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餞行衣衣血
蘇恒睡得很香,許是桃花醉的功勞,又許是因為身處安全之地,但不管怎樣,這是他南出北驥之后,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了,沒有生離死別,只有處處春暖花開的迷醉。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東邊的陽光正鋪灑開來,漫天紫氣從東方彌漫,蘇恒福靈心至,盤膝坐地,對著那紫氣,開始運轉無名心法,眉心處的紫府似乎被這紫氣溫潤了一遍,變得舒爽不少,鬼晶雖然依舊充斥著極大部分的xue道,但至少已經有了些許縫隙,可供真氣流動。 東方紫氣玄妙無窮,但又很難吸取,自老鐵頭教給蘇恒無名心法之后,這還是蘇恒第一次吞納到一絲天地紫氣。 “蘇小子,走了!”楚莊的聲音從山下傳來,蘇恒聞聲看去,只見腳下桃林漫漫,桃花醉粉,在初升陽光下,好似人間仙境,升騰起一股粉紅仙霧。 “來了!”蘇恒腳下一點,整個人便落下山腰,借著幾株桃木,蘇恒一路飄落到山腳。 楚莊、和尚以及桃山主人都已經到了。 “既然你們著急趕路,我便也不多留,若是有危險,你們不妨先退守此處,我這桃山,就算是一萬大軍來襲,也能保得你們周全?!碧疑街魅伺牧伺某f的肩膀道。 很快,蘇恒三人就上路了,和尚拎著桃山主人送的桃花蜜吃的不亦樂乎,偶爾還從蘇恒那里撈一點過來。這是三人的早飯。 “老楚,我們怎么還要往南走?”蘇恒不解。 “還沒到地方?!?/br> 三人走了還沒到半個時辰,就從背后傳來了一道破空聲,緊接著桃花香便緊隨而來。 原來是桃山主人,百里朝。 “突然想起一個老友還在鉅壽,蘇小子你不妨幫我去看看他?!碧疑街魅苏f道,緊接著又扔出去一壇酒,“這壇酒便算是我破戒送你罷?!?/br> 蘇恒一把接住酒壇,“不知前輩的好友是何等人物?” “如果他現在還活著,應該在一個酒館里賣酒,你到鉅壽便去尋他吧。若是活著,替我問聲好,請他來我桃山一聚;若是死了,那便算了?!碧疑街魅藰O其灑脫,說完便飄然離去。 “老楚,這桃山主人是不是太隨意了些?” “等你到鉅壽之后,自然就會知道了?!背f似是想到了什么。 三人重新上路了,只是行程更快了些。 南方的春意要比北方更濃郁些,風里都是溫暖的味道。 蘇恒三人騎著馬,一路往東南方行進,倒也算愜意。就這般,三人連續趕了半個月的路。 直到有一天,楚莊停下了腳步。 那一天,從南方飛來了幾只灰色信鴿。楚莊的臉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憤怒。 蘇恒看到楚莊一言不發地站在湖邊,然后整座湖在半個時辰后突然間炸開,飛起來的死魚不計其數。 一個憤怒的黃道高手實在太過恐怖! “這是怎么回事?”和尚有些搞不懂,看得一愣一愣的。 蘇恒也明顯驚住了,他從沒見過楚莊這幅模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楚莊從懷里掏出了一支墨色斷箭,然后猛地用力扔到半空。 只聽一聲尖利的長嘯,一道黑色虛影從斷箭中掠出,朝南方飛去。 “走吧?!背f的聲音很低沉。 三人再次上路,隨后的幾天,每天都有幾只灰色信鴿從南方飛來,還有一只從東南飛過來。 楚莊的臉色越來越差了,到最后已然陰沉到快要滴水。 “我們速度快一點?!背f的語氣變得很焦急。 就這樣三人一天六百里,一連趕了三天,方才看到一個老兵,一匹老馬。 蘇恒看到老兵的時候,竟能感受到老兵眼中流露出的關切,但是老兵并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恒,然后朝楚莊說道,“東南,三百里?!?/br> 楚莊上前拍了拍老兵的肩膀,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重重捶了自己的胸口,朝老兵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老兵回了一禮,同時還特地沖蘇恒行了一個軍禮??諝庵袕浡鵁o言的凝重。 楚莊轉身上馬,“走!”說罷,率先朝東南方疾馳。 蘇恒看著老兵,老兵也看著蘇恒,直到三人走了數里地,蘇恒回過頭還能看到老兵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原地。 “老楚......” “不要問,只管走!”楚莊的話里充滿了無奈,還夾雜著些許憤怒! 蘇恒沉默,一旁的和尚也沉默了,他剛剛分明看到那老兵的腳底下,正不斷滲出一股一股的鮮血...... 三人再次奔走了一天,中途休息了半個時辰,便繼續上路了,直到后半夜,三人的馬率先承受不住,倒在路上。 楚莊帶著蘇恒以及和尚,三人背著行囊,徒步走完了剩下的七十里。 蘇恒又看到了一個老兵,不過這個老兵并沒有牽著馬,而是拄著一根斷槍,直挺挺地站著。 “東方,二百里?!?/br> 楚莊雙目含淚,站在原地重重行了一個軍禮。 老兵同樣看著蘇恒,一直目送三人離開。 蘇恒走了幾里地之后,回過頭來,看到老兵輕輕靠上那根斷槍,迎著陽光面朝東方。 此時,正是太陽初升的時候。 “老楚......”蘇恒停下腳步,顫抖著聲音輕喊了一聲。 “不要問,只管走!”老楚第一次朝蘇恒怒吼,他強忍著回過頭的沖動,拉著蘇恒跟和尚,大步朝東走去。 一路上,蘇恒看到了越來越多的老兵,每個老兵都只說了方向以及里程,唯一不同的是,每個人說的里程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那些老兵也越來越虛弱,有的甚至就半跪在地,說完一句話之后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睜不開眼。 蘇恒沒有再問,楚莊也沒有再說,和尚感覺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撐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最后一個老兵沒有如之前一樣出現,在附近只留下了一截殘槍。 “我們快到了?!背f跪在地上,看著手中殘槍,終于開口。 春天的風在這個時候吹過來,憑空多了絲血腥。 —————————————— 李石拄著槍在小路上慢慢走, 他一步一步地走,并不是很著急,槍尖拖地,在泥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李石今年四十七,二十年前還是一個年輕的軍官,前程似錦,若不是當年那場動蕩,可能現在的他將會是軍中悍將,麾下兵強馬壯,自成一派。 二十年前,兵部下發三百一十七卷清軍令,其中一卷上,正有他的名字,這二十年,李石一直歸隱在定安嶺南交界一帶,一直等到三個月前,有一只灰色信鴿從北方飛過來,落在了他的茅草屋上。 他從茅草屋前的空地里挖出了一桿埋了二十年,卻依舊寒光四射的長槍,然后大火一燒,把二十年隱居生活付之一炬。 眼前這片土地似曾相識,只是好像遠方的青山不見了,反而變成了一座大湖,那里芳草萋萋,水霧繚繞,還有一棵巨木將長長的樹梢伸進了湖里。樹下有一個黑衣人正站在那里,看著湖面發呆。 李石走近,眼前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說,這湖里的魚,有生之年能否知道外面其實還有更廣闊的海?”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崩钍坪跸肫鹆苏l。 “那你說這里的魚,會不會想游到海里去?” “也許想,也許不想?!?/br> “為什么你不確定?” “因為我并不是魚……” “既然如此,為何決定當年出手幫助那群叛軍,讓他們踏破鉅壽城門?”黑衣人突然回過頭,狠狠地盯向李石。 “那時我就跟你說過,北驥不出叛軍?!崩钍粗矍斑@人,心中一顫。 黑衣人看著李石,眼里竟流露出一絲不舍,“我穿過包圍圈之后,沒有繼續往西走,就是想等等看,你到底會不會來,沒想到……你終究還是來了?!?/br> “你知道,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崩钍种械臉屧M土里,錚錚作響。 “若是你不來,今天還有活路……我真的不想你過來,要是其他人,我殺起來也不會有半點難受?!焙谝氯耸种械膭λ坪趼劦搅藲?,嗡嗡劍鳴。 “我從來都沒變過,自然會過來,倒是你,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了?!?/br> 黑衣人緩緩抽出鞘中長劍,輕輕撫摸著它,“你明知道二十年前,若不是北驥叛軍踏破鉅壽,今時今日,你我兄弟早就能成為離楚新一代軍中將領,權勢無匹?!?/br> “若不是二十年前,北驥攻破鉅壽,恐怕今時今日,我離楚都將被君商傾覆!”李石猛地拔出長槍,指向黑衣人,“廢話少說,戰!” 殺氣在瞬間爆發,二人沒再多說一句話,徑直撞在了一起! 長槍利劍,殺招無盡,一炷香后,草地上只剩下一截殘槍,上面依稀可見兩個字,李石…… 此地,被后人命名為石湖……