行，干嘛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突破前線三百里？雖然戰功會不一樣，但到時候朝歌那里肯定也會治我們一個治軍疏漏的罪名，到時候很有可能是吃力不討好?！?/br>
    完顏江摸了摸玉佛，“也許離楚那邊只是為了不讓那三千人有一個逃脫……但你說的也對……”

    隨從還想說些什么，但完顏江卻示意他退下，“你不用說了，此事我自有計較?！?/br>
    當天夜晚，兩封密信一前一后送往朝歌。

    “哼，那完顏江倒也不笨，給他回四個字，將計就計！”

    “不管離楚那邊有什么動靜，我們靜觀其變……傳我令諭，流沙軍團整軍待命！這次我非要撕下離楚那兔崽子一塊rou不可?！?/br>
    一個時辰后，從朝歌軍部傳出了一道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往位于安南府腹地的流沙軍團駐地。

    而還在往鉅壽回趕的蔡伶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所謂的私事，卻攪動了這個天下最恐怖的戰爭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